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映出他青白的脸色,昨夜那个女子的身影仍在眼前挥之不去,心口传来的钝痛提醒着他,那绝非寻常梦境。
“陛下醒了?”周公公弓着背,捧着温热的帕子候在榻前,眼角余光瞥见主子攥紧的拳头。
他伺候君景珩洗漱穿衣时,注意到陛下的指尖在龙袍扣带上停顿了一瞬,这细微的迟疑让他心里泛起涟漪。
这位素来沉稳的帝王,已有多少年不曾露出这般心神不宁的模样?
“传国师即刻入宫。”君景珩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周公公手上动作未停,喉间却轻不可闻地“呃”了一声。他低头应了句“奴才遵旨”,心底却翻涌如沸。
国师鲜少被召入宫,若非社稷大事,陛下绝不会轻易惊动这位隐居观星楼的神秘人物。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好像自从上次将国师找回来过后,已经许久不见国师了,如今又是匆匆的将国师给喊进宫了。
待君景珩踏入金銮殿,早朝的钟鼓已响过三巡。
群臣奏报着各地水患、赋税之事,他却只是机械地点头,目光穿过重重冕旒,落在蟠龙柱上缠绕的云纹——那纹路竟与梦中帐顶的图案分毫不差。¨微¨趣?暁?税*蛧· `唔¨错!内\容!
退朝后,国师玄衣广袖,踏着满地残阳而来。
而晨雾未散时,君宸州便遣了贴身内侍去请国师。
此刻他立在御书房窗前,玉色常服在穿堂风里微微鼓起,手中攥着的青瓷茶盏早已凉透。
指腹摩挲着盏沿的缠枝纹,昨夜梦境里女子垂泪的模样又在眼前晃动,喉间泛起一阵说不出的苦涩。
殿门“吱呀”轻响,白发如雪的国师手持佛珠款步而入。
“陛下召臣,可是有何事?”国师抚着长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君景珩紧绷的下颌。
檀香混着露水气息漫开的瞬间,君宸州猛地转身,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盯着案上摇曳的烛火,将昨夜的梦境和盘托出。
“国师有何看法?”
老和尚微垂眼睑,枯瘦手指捻动佛珠,口中喃喃念起《金刚经》。
案上铜炉青烟袅袅,经文在火中蜷曲成灰,等到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灰烬里,他才缓缓睁开眼。
那双黑眸像是浸在深潭里的黑曜石,浑浊的眼白下藏着令人心惊的锐利。,天`禧-晓^说+徃~ .唔?错?内¢容-
“阿弥陀佛。”国师直起佝偻的脊背,袈裟上的金线在晨光里一闪,“皇上寥寥数语,老衲如何能参透其中因果?”
君宸州喉结滚动,转动着左手的玉扳指。羊脂玉在他指间转得飞快,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殿外传来宫女细碎的脚步声,他突然抬手掀翻了茶盏,青瓷碎裂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国师还想知道什么?”
“皇上,问佛如同问医。”国师慢悠悠地踱步到画卷前,苍老指尖点了点画上的达摩渡江图,“不见症候,如何开方?”
死寂在殿内蔓延。君宸州盯着国师斑驳的袈裟,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远处传来更漏声,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烦意乱。
终于,他猛地扯开衣襟上的盘扣,露出颈间一道淡红的抓痕——那是梦里女子留下的印记:“朕做了一个梦梦里总能看见自己和一个女子纠缠。她哭着抓我,喊着要自由,可梦醒后”他声音突然沙哑,“连她的脸都拼凑不全。”
国师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捻着白须问:“如今,皇上可知道那人是谁了?”
君宸州走到窗前,望着宫墙之外的流云。御花园的梅香飘进来,却掩不住他身上萦绕的药味——那是太医开的安神汤,喝了半月却毫无用处。
“知道了。”他摩挲着窗棂上的龙纹,“可朕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朕的幻想,还是”话未说完,他猛地转身,“国师可否告诉朕,这世上当真有鬼神?”
“信则有,不信则无。”国师将佛珠绕在腕间,枯槁手掌覆上案头的《心经》,“不过佛家讲究轮回,前世种下的因,今生结出的果。就像这经文”
他突然将书页抖落,纸片如雪纷飞,“看似零散,实则早有定数。”
“你的意思,朕梦见的是前世?”君宸州大步上前,龙纹靴碾碎了地上的瓷片。
锋利的碎片刺破鞋底,鲜血渗出来,他却浑然不觉,“既然如此,为何朕只能想起一些碎片?朕要如何才能”
“皇上不可强求。”国师抬手止住他的话,佛珠在掌心撞出清响,“有些记忆如同水中月,握得越紧,散得越快。”
“不可强求?”君宸州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
他抓起案上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朱批的字迹在青砖上洇开,像极了梦里女子嘴角的血,“朕从登上皇位那天起,就不信什么天定!不管她是朕的谁,只要朕想”
他攥住国师的袈裟,“就算要挖开这九重宫阙,朕也要把那些记忆全找回来!”
国师叹息着拂开他的手,袈裟重新垂落如瀑:“皇上执念太重了。”
他望向殿外摇曳的风铃,铜铃碰撞声里,苍老的声音带着悲悯,“既然被遗忘的门已经关上,为何不顺其自然?有些真相”
他顿了顿,“不见或许才是慈悲。”
“执念?”君宸州喃喃重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几上的螭纹镇纸。
晨光穿透窗棂,在他眼底映出细碎的光斑,那些关于越婈的记忆碎片突然如潮水翻涌。
她初入宫时倔强的眼神,侍寝时背对自己的纤薄背影,还有昨夜梦境里她垂落的血泪。
原来那些求而不得的不甘,那些辗转反侧的焦灼,早在前世便已生根发芽。
国师垂眸捻动佛珠,苍老的面容隐在阴影里:“老衲不过是替皇上参透因缘。”
“参透?”君宸州猛地抬头,冷笑震得架上鹦鹉扑棱翅膀,“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他抓起案上奏折狠狠摔在地上,朱批墨迹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出去一趟满嘴佛偈,倒学会拿鬼神之说诓人了!”
国师不恼不怒,袈裟上的金线在光影中流转,恍若他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若皇上当真想溯本追源”
他忽然抬手轻叩木鱼,“老衲倒是有一味醒世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