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醋阿醋 作品

第17章 坠马

“太子哥哥!”

一声娇柔的少女声越过窗楞,穿了进来。

棠棠下意识看向倦雪。

“是柔静公主。”倦雪朝她说道,“姑娘在此等候一瞬,奴婢出去一下。”

她点了点头,随后将桌上的糕点收拾好,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公主,殿下没在这里。”

外面倦雪的声音沉稳平静,只是带着几分无奈。

“我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少女的声音天真,又执拗。

不过一瞬,柔静就闯了进来,看着里面果然空无一人,粉唇嘟了起来。

“还真不在。”她喃喃道。

眼神却在屋中巡视了一圈,落到棠棠身上。

棠棠连忙福身,“柔静公主。”

“起来吧。”柔静漫不经心。

她走过来仔细打量了棠棠一瞬,“我以前怎么没在东宫见过你。”

“回公主,奴婢刚到东宫。”棠棠虽有些不习惯,可仍按着平日长宁殿宫女们说话的语气回道。

她出身普通,可也从未卑躬屈膝,所以只空学了一个架子,语气倒不像个奴才。

柔静公主也似乎发现了这一点,饶有兴致地围着她打量了一瞬。

棠棠也不怵,任由着她打量。

“你这宫女倒有趣,本宫将你从太子哥哥那里要来怎么样?”柔静兴致勃勃的。

这小公主虽性子有些娇蛮,却还是有几分单纯的,若自己跟在她身边,总比在季宴淮身边有几分希望出去。

“奴婢自是愿意的。”棠棠笑道。

一旁的倦雪一惊,“公主,殿下已经习惯了……”她一顿,就替棠棠取好了名字,“倦意在身旁伺候……”

“倦意?你这名字也和你人一样有趣。”柔静并未在意倦雪的话,反而对她的名字感兴趣。

见倦雪还要再说,她擡手止住,“倦雪,本宫自己和太子哥哥说。”

说着,便拉着棠棠跑了出去。

“公主!”倦雪劝说无果,只能一跺脚,去找季宴淮了。

“倦意,你什么时候进宫的啊?”柔静就如棠棠猜测的那般单纯,不过听她讲了些许宫外的趣事,便对她十分热络。

棠棠眸色一暗,“奴婢……奴婢刚刚进宫。”

柔静有些不解,她记得宫中的宫女太监都是很小就进宫的了,倦意看起来和她一般大,怎么进宫这般迟?

不过一瞬,她脸色又舒展开,想来因为倦意比别人特别些。

“倦雪说你伺候太子哥哥,可据本宫所知,太子哥哥平日里是不让宫女近身的,那你平日里都伺候他做什么啊?”柔静又好奇地问道。

棠棠想着平日自己伺候他什么,脸色一红,结结巴巴道,“倒,倒也没什么,就,就端茶倒水。”

柔静点点头。

棠棠见旁边的小公主没再追问,悄悄松了一口气。

“柔静!”

棠棠擡眼,就见一身胭脂缂丝长裙的少女朝她们而来,她身量纤细,肩若削成,面若娇花,脸上挂着娇俏熟稔的笑意。

“阿织……”

旁边的柔静似有些勉强,棠棠有些好奇地擡头瞧了她一眼,只见她脸上带着笑,却是有些无奈。

“柔静,我刚刚在前面没找着你,原来你竟躲在这里呢。”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

柔静不过是刚刚有一瞬间的失态,现在很快就戴上了完美的笑容,“阿织,你怎得也来了这里?”

“前面呆着无趣,我便来找你了。”少女上前挽着她的手。

少女娇娇若花,声音如雏鸟清啼,棠棠倒是好心情地跟在她们身后。

一行人在牡丹园逛了一会儿,便往前边儿设宴的地方走去。

不过刚到,就见里面的宫人虽井井有条,却脸色带着惶惶的神色。

柔静喊住一个小太监,“发生什么了?”

那小太监白着脸,“太子殿下坠马了……”

“什么!”

棠棠还没反应过来,旁边被叫做阿织的少女尖锐出声,吓得那小太监嘭的一声跪了下去。

“太子现在在何处?”柔静虽有些紧张,但到底是公主,沉声问道。

“在,在落月阁。”小太监连道。

柔静转身便急匆匆地往落月阁去了。

棠棠跟在身后,仍是有些懵懵的,季宴淮坠马了?

临月阁外。

乌泱泱地跪着一地的人。

一个穿着绿色底合欢花缠枝纹宫装的女子袅袅立在门外。

“母妃。”柔静虽焦急,却在众人面前没有失态,上前先行了礼,才继续问道,“太子哥哥怎么样了?”

