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彻道:“我记得吴前辈还说,刀宗横空出世,夺走了武林气运,从此武林由盛转衰……”
宁简颔首道:“这‘气运’之说,当时大家都道是吴大叔信口胡言;现下想来,吴大叔多半是忧心‘意劲’泛滥,才会那般说。”
叶凉闻言疑惑,忍不住道:“可是倘若人人都修成‘意劲’,等同于将天下所有的内力均分,那不是很好吗?到那时武人之间再无强弱之分,谁也欺负不了谁,这江湖便公平得多了。”说到这里,不禁微微激动起来,又道,“也许……这便是刀宗的用意,刀宗是要创出一个真正公道的江湖!”
赵长希与游不净相望一眼,均面露苦笑。方轻游摇头道:“恐怕未必。柳老山长是武林百余年来数一数二的绝顶高人,他为杨兄弟传功,亦是耗费九年苦心,才在两人之间结成了内力的关联;而无颜崖的心法‘半日红妆’虽能激增内功修为,但施展后便活不过半日,反噬如此剧烈,足见即便只是修成意劲的‘雏形’,亦要付出极为艰巨的代价……”
宁简接口道:“可是刀宗的书信短时内便能轻易造就大批的‘意劲’高手,近乎不劳而获,一旦普传开来,谁还肯自己去苦修内功?定然人人盼望别人去积攒内力,为自己所借用……如此一两代人过去,武林中再也没人习练内功,天下武学凋零,只怕江湖也不复存在了。”
叶凉一凛,却听方轻游轻叹道:“或许让这江湖从此消亡,才是刀宗真正的用意。”
众人相顾凛然,静默片刻,岳凌歌笑嘻嘻道:“要让江湖消亡,只怕也用不了一两代人。”
“这……”叶凉惊愕道,“岳公子何出此言?”
宁简神情微变,斟酌道:“我想起去年在舂雪镇春风酒楼,方盟主曾问燕山长是否觉得江湖中不该有‘意劲’,当时燕山长说,‘若人人都会意劲,则江湖覆灭只在顷刻。’”
“不错、不错,”岳凌歌拊掌笑道,“现今细思之,恐怕燕山长也并非危言耸听。一旦‘意劲’泛滥开来,人人都成了高手,许多人心底潜藏的阴暗与龌龊便会随之显现,不免相互争杀起来,尤其那些平日里武功低微之人,乍得了这般奇绝的武学,定然按耐不住,自此江湖陷入腥风血雨,兴许要不了多久,便会死伤得干干净净。”
宁简蹙眉道:“岳公子,怎么你倒是一副欢喜模样,莫非是盼着江湖消亡么?”
岳凌歌目光闪烁,道:“到时大家谁也不必再操心受累,在黄泉下同享清福,不是逍遥得很么?”
游不净微微一笑:“岳公子的意思,是觉得燕寄羽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是在挽救江湖的危局,是么?”
岳凌歌脸色微凝,从游不净的语气中感知到一丝杀气,心知这位“知味谷”谷主平素游手好闲、不务正事,但一身修为却极深湛,当即躬身揖道:“晚辈如何觉得,实在并不重要。”
游不净哼了一声,岳凌歌看向杨仞,又道:“但今日既知了‘意劲’的隐秘,自然还须问杨帮主如何看待此事?”
杨仞淡淡道:“刀宗的真正用意,你我多半是猜不透的。何况如今刀宗已死,那也无从验证。”
岳凌歌道:“杨帮主所言极是。可是那刀宗留下的书信……”
杨仞又道:“刀宗书信在我手里,我不会让‘意劲’肆意流传,也不管燕寄羽究竟有何目的,燕鸟人既作了恶,我便拔他的鸟毛,此事简单分明,没什么好说的。”
岳凌歌一时语塞;赵长希哈哈一笑,道:“妙极,妙极,贫道一时兴起加入乘锋帮,看来果真没加错。”
杨仞微笑道:“承蒙赵前辈看得起。”转头目视秦芸,问道,“秦前辈,近来江湖传闻,刀宗昔年曾指点过江海余的武功,更有人说江海余的‘意劲’便是刀宗亲授,‘正气长锋阁’也将此事作为刀宗的罪证之一,不知这究竟是真是假?”
秦芸轻声道:“不错,当年我实没想到张青师兄竟会加害青石镇的镇民,后来他遭到追杀,也是我请求刀宗救了他一命……”
杨仞心下恍然:“秦前辈将修成‘意劲’的关窍告知了刀宗,对刀宗有恩,难怪刀宗会答应她的请求。”随即又道:“请恕晚辈言辞鲁莽,如今江海余就坐在院外,不知秦前辈以为,我等该如何处置他?”
秦芸沉静良久才道:“我知张师兄杀害过许多人,不敢奢求诸位饶过他的性命,只请诸位饶过他这一夜,让我私下同他说几句话可好?”
杨仞一怔:“秦前辈,你要单独见江海余么,这、这恐怕有些危险。”眼见秦芸低头不语,转念又想:“这江海余杀了方兄的父母,又是雷兄誓必要铲除的魔头,此事可不该我来拿主意。”便道:“方兄,雷兄,你们觉得……咦,雷兄去哪儿了?”——先前刚进屋时,他分明瞥见雷缨锋站在门口处聆听秦芸说话,可是不知何时,雷缨锋竟已悄然出门去了。
叶凉心神剧凛,环顾屋里,果然不见了雷缨锋,不禁急道:“雷兄他、他一定是自己去杀江前辈了!”
杨仞皱眉道:“我瞧未必,雷兄伤势如此沉重,如何能杀得了弓魔?”
“不,不是这样,”叶凉心念电转,愈想愈是惶乱,喃喃道,“雷大哥是怕你们听秦前辈说了‘意劲’的秘密,受了她的恩惠,便不肯让他杀弓魔了,这才一个人出去……”
方轻游道:“叶兄弟切莫心急,雷兄他——”
叶凉怔怔摇头,不待方轻游说完,猛地拧身如一道疾电般冲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