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凉随着展梅向东南行去,过得十余日,来到唐州,却也未见有停云弟子追来;展梅道:“想是他们忙于应对‘乘锋帮’,如此甚好,省得杀伤你的同门。”
叶凉拱手道谢,展梅瞧他谢得真诚,莞尔又道:“嗯,说来停云弟子也不能算你的同门。”
“不论是不是同门,能少些死伤,总是好的。”叶凉轻轻一叹,又道,“展前辈说吴重前辈才是我本来的师父,我自是相信展前辈绝不会骗我,只是心里终究模糊,记不起来,吴前辈他、他是正在滁州么?”
展梅道:“先前我在返回华山的途中,曾接到吴重的传书,得知他要回到滁州左近的临江集……叶兄弟,你曾在临江集住了七年,难道连这地方也不记得了么?”
叶凉茫然寻思一阵,道:“临江集……想来是在江边吧?我有时夜里做梦,会在梦里听见江水声。”
展梅颔首道:“记不得也无妨,等见到了吴重,料想他自有法子治好你。”
时近晌午,两人在唐州城内寻了一家酒楼吃喝,叶凉忽而问道:“展前辈,你说弓魔当真是柳副山长放走的吗?”
展梅沉吟道:“据我听柳兄所说,他只是想见到弓魔问几句话而已。兴许是燕山长自己想放走弓魔,也未可知。”
叶凉道:“那么柳副山长是被冤枉的了?唉……早前我便听见庄师伯他们对柳副山长颇有微词,似是怪他的刀术是为克制停云武学而创,还教给了宁姑娘……”
展梅摇头道:“柳兄沉浸于武学一途,不但想要破解停云武学,亦想破解刀宗的刀术,那又何足为怪?昔年他便是因为自创的刀术尽破洛州柳家刀法,被逐出了家门,才独自横舟河上试刀,接连数十战不败,立下‘洛水舟中柳青眸’之名。”
“原来如此。”叶凉想了想,又问道,“展前辈,不知你从前是如何认得燕山长的?”
展梅一怔,轻叹道:“十多年前,我奉‘山中刺’堂主之命,前去刺杀燕寄羽,却反被他的胸襟气度折服,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堂中另有一桌酒客,亦在谈论武林近闻,展、叶二人说到这里,听见那桌人却也提到了洛州柳家,说是燕寄羽将柳空图接回中原之后,柳家便恍似得了靠山,不但在洛州频频生事,还与柳州龙家结盟,不日即要共击庐州花家。
叶凉恍然低语:“怪不得去年冬天,柳老山长刚回到华山,洛州柳家便急着赶来拜见。”
展梅点头道:“柳家是想借着柳空图的名头崛起,取代庐州花家,成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神色淡然,心中却是微凛:方才那桌人忽而提及柳家,恐怕并非巧合,而是听见了自己与叶凉的交谈,自己已着意放低语声,若仍被听去,足见那桌人修为不低。
两人又听了一阵,那桌酒客说到多日前乘锋帮与停云书院在华山的一战,有个人道:“我听说那些乘锋帮刀客虽只五六百人,却竟几乎都修成了‘天风萦回’的绝技,结成‘天风大阵’,与停云书院的鸿翼阵法厮杀,两方各有折损,似乎反倒是停云书院的死伤更重些……”
叶凉一惊,只听那人继续道:“可是乘锋帮这次却也没能救走方、铁等掌门,与停云书院相持一阵,便退走了……嘿嘿,说起来这帮刀客想来便来,要走便走,也真是大挫停云书院的颜面。”
展梅闻言微笑道:“如此一来,那群停云书生就更不敢轻易离开华山了。嗯,当日乘锋帮未曾奇袭,而是先送去了拜山帖,那是本就打算要与停云书院长耗下去。”
他这句话并未刻意低声,说完便站起身来,走近那桌酒客,拱手道:“几位熟知武林动向,在下甚是佩服,敢问是何派高人?”
那桌人一愣,纷纷摇头笑道:“阁下说笑了,我们并非武林中人。”
展梅“嗯”了一声,又道:“听几位口音,可是从关东来的?”
那桌人相顾一眼,有人站起拱手道:“阁下不必多问,只须明白一事:近日里便会有不少高手来追捕阁下,你们两位还是多留神些吧。”言毕也不待展梅接口,领着同伴匆匆出门离去。
叶凉听得惊疑,眼见展梅回来落座,便问道:“展前辈,咱们该当如何?”
展梅道:“这些人倒似是好意,咱们快些赶路便是。”两人吃饱了饭,也不再留宿城中,便即纵马出城东去。
翌日清晨,两人行在荒野间,忽听身后依稀有马蹄声渐近;展梅对叶凉使个眼色,两人牵着马躲到一处土坡之后。
叶凉道:“听着似有百十多人。”
展梅微微颔首,两人伏低身躯,不多时便遥望见三拨人马渐次疾过,衣衫分别为黑、蓝、白三色,马背上挂着狭长行囊,似都携了刀剑。
展梅皱眉道:“看这些人的装束,应是‘辽水三刀’无疑了,原来‘金、玉、冰’三派都到了中原,也不知方才是不是在找咱们。”
叶凉听得好奇,问道:“这三派是用金子、玉和冰作刀么?”
展梅闻言莞尔,道:“这三派都用铁刀。”随即解释了几句,原来“金雀刀”门徒的刀鞘上雕有一只金雀,“琢玉门”则是得名于其独门内功“琢玉诀”,而“履冰堂”弟子却是个个精擅“履冰步”的轻功。
展梅又道:“‘金雀刀’刀招精巧,花样繁多;‘琢玉门’的刀术却颇为简朴,只有寥寥五式;‘履冰堂’却以步法变幻见长,这三派各有绝学,均不易斗。”
两人躲避半晌,正待继续东行,隐约听见东边马蹄声再起,似是“辽水三刀”去而复返,两人惊疑对视,展梅心知若继续藏在原地,恐怕稍后躲不过搜找,便与叶凉上马折向西北避去。
疾驰出数里,经过一处狭隘的谷口,忽见前方有个衣衫破旧的瘦削之人独行在野草间,身形摇摇晃晃,宛如随时便要跌倒似的。
展梅与叶凉对望一眼,驰到近处,神情骤凛——那人低着头,踉跄走着,似浑未察觉到身后有人马靠近,发髻上微微闪光,却是斜插着一枚珠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