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浅 作品

第44章 朝堂重新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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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思索了片刻,目光忽而转向一旁的何皇后,沉声道:“皇上未曾留下子嗣,册立新皇一事,不知太后如何考量?”

褚太后心中虽是悲痛万分,但她是看着皇帝一日日病重的,虽然不愿意面对,但心中其实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聃儿真的撑不住了,该由谁来继承大统。

此刻桓温咄咄逼人,她如何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皇上走得突然,还有许多身后事需要料理,容哀家考虑之后再做定夺。”

桓温嗤笑一声:“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病重久矣,不知可曾留下只言片语?”

说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子衿:“谢夫人,你是最后一个见到皇上的人,说起来,皇上有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你呢?”

陈子衿的手心在涔涔冒汗,她不知道为何这件事要与她扯上关系,于是擡头看了一眼褚太后。

褚太后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南郡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着,也许皇上可能留下口诏呢。”桓温微微一笑,“既然太后与皇后还要料理皇上的身后事,臣一个外人就不在此停留了,谢夫人今日也受了惊吓,你夫君尚在我弟弟军中,我便送你回家吧。”

“不劳南郡公费心了,门外有谢家的车马在等候,我可以自行回去。”陈子衿果断拒绝。

然而桓温的态度十分强势:“谢夫人还是跟我走吧,这会儿天都黑了,路上遇见歹人怎么办?谢安与谢玄说起来也曾是我帐下幕僚,如今他们不在建康城,我多照料下他们的家眷,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语气坚决:“谢夫人,请吧。”

陈子衿咬咬牙,此时褚太后与何皇后都救不了她,也就只能随着桓温离开了。

他们俩人离开了之后,褚太后随即传令,宣会稽王司马昱与尚书令王述进宫议事。

桓温请了陈子衿上车,脸上笑容不复存在,他直直地盯着她:“谢夫人,我想你应该明白。”

陈子衿一副懵懂模样,也回看着他的眼睛:“愚妇不懂南郡公在说什么。”

“你是个聪明的女郎,跟着褚蒜子几年,如今又嫁到了谢家,我相信你能够明白,我在说什么。”桓温继续说着,“如今世道,皇权不过虚设,皇帝并无子嗣,昔日亦有尧舜禅让,如今效仿先人,又有何妨?”

陈子衿虽然隐约能够猜到桓温的目的,但是他就这样直接地在自己面前说了出来,不知道是完全看不起自己,还是实在太看得起自己。

她只得垂下头:“南郡公说的不错,其他世家亦有御前走动之人,这话,你该对他们去说。”

见她依旧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桓温的眉头紧蹙:“你大可不必因为褚蒜子将你许给了谢玄,就对她感恩戴德,颍川陈氏如今沦为末等士族,若不是她权衡再三怕谢家效仿当年的庾家外戚干政,谢玄的嫡妻也轮不到你来做。等谢安与谢玄得了势,与你和离,再另娶高门大户家女郎巩固门庭,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依南郡公之见,我应当如何是好呢?”她继续作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问道。

见她语气有所松动,桓温心中又稳了几分:“你不过一介女子,父亲又在老家终身不得为官,没有娘家做依靠,纵然嫁到世家,也是终日惶惶。我能给你的,不是一桩天天需要担忧的婚事。”

陈子衿恍然:“噢,那南郡公准备怎么做?”

“我可授予你父亲朝中五品大员的官职。”桓温继续诱导,“我亦可收你作义女。”

马车缓缓停下,陈子衿微笑:“抱歉了南郡公,我不是吕布,没有随便认人做义父的习惯,今日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听你说过,感谢你将我送回家。”

“你——”

“南郡公自己方才也说了,我不过一介女子,我说出来的话有没有人相信,都是未知,况且今日最后一个与皇上见面的人,绝非是我,你若是要找合作对象,崔文熙倒是更加合适。”

桓温眼底闪过一丝凌厉,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竟然已经看出了崔文熙是他的人。

“谢夫人,眼光放得长远些。”

“今日多谢南郡公送我回来,等我夫君归来之后,我们必当亲自登门拜谢。”

她说着就要起身下车,桓温却悠悠开口:“谢夫人,我有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陈子衿此刻却丝毫没有畏惧,反而说道:“我曾听夫君说起,南郡公少时为父报仇之义举,纵然杀了仇人一家,但仍以孝道受到了朝廷的重视。之后凭借一己之力数次北伐,收复故土,纵然子衿只是无知女郎,亦是能够看得出,南郡公的志向,并不局限于区区建康宫。”

桓温听了这话,朗声大笑:“那你觉得,我的志向是在何处呢?”

