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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这一番波折,又闹出了许多动静,谢玄觉得此时并不是继续往北的好时机,何况那日有一个异族细作逃走,想必已经将消息传到了他国。
但他们几人都受了些伤,于是决定在彭城王府上暂留两日,待伤口愈合之后便动身归家。整日在屋内坐着也无事,谢玄便提出带着陈子衿外出走走,顺便看看彭城风土人情。
“没想到竟然有做工如此精巧的饰品。”两人沿途闲逛着,谢玄忽然看见一只钗,做工十分细腻,便拿在手中细细摩梭,他转头问陈子衿,“喜欢吗?”
那摊主对着谢玄伸手,示意他先将钗放在自己手上,之后他轻轻转动顶部镶嵌着宝石之处,那珠钗竟然内有玄机:“郎君且看,转动这边,里头藏着刀片。”
“如此说来,危急时刻还能够拿来防身了。”
“正是。”
谢玄与摊主俩人研究着那只珠钗,陈子衿这才想起来,先前在建康城李娘子铺子里买的那只金簪,还在文玉的手中,那日走得匆忙,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陈子衿怕谢玄担心,并没有将那晚遇见文玉一行人,还险些被当作细作砍了的事情告诉他,只说自己分不清方向,走错了路,才耽搁了许久。
今日看见着珠钗,才想起自己的金簪还在文玉手中,她不禁细细思考那晚的所有细节,似乎有某个瞬间——
啊,就在文玉说着“楚王好细腰”的时候!
那封信一定是被他拿走了。
“在发什么呆?”谢玄已经将珠钗买下,簪在她发间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这珠钗做工精巧,里面还暗藏一把小刀,我觉得你可以带回去让李娘子看看,我觉得她一定能做出更好的来。”
陈子衿犹豫着,该不该跟他说文玉的事情,那人必然不是普通异族,手下的人如此紧张他的安全,说不定是敌国皇族中人,被这样的人得到了金簪和信函,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事端。
“哥哥,姐姐,施舍一点吧。”忽然只见,一名小男孩走到俩人跟前,他刚才在一旁看了许久,见谢玄出手阔绰,便赶忙上前来。
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揪着陈子衿的衣裙:“姐姐,给一点吧。”
那摊主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小乞丐走远些,别影响我做生意。”转头又对谢玄与陈子衿说道:“两位,近来街上有不少乞讨的,见谅见谅。”
“要不,就给他几个铜板吧?”陈子衿看着谢玄,询问他的意见。
谢玄倒是无所谓,他取了几枚铜板正要给他,那小乞丐高高兴兴地就要伸手,谢玄却停住了动作,他看着小乞丐伸出的手臂上满是伤痕,拧着眉问道:“你身上这些伤,都是谁弄的?”
那小乞丐眼神里忽然满是恐惧,他赶忙缩回手。
陈子衿也察觉到不对,蹲下身来,抓着他的手问道:“为何如此恐惧?”
谁知道那小乞丐的目光不断地闪躲,他挣扎着,声音已是带着哭腔:“哥哥姐姐别问了,给我一个铜板放我走吧。”
谢玄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往后看,显然身后有人在看着他,于是他以眼神示意陈子衿松开那小乞丐,丢了几十枚铜板给他之后,拉着陈子衿就走了。
小乞丐千恩万谢,他还没有见过出手这么阔绰的,高高兴兴地折回头,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最后七绕八绕地走进了一处巷子深处。
见到那几个彪形大汉之后,他瑟瑟地递上了刚刚乞讨得到的所有铜板:“武哥,全在这了。”
那被他叫做武哥的男人接过了铜板,伸手在他脸上重重地拍了几下:“小乞儿,你最好仔细些,若是再想着法子逃跑,下回我便直接砍了你的手脚,让其他乞丐推着你出去要钱,听懂了吗?”
小乞丐听到了要砍他的手脚,吓得瑟瑟发抖:“武哥,我知道了,我再也不逃走了,我一定好好乞讨,每日把钱都给武哥。”
“武哥?好大的威风啊。”谢玄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子里,他看了看那几人,不屑地说了句:“怎么这么威风的武哥,不自己去乞讨,还要欺负弱小孩童?”
“你!”武哥指着小乞丐,“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实,竟然找来帮手!”
小乞丐头摇得如波浪鼓,声音带着颤抖:“武哥,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
陈子衿趁机将他拉到身旁,说道:“别怕。”
“小郎君,看你细皮嫩肉的,也要来替这小畜生出头吗?”武哥十分凶悍,身边几个兄弟在他的示意下也纷纷起身。
他们人多,缓缓地朝谢玄靠近,陈子衿拉着小乞丐,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谢玄是不是能够以一己之力抵挡这五个人。
谢玄听了那话,不禁笑出了声:“喊别人小畜生,你难道就能算是个人了吗?弱小孩童也欺凌,这才是真畜生吧?”
“混蛋,都给我上!”武哥下令,一行五人朝谢玄扑了过去。
双方缠斗在一起。
“姐姐,你们莫要惹事了,他们几个,真的很厉害,每个来找事的,都被他们打的很惨。”小乞丐的身子已经在颤抖,上一次就是因为自己想要逃跑,结果还是被抓了回来,狠狠挨了顿打。
“别怕,这个哥哥也很厉害的。”陈子衿拉着他站到一旁,细细询问到:“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讨来的钱都要给他们?”
小乞丐刚准备开口,却察觉到后面似乎有人出来了,忽然不敢再说话。
“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有人来上门找事?”陈子衿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又多了五六个人,她见情况有些不妙,正想往外跑去找救援,奈何对方人多,刚走了两步,就被逼退了回去。
那人眼神浑浊粘腻地盯着她:“哟,小乞丐今天倒是给我们哥几个带来宝贝了,这么漂亮的小女郎,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啊?”
