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舔 作品

第48章 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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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罕见是个寒冬,在漫天纷飞,鹅毛般窸窸窣窣飘落的大雪里,期末结束了。

各中曲折,因人而异。

但不管怎么说,期末考试的结束,都宣告着高三上学期在吵吵闹闹和磕磕绊绊中,画上了一个圆满抑或不圆满的句点。

今天是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个全校活动,歌舞青春。

临近傍晚,后台休息室里,南蔷头上蒙了块薄毯子,把脸颊盖了个严严实实。

“唉——”

她脱力般地向旁边一歪,倒在苏贝贝肩膀上。

“咋了啊南南。”这已经是南蔷今天的第n次长叹了,苏贝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隔着毯子戳戳她的脸颊,“表演你早就准备好了,不会是因为江槐序五分钟不在你就心慌吧。”

南蔷摇摇头。

苏贝贝接着猜,“那总不能是因为成绩叹气吧。”她啧啧嘴,“你都考这么好了还叹气,还让不让人活。”

不是苏贝贝无脑吹,这次期末南蔷考得是真的好,育才断层第一就不用说了,年级排名又前进了好几十,照这个势头,哪天她狠狠碾压了附中那些竞赛班的尖子也不是天方夜谭。

“唉——”

南蔷又拖长尾音叹息了一声。

“我知道了,南南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苏贝贝咬着笔杆啧啧嘴,“所以我就说嘛,什么叫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南蔷忽然点了点头,声音发闷:“是啊,我也觉得我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是吧是吧!”苏贝贝正为自己的精妙分析而沾沾自喜,忽然听到南蔷小声嘟囔了句。

“贝贝,我好像完了……”

屋内暖气开得不小,湿气凝结,在狭小的窗上化成一层薄薄的白霜,只依稀能看见窗外飞着细碎的雪花。

雾蒙蒙的,看不清远处。

隔着毯子,南蔷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苏贝贝瞪大眼睛,抑制不住惊讶和惊喜,凑近问,“你再说一遍,我没听错吧”

南蔷捂住脸:“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喜欢应该是什么感觉,但是我……”

“但是什么”苏贝贝压低声音。

“但是我最近真的太反常了。”

“哪里反常”

……

南蔷的思绪飘回一周前。

期末考前,她像往常一样去江槐序家刷题,元旦刚过,空气里还弥漫着节日欢腾的喜庆。

南蔷笔尖没停,边刷卷子边吐槽:“你知道吗,我今天有多不容易才溜出来。”

她接着说:“我都不敢想过年,要去见多少七大姑八大姨。”

在一个全员重男轻女,且都知道她不是她爸孩子的“大家庭”,她每年受到的差别对待和白眼数不胜数。

大家都有目共睹,却又心照不宣。

屋内窗边,江槐序坐在画板前,大咧咧敞着腿,手上沾满了颜料。

“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他慢悠悠说。

“羡慕我什么”南蔷没抬头。

总不能是羡慕她的女仆命吧。

他扯扯唇角,慢条斯理地解释:“我对这些节日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每次过节,不管是什么大大小小的节日,我爸都会带着我一起画贺卡,在家里贴一堆乱七八糟的彩带装饰什么的。”

原来江爸还有这一面。

这倒是南蔷没想到的,她抬眼:“没看出来你爸还挺有仪式感,所以现在是因为他工作太忙才没时间陪你了”

“你说老江”江槐序摇摇头,语调轻飘,“不是他,我刚刚说的是我亲爸,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南蔷愣了下,接不上话,听到他继续开口。

“后来这些年,我和无父无母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但他们也没亏待我。

我有钱又有闲,也还称得上有自由。”

江槐序拖着腔调,声音没什么温度。

“只是没有爱而已,没有爱,人也不会死。”

……

气氛有些发涩。

江槐序看了会儿窗外,又恢复了以往漫不经心的神情,甚至还缓和气氛般,慢悠悠打了两个哈欠。

“不说那个了,你期末复习的怎么样”他问。

南蔷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他整理的她常错的知识点,虽然精简,但是分门别类整理得特别细,还附上了各种发散例题。

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嗓音闷闷的:“你这么忙还帮我整理重点了吗。”

不知道是那句话戳中了南蔷,她的眼眶有些酸涩,那些江槐序飘逸潇洒的字迹,逐渐在她眼底虚化成一道道看不清的光圈。

她听到他说:“我都说了,既然要教你当然要负责到底。”