“太医还未出来,陛下陪在里面呢。”静妃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怎么回事,太子哥哥骑术出众,怎么会坠马?”柔静看了周围一眼,压着声音问道。

静妃有些惊讶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柔静平日单纯,今日竟想到这层。

不过,她的甲套轻轻按住了柔静的唇,“这件事,你父皇自有定夺,你不要多嘴。”

“可……”柔静还要说什么。

就被静妃打断,“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子没事。”

柔静便也不再说,担心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日头渐渐大了起来,等在门外的众人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吱呀~”一声,那门终于开了。

先是躬身出来一个太监,“诸位先去文和殿等着吧,陛下随后就到。”

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官员上前,“王公公,殿下怎么样了?”

白文先为兵部尚书,王海自会给他一个面子,嘴角挂了一个淡淡的笑,“白尚书放心,殿下无碍。”

白文先松了一口气,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王海没有接话,看了一眼众人,“请诸位大人移步吧。”

一众官员自知今日的蹊跷,也没再停留,转身去了文和殿。

“王公公,太子哥哥怎么样了?”柔静见人走得差不多了,便上前问道。

“殿下摔了腿,如今还没醒呢。”王海见是柔静,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柔静一惊,捂着嘴,轻轻叫了一声。

“王公公,我能进去看看么?”她焦急道。

“自是能的。”王海连忙侧身让开,见林织也要跟进去,他连忙道,“林姑娘,屋内的人不宜过多。”

林织虽不满,可王海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她自不能放肆,便不甘心地退到了一旁。

见柔静进了门,棠棠也只能跟上。

其实,她更想做的是从这里逃出去,可刚刚一路过来,发现每处都有侍卫把守,凭她自己,是不可能出去的。

正想着,就跟着柔静到了临月阁内。

“太子哥哥!”柔静看见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季宴淮,惊声叫道。

“柔静。”永安帝原在一旁坐着,轻声制止,“太子需要休息。”

这声音威严得不近人情,又瞥见他明黄色鞋子上的龙纹,棠棠便知道这就是皇帝了。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害怕。

“陛下,各位大人已在文和殿等着了,您先过去吧。”王海低声提醒。

永安帝看了一眼床上仍闭着眼睛的季宴淮,点头,“若太子醒了,就派人过来告知朕。”

“是,陛下。”福喜跪下回道。

永安帝便朝外面走去,走到一半又回身过来,“柔静,你也出来,让太子好好休息。”

柔静咬了咬唇,可又不敢违抗,只能点头,“是,父皇。”

棠棠正发着呆,就突然听柔静道,“倦意,你就在这里陪着太子哥哥吧,他平日用惯了你,醒来你在身边,他也开心些。”

……

她没想到,跟着小公主出宫的这个愿望就这么容易破裂了。

可仍是点了点头,“是,公主。”

屋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她此时才闻见一股药味和血腥味混杂的味道。

“姑娘……”

倦雪过来,心情复杂地喊了她一声。

棠棠有些疑惑地看她。

“姑娘,殿下是知道姑娘和柔静公主离开了,才一时着急,坠下马的。”倦雪自责地说道。

若不是她在殿下与淮南世子一众人赛马时,差人告诉他这个消息,或许殿下就不会坠下马了。

棠棠一皱眉,知道她和柔静公主离开的消息坠下马的?

怎么哪里怪怪的。

可不等她细想,福喜惊喜地叫道,“殿下,您醒了?”

倦雪连忙跑过去。

棠棠无法,也只能过去看他。

只是一眼,她就有些愣住了,如今这般虚弱躺在床上的季宴淮没了以往在东宫时的矜贵。

脸色苍白,唇瓣也毫无血色,右腿也可怜兮兮地包着搭在床上。

像极了在桐花村,刚刚捡到他时的模样。

“棠棠……”

他虚虚地叫了一声。

棠棠原不想过去,可福喜和倦雪一众人纷纷望着她。

她只能慢吞吞走过去。

季宴淮看她一瞬,却没立即说话。

棠棠无法忍受这般尴尬的境地,有些不情愿地问道,“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

然后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只是季宴淮今日极其奇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明明那般虚弱,却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福喜悄悄朝周围的人招了招手,没等棠棠反应,一众宫女太监就离他们远远的了。

……

“你,你要喝水么?”棠棠思来想去,只能道,毕竟她如今是他的贴身宫女,倒茶倒水的事还是要做的。

季宴淮弱弱点了点头。

棠棠忍受不了他的眼神,逃也似地跑去旁边的小几替他倒水了。

季宴淮看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角。

他思来想去,最容易扮可怜的方式便是受伤,既然老三那个蠢货在马蹄上做了手脚,他就成全他。

见棠棠就要转身过来,他又成了那个虚虚弱弱的太子了。

“你……”

