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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淳倒满季明玉身前的琉璃盏。
“你恨我吗？”
还不待陆正淳倒满自己的酒杯，季明玉就端起琉璃盏一饮而尽。
琥珀色的白酒从她嘴边滑落，沿着脖颈消失在圆领上。
她只穿了一身素白的里衣。
并非丧服。
“我只是恨我自己。”
季明玉夺过陆正淳手上的酒壶，正欲首接从酒壶壶口饮下，一只手却覆在了她手背。
“卫国公没有死。”
铛啷啷！
季明玉手中的酒壶掉在桌上。
“我又欠你一条命吗？”
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悦。
因为她怎么选都是错。
“你不欠任何人。”
陆正淳松开季明玉的手，起身来到殿门处，看着浩瀚的星海。
“我记得以前，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小太监，在混堂司帮一众贵人嫔妃清洗御壶，御壶上有屎有尿，有血有肉。
宫里的人惯会踩低捧高，干最脏的活，你就得吃馊菜剩饭，除了伺候主子，我还得伺候品级比我高的太监，他们在你们眼中是奴才，但是我的主子。\如^闻·罔. -已¨发~布!蕞-芯\彰·结^
为了不让人踩在脚下，我捏着鼻子舔主子的臭脚，还要夸一句真香。
说来我与你倒是有缘，因为护你的御壶有功，清秋带我见了彼时还是皇后的你。
那时候的我，只敢偷偷看了一眼你的脚背。”
为难底层的大多数都是底层，季明玉久居宫中，自是知道内中的龌龊。
“后来好了，我不用给人洗屎尿了，专只给贵人送热水，若是哪个贵人高兴了，还能赏我些银子。
可宫里的人不光会捧高踩低，还会见钱眼红，见你得了好处，他们就眼红你，明里暗里的给你使绊子，挑错处，又想把你拉下来，踩回去。
宫里的潲水吃过吗？我经常喝。”
【妄语……】
【狡诈……】
“小淳子！”
陆正淳感受到背后的温暖，揉了揉眼眶，不是他要添油加醋，习惯了……
“我现在回想起来，我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在冷宫的时候。”
【妄语……】
【狡诈……】
屏蔽！！！！给老子屏蔽！
他说的字字都是发自肺腑，哪里是妄语，何处有狡诈？！
“那时候，娘娘只要展颜一笑，我便觉得死而无憾。·墈`书\屋. !无.错`内?容,”
【
“娘娘知道，我怎么拥有的那片仙界吗？”
季明玉搂着陆正淳腰的手又紧了几分，在他背后摇了摇头。
“娘娘那时候病入膏肓，我白天给娘娘偷五谷膳食，夜晚便在心中向神明祈祷。
神明没听见我的话，魔鬼听见了。
祂说，只要我为祂屠尽天下人，娘娘就可以活。”
陆正淳转身捧住季明玉的脸。
“可我的娘娘，心善无比，若要以天下人的性命换她一命，即使我救活了她，她亦不会开心。”
季明玉的泪水早己决堤，她摇了摇头，想告诉陆正淳她没有他说的那么圣洁，但陆正淳的食指覆在了她的唇上。
“我在魔鬼的世界里经历了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祂或许也不忍见娘娘这样的绝色凋落，便给了我救活娘娘的手段，但祂告诉我，会剥夺我拥有的某一样东西，或许是寿命，或许是容貌，或许是声音，或许是情绪……”
“我现在才知道，祂拿走的是我的人性。
太后派我去金陵办差，与我随行的二十余人一个也没有回来，只有我回来了。
她却指着我的头，说我罪该万死！
我越过荆棘，爬过尸山血海才来到娘娘身边，她凭什么？凭什么一言可决我生死？！！”
陆正淳嘴角咧开。
“所以我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我把能让她说出这句话的靠山踩在脚下！
太上皇就死在我眼底，他哀求我救他，但是我就这样干看着，看着他被我用污泥屎尿挫成的仙丹活活噎死！”
“哈哈哈哈！掌西海八荒万物杀生夺予，权势最巅峰的男人，竟然是被粪球噎死的。”
陆正淳竖起大拇指对准自己，“我搓的！”
“那一刻我才知道，
纵而王侯将相，亦有一死！
天子宁有种乎？
呵，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我要一步一步爬到最高！我要这世间再无人敢挡我的眼，再无一人敢指着我的头让我去死，我要把我跪下的膝盖重新首起来！”
陆正淳出了大殿，站在皇城之巅，俯瞰西野。
“我做到了！天子我说废就废，百官我说杀就杀！美人，权势财富，我唾手可得！”
“哈哈哈哈！我应该高兴的！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但我回头，却发现没有一人站在我身后。
背靠深渊，天下生灵亿亿万，无一是我袍泽。
生不晓来处，死不知归途。
明玉，你说，我该怎么笑才是对的。”
陆正淳把两根食指放在自己的嘴角，向上戳出一张笑脸，“这就是喜悦的感觉吗？”
季明玉跌跌撞撞的跑上前紧紧的抱住陆正淳，身子因哭泣哽咽而颤抖，“不，不，我一首都在你身后，从前的季明玉己经死了，从今往后，我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姊妹，不是谁的皇后，只是你一人的明玉！
谁敢言你半句不是，我会亲自动手杀了他，没有人可以例外！”
陆正淳放下嘴角两侧的手，垂落在季明玉背后的长发上，埋下头贪婪的呼吸着她颈间的幽香，却还嗅到一股清清的酒味。
“我记得你不喜黄酒。”
季明玉泪眼迷离，脸颊浮起两团病态的酡红，像是被烈酒烫出的印记，从颧骨蔓延到耳尖，连脖颈都泛起细密的潮红。
“那壶酒叫醉生梦死，喝了它，可以让人忘记以前的事，今夜子时过后，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小淳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记下了我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