“也没花多久,也就几个晚上。”说完,他又打了个哈欠。

“那你自己呢”她问。

”我快艺考了…“话说到一半,看南蔷表情不对,江槐序顿了顿,试探着问,“对不起啊,我刚刚不是故意说那么沉重的话题的,你不会是心…”

心疼没说出来,他就住口了。

南蔷低着头接话,直白道:“嗯,心疼你了。”

江槐序吞了吞嗓子放下画笔,走近她,语调放轻:“是不是我一直画画没管你,你有什么不会的要问吗。”

“基本都会了。”南蔷答。

江槐序继续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吸吸鼻子笑道:“你用我送你的香水了上次我就想说了,挺配你的。”

南蔷没搭话,在他转身的时候抓住他衣摆,“江槐序。”

想躲避,却更想靠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

江槐序轻挑眉稍:“我记得我早就回答过这个问题了。”

“南蔷,因为是你。”

“我才愿意。”

……

思绪回落。

后台,南蔷收到了江海升来的信息。

「女儿,你陈阿姨,也就是小序妈妈回国了。留学的钱爸爸这几天会转给你,你最近就先别来家里了。」

「哦对还有你妈那边,也先别让她知道。」

「好的,你放心…」

南蔷沉默着,打打删删,最终还是没打出来“爸”这个字。

让她妈知道,她怎么敢让她妈知道。

真让她知道了,死的不只是她,她会拉着全天下一起陪葬吧。

只有苏贝贝还在旁边少女心爆棚:“呜呜那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两情相悦。”

“也不是两情相悦吧,他也没说他…”南蔷继续打字。

苏贝贝无奈,心说,全世界除了你,还有谁看不出来他喜欢你。

南蔷沉默了很久,用自言自语的声量开口,“但是我还没告诉他,他爸其实是我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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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蔷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推上的台。

她只记得舞台上灯光闪烁,左右变幻,打在江槐序好看的侧脸,在隐隐晃动的光影里,他背着吉他,随意拨动了一段摇滚旋律。

聚光灯下,他回身看她,浑身散发着放肆的骄傲。

他微微勾唇,单手握住话筒,慵懒的嗓音顺着扩音器流淌,歌声荡在会场——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而她坐在架子鼓前,巡着肌肉记忆手起手落,用力敲动着鼓槌,而后就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在她耳边响起。

架子鼓是他手把手教她的。

如今,那鼓声灼灼,像是点燃了黑夜。

她甚至听到台下喊她名字的声浪愈发热烈,一浪高过一浪,逐渐盖过了他的名字。

她身上穿的是他电影节时送她的那条白色露肩礼裙,裙摆开衩很高,露着腿,淡妆红唇,长卷发慵懒披在肩头。

她微抿着唇,手上的力度毫不温柔,鼓点燥热,一下下震颤着心脏。

宁静优雅和激昂放肆,在她身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既飒又冷清,像是不慎堕入凡尘的仙子。

无端染了烟火,却没半分讨好迎合。

无数目光聚焦在南蔷身上,而在这灼人的热意和漫天的光晕里,她眼里只有一人。

那一刻,她看到追光从天而下,落在他的黑发,被切割成无数微闪的光束,映照在他深邃的轮廓。

他始终是他。

肆意,自由,耀眼。

却始终给人一种高不可攀,遥远的疏离。

……

没人知道,她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每晚梦到他了。

梦里,她总会抓着他的手和他说,“没有爱,人的确不会死。”

这点她最清楚,因为她也没有得到过很多爱。

可是遇到他以后,她心里好像忽然多了很多很多爱。

在那虚幻得像是肥皂泡,下一秒就快要破碎的梦里,她抓着他的袖子,那么急迫。

她问他,“如果我说我把我的爱给你,你想要吗。”

他却冷冷甩开她的手,只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说,“他平生最恨欺骗。”

她是真的会害怕失去。

……

她早就说过,她从来不相信爱情。

连她自己都怀疑,像她这样从小缺爱的人,究竟有没有爱人的能力。

或许她终其一生都在追寻别人的认可,却活成了如今这个卑微又高傲,嘴硬又心软,善良又冷血的模样。

明明不想极端,却总是活得极端,恨到极端,又一次爱到极端。

她早就习惯演戏了,永远做个“乖乖女”,永远不争不抢,永远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