谢玄勉强能够以一敌五,但见对方忽然又冒出许多人来,他这才意识到,这并不是简单的街头恶霸欺凌小乞丐,他们显然是一个具有规模的组织。
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巷子深处一扇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个面色赤紫,高大威猛的勇士从里面走出来,他眼神冷凝,似是询问:“要打要杀到别的地方去,别在我家门前。”
那伙歹人的首领也没想到忽然冒出个人来:“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你又是何人?”
“你管我是何人?”刘牢之大笑,“总之不是欺负女人与小孩的人。”
说着,他竟徒手举起门前石墩,挪了个好位置径自坐了上去:“明儿就要走了,你们几个猢狲倒是孝顺,特地来给我践行,今日我便看看你们这出戏,演得好不好。”
见他方才举起石墩轻轻松松的模样,竟是个力能扛鼎的勇士,陈子衿忙说道:“勇士,他们一伙儿,欺凌孩童,可否相助?”
刘牢之一动不动:“我为何要帮你们?”
那小乞丐咬咬牙:“勇士,哥哥姐姐是好人,这几个家伙,欺负我们无家可归的孤儿,命令我们每日上街去乞讨偷窃,要将所有银钱都交到他们手上,其他兄弟姐妹都出去给他们挣钱了,你若是不信,黄昏时分他们便都会回到此处,将所得钱财全都上交。”
他说着撩起衣袖:“几日前我实在受不了,想要逃走,他们将我抓回来之后好一顿毒打,还说,我若是再要逃走,就砍断我手脚,让其他人推着我去街上要饭。”
武哥狠狠地指着他咒骂:“小乞儿再废话,一会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刘牢之听了这话,难以置信:“世道混乱,你们不体恤同族,反倒欺凌弱小,有这能耐为何不去从军,反而要做此等茍且之事?”
他起身举起石墩,朝着那个武哥直直地砸了过去,武哥的腿被石墩压住,痛得连连惨叫,刘牢之快步上前,一手拎起一个,往墙上一丢,那两人随即晕倒在地。
纵然谢玄没有他那般神力,但有了这紫面少年的帮助也轻松了许多,趁机制服了三个人,将他们背对背,捆在一处,一伙十一个人,不消片刻就损失了六个,后来出现的五个人看情况不对,匆匆就要逃走。
刘牢之哪里肯放过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就拦在了那几人身前,他身形高大,往他们身前一挡带来了很强的压迫感。
他一脚揣上去,带头的那个捂着胸口倒下,连带着撞倒了后面几个人。
刘牢之笑着问:“跑什么,刚刚不是还想问我是什么人吗?怎么现在不问了?”
“勇士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那被他踹倒在地的人连声讨饶,“武行,快把今日的钱财全都拿给这位勇士,只要勇士今日放过我们,日后我们必当为你马首是瞻。”
刘牢之问陈子衿:“小娘子,你长得好看,你说了算,他们这群人,要怎么处置?”
谢玄与陈子衿原本也没想惹出这么大的事来,他们一开始见那小乞丐支支吾吾的胆怯模样觉得有些古怪,没想到跟着他来了这巷子深处,却意外发现这些人居然是在暗中操纵孤儿进行乞讨与偷窃之事。
“全都送官吧。”陈子衿看着刘牢之,“我去路口看看,一会儿等巡逻的官差来了,将他们统统带走。”
谢玄上前,拜谢刘牢之:“多谢勇士出手相助。”
看着地上躺着七七八八的人,刘牢之摇摇头,连声叹息:“如今这混乱世道,这些人不思为国效力,反而在此为非作歹欺凌同族,有这能耐,为何不上战场北伐杀敌?”
没想到今日在彭城还能遇到此等猛士,谢玄心中赞许,便主动与他攀谈:“在下陈郡谢氏谢玄,敢问勇士姓名?”
“彭城竟然能见着王谢子弟?”刘牢之也有些意外,随即抱拳回道,“在下刘牢之,彭城人士,家父征虏将军刘建。”
谢玄眼神一亮:“原来是刘家郎君!幸会幸会!”
待那几人被官差带走后,刘牢之邀了谢玄与陈子衿,还有那小乞儿来自己家中小坐。
“看你年纪虽小,但颇有些胆识,明日我们全家就要迁徙去京口。”刘牢之看着那小乞丐说道,“你若是无处可去,不如就跟着我吧。”
谢玄颇为赞赏他有勇有义的行径:“刘郎君义举,令人钦佩。”
那小乞丐眼中含泪:“我阿耶阿娘都死了,没人管我,我愿意跟着你,做牛做马都行。”
刘牢之笑揉揉他的头发:“也不差你这一口饭,我要你做牛做马干嘛,来了刘家之后,每日跟着我一同习武,等长大之后一道上战场杀敌。”
然而他又轻微叹息一声:“以我之力,收留一两个你倒是不成问题,但如今战火四起,天下之大,又有多少像你一样的孩童无家可归,受人欺凌。”
“刚才听刘郎君说,明日便要动身前往京口?”谢玄说道,“明日我们也要动身回建康。若是在京口遇上什么难处,只管来北固山谢家庄园,来了建康亦可前来乌衣巷谢家寻我。”
刘牢之抱拳:“既然如此,就先谢过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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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刘牢之小八卦时刻:后期谢玄会组建北府兵,招募刘牢之入军中。
刘牢之协助谢玄大战前秦,成就了淝水之战以少胜多的盛名。
但是,刘牢之所有的领导中,唯有谢玄是真心将他视为国人,平等相待于他。因此在谢玄死后,刘牢之三度背叛晋室,最后落得自缢而死,被桓玄开棺斩首,暴尸于市。
千里马没有伯乐,亦是会变成野马,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