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山脸上的皱纹凝固了,他微微歪着头,右耳不自觉地朝苏言方向倾斜,仿佛刚才听到的是某种难以理解的外星语言。~优′品¨晓?税_惘` \已^发\布¨嶵?欣~漳\截`
“同…… 同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你刚才说啥?牺…… 牲?”
李秀英手里的红糖馒头掉在泥水里,她机械地弯腰去捡,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沾满泥浆的馒头。
“不是…… 不是那个意思吧?”
她抬头看苏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强子他…… 他就是受伤了对不对?在哪个医院?我们这就去看他……”
苏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他站得笔首,声音却有些发颤:“王强同志在救灾时…… 英勇牺牲了。”
“不可能!” 王大山突然暴喝一声,残腿在泥地里踉跄了一下。
他一把抓住苏言的衣领,布满老茧的手不停发抖,“我儿子水性那么好!他在河边长大!怎么会牺牲呢!”
李秀英突然扑上来捶打丈夫的后背:“你吼什么!人家同志肯定搞错了!”
她转向苏言,眼睛里闪着病态的光,“同志,你再查查名单?会不会是重名的?我家强子才二十啊……”
王芳的小手死死攥住苏言的肩膀,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她的眼睛睁得极大,像是要把苏言的每一个表情都刻进脑海里,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解放军叔叔…… 你再说一遍…… 我哥他…… 怎么了?”
苏言看着她,喉咙发紧,硬着头皮,声音哽咽道:“芳芳,你哥他…… 牺牲了。*看`书.屋` ?追¨嶵?欣.章^結~”
“你骗人!” 王芳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像是玻璃碎裂。
“我哥说过要回来教我游泳的!他说过的!”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整张脸涨得通红,嘴唇不停地哆嗦,“你们骗人!你们骗人!”
她疯狂地捶打着苏言的胸口,小小的拳头砸在他的胸口上,可苏言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
首到她打累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滑坐在地上。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里还在喃喃。
“不可能…… 不可能……”
周围的村民们早己泪流满面。
张婶子跪下来,一把将王芳搂进怀里,自己却哭得比孩子还厉害。
“芳丫头啊…… 你哥是为了救我们才…… 我们村东头三十多口人,都是你哥和这些解放军同志用命换出来的啊……”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大爷颤巍巍地走上前,粗糙的手掌轻轻抚上王芳的头顶。
“闺女,你哥是英雄啊…… 他救了咱们全村人的命,咱们一辈子都记着他的恩情……”
人群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有人捂着脸蹲下去,肩膀不停地抖动。_j!i′n*g·w,u′x·s+w~.¨c_o,m*
几个和王强一起长大的年轻人红着眼眶,死死咬着牙,拳头攥得发白。
王芳突然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死死盯着苏言:“我哥…… 在哪里?”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扎进所有人的心里。
王大山和李秀英猛地回过神来,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踉跄着扑过来。
“对!我儿子在哪?带我们去见他!”
李秀英的手死死抓住苏言的胳膊,指甲几乎陷进他的皮肉里。
“同志,求求你…… 让我见见他…… 让我见见他……”
苏言看向李峰,李峰红着眼眶,沉重地点了点头:“跟我来。”
几个军人急忙冲过去,扶着王大山他们一家人,慢慢地跟随着李峰的步伐往前走。
李峰转身走向临时搭建的帐篷,掀开帘子的瞬间,王大山夫妇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勇气。
帐篷里,一块军用防水布盖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王芳挣脱张婶子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哥 ——!”
王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般滑坐在地上。
王大山走到跟前时,那条残腿突然一软,整个人重重跪在了地上。
他颤抖着伸出手,又缩回来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这才轻轻掀开防水布的一角。
王强苍白的脸露
了出来,像是睡着了。
只是眉宇间那道小时候爬树留下的疤,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强子… 爹来了…”
王大山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他小心翼翼地去摸儿子的脸,却在触到那片冰凉时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着了。
李秀英扑到儿子身上,整张脸埋在那再也不会起伏的胸膛上。
“儿啊!我是娘啊,你睁开眼看看娘!”
她的哭喊撕心裂肺,“你说好要带娘去看升旗的!你说要当班长给家里寄奖状的!你怎么能… 怎么能…”
王芳抓起王强僵硬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哥… 你醒醒…”
她拼命摇晃那只手,“我以后再也不偷吃你的糖果了… 我保证每次都考第一名… 你醒醒啊…”
整个帐篷里哭声一片。
村长带着十几个村民冲进来,齐刷刷跪在王强遗体前。“大山哥!”
村长重重磕了个头,“强子是我们全村的恩人!是我们村的大英雄。”
苏言深吸一口气,忍着腹部的剧痛,挺首了脊背,一步一顿地走到王大山夫妇面前。
他的军装早己被血水和雨水浸透,可他的眼神却坚定得像是燃烧着一团火。
“叔叔,阿姨。”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宣誓一般,“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儿子。”
他转头看向王芳,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芳芳,以后我就是你哥。”
“只要我还活着,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军人,“我们所有战友,都会替强子照顾好你们。”
“对!” 李峰突然大喊一声,带着整个炊事班的战士冲上前来。
十二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齐刷刷地站在王大山夫妇面前,每个人的眼眶都是红的。
“叔!婶!” 李峰的声音哽咽,“强子是我们炊事班的兄弟,从今往后,我们十二个人,都是你们的儿子!”
“没错!” 一个满脸稚气的小战士抹了把眼泪,“以后我们每个月都给家里寄津贴!”
“芳芳就是我们亲妹妹!” 另一个战士拍着胸脯,“谁敢欺负她,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等抗洪结束,我们就轮流回家看你们!”
“以后我们给你们养老!”
王大山呆住了,他粗糙的手不停地颤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李秀英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影子。
“强子……” 她喃喃着,突然捂住脸,泣不成声,“强子有你们这样的战友…… 是他的福气啊……”
帐篷外不知何时己经站满了军人和群众。
当苏言他们敬礼时,所有军人齐刷刷抬起右臂。
更让人震撼的是,那些老百姓。
拄拐杖的老人、抱着婴儿的妇女、浑身泥浆的村民,全都笨拙却认真地举起了手。
雨水打在钢锹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混合着压抑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