棠棠拿着杯子有一瞬的无措,他躺着,怎么喂水啊。

他似察觉到了她的窘迫,便要挣扎着起来,眉头蹙成一团。

棠棠连忙按下他,“你不用起来。”

她声音带着微微的焦急。

季宴淮便又顺势躺了下去,“棠棠不用麻烦了,我不渴。”

说着,舔了舔微微发白的唇瓣。

棠棠:……

她原想找个勺子,可要命的是,这偌大的临月阁竟连个勺子都没有。

“那我就这么喂你吧。”她道。

说着,就轻轻扶着他的脸,用杯子一点一点往他嘴中倒。

因担心流出来,她喂得很小心,神情便十分认真,距离他的脸只半尺距离,热乎乎的气息抚过他的侧脸。

偏偏她自己还没发现。

季宴淮一边满足地喝水,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棠棠最大的缺点,便是心软。

哪怕她讨厌极了他,可看见他惨兮兮的躺在床上,便就对他忍不下心。

“好了么?”不过是喂个水,棠棠只觉得自己满头大汗。

季宴淮在她看过来之前,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柔弱地点了点头。

棠棠松了一口气,将杯子放好。

正要离开,就听他道,“棠棠,你可以在这里陪着我么?”

“我……”她正要拒绝。

“我还记得在桐花村的时候,你一得空就陪着我说话……”季宴淮定定看着她。

棠棠不自觉偏过头,可那是在桐花村,这里又不是桐花村,你也不是阿宴,你是太子,季宴淮。

况且,自你不顾我的意愿将我掳来东宫,我们之间还提什么桐花村。

“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棠棠,我是真的喜欢你……”

“咳咳咳……”

棠棠下意识便要反驳,他就如要背过气似的咳了起来。

她连忙为他抚着胸口,就被他抓住了手,棠棠正要挣扎开,“咳咳咳……”

他又咳了起来。

害怕他背过气去,棠棠只能作罢。

“棠棠,你怎么讨厌我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他气若游丝。

棠棠便不再说话。

季宴淮也实在疼得难受,见她不执意将手抽出去,便握着她的手,睡了过去。

摔断腿的人,会引起咳嗽么?

看着他美丽的睡颜,棠棠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了这个问题。

前边儿一结束,永安帝就来了临月阁。

“太子觉得怎么样?”他坐在福喜搬来的椅子上,问道。

季宴淮作势要起身回话,就被永安帝虚按着重新躺了回去。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没事。”他脸色比刚刚好些,却仍是苍白。

永安帝皱眉,“今日的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季宴淮虚咳了两声,“多谢父皇。”

定定看着这个与自己心爱女人相貌相似的儿子,永安帝突然想起御书房内今早那份刚刚呈上来的折子,于是他问道,“太子,五月初五那日,你在何处?”

季宴淮似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先是愣了一瞬,而后皱眉思索,“五月初五,儿臣去了普陀寺。”

“只去了普陀寺么?”永安帝继续问他。

他有些疑惑,仔细思索了一阵,然后开口,“在去普陀寺途中,儿臣路过保康坊的王家糕点铺,想起父皇那几日胃口不佳,便下车买了些他们家的招牌糕点,那日一回宫就托王海公公拿给父皇了。”

停顿了一瞬,他就摇了摇头,“除了这两处,儿臣倒是好像没去其他地方了。”

不等永安帝说话,他又道,“或是儿臣还记得不甚清楚,福喜!”

“奴才在。”福喜垂首上前。

“五月初五,孤还去了何处?”季宴淮问道。

“回殿下,那日您就去了普陀寺和王家糕点铺子。”福喜回道。

听了福喜的话,他这才转头看向永安帝,“父皇,儿臣五月初五就去了这两处,父皇为何问这个?”

永安帝笑着,“听说那日照书坊发生了一件趣事,朕好奇罢了。”

“到底是何有趣的事,竟让父皇还专程来问。”季宴淮有些好奇。

可永安帝只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你如今不宜挪动,就在琼林苑养伤吧。”

“是,父皇。”他没有追问,只乖顺地答道。

“你好好养伤,朕先回去了。”永安帝看着他有些苍白的眼神,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愧疚。

太子自入主东宫,便克己守礼,从不越矩半分,怎会私下与大臣结交,可周明镇折子上说的又那般信誓旦旦,看来还是得将卫景叫来询问一番。

“儿臣恭送父皇。”季宴淮看着那明黄色的背影渐渐远去,眼中的神色蓦地冷了下来。

父皇平日似极其纵容相信他,可一涉及到朝政,还不是在他刚刚受伤就来试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