“不在这小小建康宫,也不在于洛阳城,而在于这天下。”陈子衿看着他,缓缓说道,“只要南郡公愿意,天下于你,不过囊中之物,又何需急在一时?想那慕容垂何等战神威名,南郡公不也照样从他手中取下洛阳?江左多少北地之民渴望收归故土,重返家园,何不等天下民心尽归之时,再名正言顺。”

说完之后,桓温不禁对她改观,由衷地赞道:“好一个陈子衿,若你是个郎君,我必然邀你来我帐中,一道匡时济世!”

“南郡公谬赞。”她心中清楚,桓温毕竟是朝中重臣,这样枭雄一般的人物,自然不会轻易和她去计较,刚才一番话语,也是试探大过于威胁,大概是想看看,她是否愿意对自己投诚,从她的态度,来试探谢玄的态度。

“谢夫人快些回去吧。”桓温总算是开口放人,“宫中生出这么大的变数,也许谢郎君不日便要归家了。”

“多谢南郡公。”

她撩开帘子下了车,门房的人见她回来了,忙对着身边那人说道:“夫人回来了。”

陈子衿走近一看,竟然是表嫂郗云华。

“子衿,你可算是回来了!”见她回来,郗云华急忙上前握住她,“我下午已来过一次,仆从说你进宫去见太后了,方才你哥哥又被紧急传召,说是宫里出了大事,他不肯说是什么事,只说不放心你,叫我今日接你回羊家去住。”

陈子衿摆摆手:“表嫂,我没事,不用如此大张旗鼓,天色已晚了,你快早些回家吧。”

“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郗云华不解,“就刚刚你回来之前那会儿,半个乌衣巷的世家子弟都进进出出。”

她压低了嗓音,对郗云华说:“皇上驾崩了,方才是桓温的马车送我回来。”

郗云华瞪大了眼,然而也并不觉得奇怪,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在各高门世家之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皇帝与皇后并无子嗣,早就有人在揣测下一任帝王会是谁。

“那你,今日见到了皇上了?”郗云华有些担忧,“为何桓温要送你回来,谁人不知他……”

“表嫂,你快些回去吧,两个孩子晚上不是不见着你不睡觉吗?”陈子衿出言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我得去给夫君写封信。”

郗云华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你明日记得来吃午饭。”

回了房中,她许久不能平静,思索着,乖巧温顺的崔文熙为何成了桓温的眼线?

忽然,有一种可能在她脑海中浮现——

如果一开始,她就是桓温安插进后宫的人呢?

那么许多事情,就能够说得通了。

崔文熙的父亲是崔家旁系子弟,她又是家中庶女,难怪那年乞巧节,她会说出,在宫中比在家中自在,许多事情能够自己做主。

她年纪最小,从前谢玄送来宫中给她的小食,陈子衿总是会与她一道分食,崔文熙早就看出了谢玄和她的关系。

如果她一开始就是桓温的人,那么皇帝和之前李美人的相遇,就不是偶然,桓温远在北方,不可能对皇帝的心思了如指掌,除非宫里有人给他传递消息。

崔文熙一直小心谨慎潜伏在她们之中,观察着一切,甚至靠着天真无邪的模样骗过了所有人,然后在她出宫成亲之后,成为褚太后宫中女官,时刻掌握着徽音殿与显阳殿的大小事务。

太后甚至每日都会差她去给皇帝送药!

想到此处,陈子衿忽然明白了,为何之前谢玄要说,建康宫的一片祥和宁静,不过是表面现象,其中暗潮汹涌,波涛诡谲,并非她能够轻易看透的。

她无心睡眠,来到书桌前,想了又想,提笔给谢玄写信。

“近日来总是睡得不好,夜里梦多,时常梦见一匹马在烈日下行走,忽然见前方有一碗水,它便低头饮水,水喝完了之后,没多久竟然倒地不起了。找了解梦之书,并非吉兆,这才惊觉与夫君分别已有月余,心中甚是挂念。”

这封信辗转数日到了谢玄的手上时,皇帝驾崩一事已昭告天下。

他心中惊叹,皇帝之死,莫非真的与桓温脱不了干系?

日与水,碗是皿,合在一起便是一个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