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平一中放年假很晚,到腊月二十五了。小龙回家的时候,惊喜地发现,青山镇和柳树沟村这段山路真的有了修路的迹象,山路的两边都用白灰划了线,而且这白线划的很宽。
他边走边想像这路要修成路应该是什么样子,一定像青山镇到县里的路一样那么宽那么平,到时候汽车就一直能通到村里了,如果上学不想跑步,就可以从村里一直坐到县里。修了路,等他们有了钱,爹还可以买一个翻斗机动三轮车拉煤,又省劲儿又省事儿,还快,到时候他上大学的钱也就有了着落。
其实他也不想跑步上学,特别是学会骑自行车后,觉得自己的腿变短了似的,不停地迈也走不出路。又觉得回家的路程变长了,总是走不完。当听春桃说卖了兔子就给他买辆自行车时,他心里非常高兴,只是家里有外债,他不好意说要。
这个学期对小龙来说真是有惊无险,翻过了冲动打架的“高山”,越过了“表哥表妹”的大海,今年这一页的历史总算就要翻过去了,他下决心在下一年为自己争个彩,特别是学习上。今年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影响了不少,明年一定赶上去。
小龙赶到家后,发觉家里的气氛不对。这年根底下,别人家里都欢喜热闹着准备年货,他还能在村里的路上听到杀猪宰羊的叫声。到了自己家里却一点过年的味道都没有,父亲正在闷着头修理那辆砸坏了的排子车,春桃坐在屋里洗衣服。父亲看到他回来毫无感觉一样。
春桃看到他,委屈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来,“啪嗒啪嗒”掉进了洗衣的盆里。
小龙很纳闷儿地问:“春桃,家里怎么了?”
春桃的泪流得更欢了:“兔子---兔子死了。”
小龙马上跑出屋看兔子,结果兔窝也看不见了。小龙在院中急着问:“怎么死的,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
不提兔子,成耀银上火还轻点,一提兔子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使着劲儿地喊:“不许再给我提兔子,要不是这兔子,幸许咱家还没这么倒霉事儿。”
春桃不敢再说话了。
尽管成耀银使的劲儿挺大,吐出的字却像蚊子在叫,他嗓子因为感冒,主要是因为兔子死了上火,已经哑的说话很费劲了。
小龙上前心疼地问:“爹,你的嗓子怎么了?”
成耀银不再说话,“哐当哐当”用锤子往排子车上楔钉子。
春桃小声说:“叔又感冒又上火,也不吃药。”
小龙转身向二拐子家跑去。
二拐子正在院子里用铁丝拧笼子,看到小龙说:“小龙放假了吧,你爹和春桃是不是还是挺不高兴的,大年过的,让他们想开点。”
小龙说:“二叔,我想给我爹拿点药,他感冒上火,嗓子说不出话来了。”
二拐子叹了一声气,放下手中的笼子,到屋里拿药去了。小龙追过去问:“二叔,你知道我家兔子是怎么死的吗?”
“可能天冷冻的,都拉稀屎,我打针救也没都救活,剩十来只都被你爹卖了。”
小龙听他说还没都死完,心也不完全寒了,掏钱给二拐子。二拐子把药递给他说:“不要钱了,不值几个钱,我知道你爹不容易,春桃花了不少钱。”
小龙硬把钱给他,说:“二叔,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会报答你的。”
二拐子笑着说:“你这么客气干吗,很快我就需要你的帮忙了,你可不能不帮我。”
小龙问:“我能帮你什么?”
“我有个想法,明年开春儿,我就根据电视上农村科技栏目提供的地址到省城去一趟,买些獭兔回来养,电视上说獭兔肉香毛好,特别有发展前景。到时候我还需要你这有文化的人多看看养獭兔的知识,给我讲解呢,你说行不行?”
“那挺好的,只是二叔你当着医生,能忙过来吗?”
“忙不过来让春桃帮忙,我给她工钱,你看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只要春桃愿意就行。”
小龙心情很舒畅着就拿着药回家了,把水倒上给成耀银:“爹,把药喝了吧。”
“不喝。”成耀银总是犟得跟头驴似的,一点情面也不给孩子留。
小龙就求他:“爹,你就喝了吧,我都给你拿回来了,大过年的,病着多不好。”
成耀银手一挥,小龙手里的碗一下子被碰倒在地上,只听“哐啷”一声,碗摔了好几半。小龙和春桃都被吓得吊着心。
小龙不再求他喝了,把碎碗捡起来扔了。
自从出了砸住春桃腿这件事儿后,成耀银的脾气变得坏了许多,动不动就发脾气,动不动就摔东西,很少能看见他笑一下,也很少听到他说句温顺的话。小龙明白,爹的心里别扭着哩,这一连串不顺心的事儿发生,让谁谁也受不了。想到这儿,小龙心里很自责,很难过,如果不是自己这么不听话,怎么会砸着春桃,怎么会花爹这么多辛苦攒下血汗钱。如果没有这么一个开始,也许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
夜里,成耀银嗓子疼的不能睡觉,犟脾气也下去了,推醒小龙问:“药呢?”
小龙赶紧起来给他倒水,拿药,让他吃了。小龙看着爹的脾气下去了,就借着劲儿劝他:“爹,你就别太着急了,青山镇到咱村的路都要修了,等修了路咱们买辆翻斗三轮车,你还拉煤,多好。”
成耀银嘴里嘣出一个字:“钱?”
小龙说:“钱是可以挣来的,二拐子叔说了,明年开春了要养獭兔,说让春桃帮他养,还给工钱呢。要不,也让二叔给咱们也捎几只回来养养试试,幸许真能致富呢。”
成耀银一听兔子又着急了:“你再提兔子就给我滚。”
小龙老老实实钻进被窝不敢再动了。
这个年过得很不愉快,成耀银一斤肉都没有买,家里就剩下几个鸡蛋,春桃让小龙去买了点韭菜算是吃了顿饺子。
成耀银不是舍不得买几斤肉,他是心里有气,这气他没处撒,就得跟大家赌着。
这是自小龙记事起过得第一个冷清的年。
往年,大年夜,他们父子总是跑到风娟家看联欢晚会,风娟家的炕烧的暖暖和和的,屁股坐上去特别舒服,电视也是彩色的。今年的状态,谁也没心思看电视。风娟还跑到家里叫了一趟,谁也叫不动,也就走了。
往年的初一,成耀银总会拿出他从青山镇买回来的鞭炮让小龙放,看着那鞭炮“噼里啪啦”冒着火星一个劲地响,他黝黑的脸上会展开舒心的笑容,好像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是专门在为他的日子叫好。他总是对小龙说,明年,咱们再多买点鞭炮,把穷日子和悔气都嘣走。
往年,不论好赖,成耀银总得给小龙买身新衣服,让他穿着新衣上街找伙伴们玩儿,让他的儿子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然后,他就和一些共同干活的人去街上敲锣打鼓凑热闹去了。
今年,仿佛什么事情都被成耀银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