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3

小龙对风娟和二拐子的到来并没有感到贸然,他知道,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几乎是穿上“盔甲”来应对的。

风娟还算理智,没在人事局闹事儿,把小龙叫了出来,随便在离人事局很远的地方找了个角落,气急败坏地冲小龙说:“成大学生,你还认识我不?”

小龙低着头,不敢语言。

“成小龙,你说呀,我今天就想问问你,你知道我是谁不,你要是不知道,我二话不说,马上就走。”风娟一屁股蹲坐在边上的一块大石头墩上,一副轻蔑的神情。

二拐子一声不吭,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也用一种怪怪的眼神注视着他。

小龙那准备好的一肚子话被风娟这无厘头的问话搞得无从说起。

风娟更急了:“成小龙,你说呀,你到底认不认识我?”

小龙想擡头,头沉重的怎么也擡不起来,他使劲往下咽了一下口水,说:“婶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和春桃的事儿来的,我也知道我对不起春桃,可是感情这事儿——不能强求,我和春桃是兄妹之情——不是爱情——”

“小龙,你少给我扯蛋,我问你认识不认识我,我没问你别的。”风娟还是不肯放下这句话。

“婶儿,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像亲妈一样疼我爱我,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会报答你的,一辈子都把你当妈一样孝顺。”小龙低着头,但说的也是掏心窝子的话。

风娟从地上站起来,拍了一下屁股上的土说:“好,我就盼着你说这句话,既然你知道我疼你爱你,也知道报答我,那今天你就得听我的,马上跟我回去和春桃把婚事儿办了。”

终于奔到主题了,小龙准备好的话也派上了用场:“婶儿,婚姻的事儿不能强迫,报答和爱情根本就是两回事儿,你和春桃对我的好我永生难忘,我会用我的一生去报答。”

风娟知道小龙这是不愿意跟她回去:“你说你怎么报答,你以为你以后挣了钱给我们几个就算报答了呀,我不稀罕你那几个臭钱,春桃更不稀罕,她要是稀罕钱就不会供你上大学了,不会给你花钱找工作,借钱买房子了。”

小龙好像有点听不明白了,这供他上大学和借钱买房子的事儿他都知道,花钱找工作的事儿,他是一无所知,他迷惑地问:“婶儿,你说我工作的事儿也花钱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因为春桃心眼好,她不想告诉你这件事儿,怕你心里会难过,她为了你的工作瘸着腿不知道到县里跑了有多少趟,光明着就送出去五万,成小龙,你以为这五万块钱春桃挣着容易啊,她起早贪黑,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不舍得雇用别人,她为的是什么,是为了让你有个出息,你是有出息了,都进人事局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混上个一官半职的。可是小龙,有句老百姓传下来的话你知道吧,吃水不忘打井人,你倒好,水喝上了,却把挖井人给忘了,你想想,你还是个人不?你要真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就跟我回去,马上和春桃结婚。”

沉默了半天的二拐子这时也说话了:“春桃一根直肠子为你,为了你她腿都可以不要,她的腿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心疼你和你爹挣钱不容易,她早早的下地干活,一次又一次地推迟复查时间,甚至知道还有治疗机会也不争取,她为了谁,那时候她怎么不像你一样,就不为自己的未来多想想,现在看起来,她就是个傻子。如今你和谢燕你们合起伙儿耍着歪心眼来对付她,你们真够狠的。”

……

小龙被他们赤裸裸地数落了个够,此时,他就像一个逃兵开始丢“盔”弃“甲”,最后被二人“押”到了春桃面前。他们三人没有想到,现在躺在床上的已经不是春桃,而换成了春俏。

风娟忙问:“这是怎么了?春桃你好了吗?春俏怎么了?”

春桃也很着急地说:“她说肚子疼,都疼了老半天了。”

二拐子赶紧走上前说:“怎么会肚子疼,快让我看看。”

春桃说:“她大哭了一会儿,就叫着肚子疼,疼的头上都出汗了。”

二拐子看了看春俏的脸,发现很苍白,问:“春俏,你说说你肚子哪个部位疼,怎么个疼法儿?”

春俏无力地说:“和来月经一样疼,可能是孩子要掉了。”

二拐子和风娟都很吃惊,齐声问:“你怀孕了?”

春俏毫无遮拦地说:“是的,都两个月了。”

二拐子说:“我那儿有保胎药,我回家拿去。”

二拐子被春俏的话给挡住了:“别,我不保胎,掉了正好,要拿你就给我拿点打胎药吧,让我早点把肚里的孽种打干净。”

风娟问:“既然已经怀了,干嘛要打掉,打掉孩子对身体是有坏处的。”

春俏哭着说:“他爹已经不要他了,我还要他干嘛,我要了他,他会跟着我受一辈子苦的。”

春桃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小龙,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就着春俏的话儿,冷冰冰地说:“还是别要了,打掉吧,他爹已经跑了,根本就不承认他,他生出来,春俏和他都得受罪。”

这时,只听到春俏喊:“我的身上好像流出什么东西来了,快给我卫生纸。”

风娟忙说:“小龙,你先出去吧。”

春桃拿着卫生纸递给春俏,春俏擦了一下拿出来一看,都是鲜红的血。春桃吓得不知所措:“二叔,出了这么多血,怎么办,她会不会有事儿?”

二拐子说:“这是孩子流掉了,才两个月大的孩子,不会有大事儿,流完了就好了,我回去拿消炎的药,给她输上液,只要感染不了就没事儿。”

……

春桃的婶婶傍晚的时候才知道春俏流了产,她心疼地守在春俏跟前,流着泪安慰女儿:“俏俏,流掉了流掉了吧,不要难过了,那镇长家根本不是人,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咱们。我又找他们去了,人家就不承认孩子是他们家的,还骂孩子是野种哩,咱们就别想着人家了,等你身体好了,娘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家,咱们照样能把日子过得好好的。你看你春桃姐,一个人办起这么大一个养殖厂,不是照样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吗。”

说到这儿,春桃的婶婶转头看了看春桃,未开口泪先流:“春桃,婶儿对不住你,婶儿现在想起来以前对你的不好,心里就难过的要死要活的。有时候想起来你那么小就整天背着个大竹筐天天去割草,整个晚上都睡不着,就算睡着了,梦中还是你背着一大竹筐草弯着腰往回走的样子,醒了婶儿这心里难过的也是要死要活的,泪也会流的满枕头都是。”

春俏这时也躺在床上微弱地说:“姐,我娘说的是真的,我见过她哭过好几回,你就别再恨她了,我们还做一家人好吗姐,我们以后都好好地生活,我们姐儿俩像亲姐们儿一样不分你我,都坚强地活着,而且活得比别人更好,让别人都羡慕我们,好吗姐?”

春桃的心没石头那么硬,婶婶的一席话早已戳在了她的软肋上,而春俏的一席话更感染了她,多年消失的亲情在内心早已泛滥,她泪眼模糊:“好,我们都好好地活着,过适合我们的生活,好好地过日子,让别人都羡慕咱们。”

于是,小小的屋子里一片哭声。小龙的眼一酸,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