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怎么会是人呢……”


    她的声音有几分迟疑，一切都超出她的想象，将她朝深渊拉扯。


    男人走下前来，神情疲惫，“可从没有谁规定‘人’必须是人，只不过他们抛弃了原身罢了，妖族倒是保留了一部分原身，但也并非是全部。”


    这些怪物是“人”，那外面抛弃了原身的“人”是这样的？


    她摊开手心，男人专注地盯着看。


    宋莺时狠狠抹了把脸，这种东西告诉她干嘛，她现在疑心自己也是怪物，还是只不太灵光的怪物。


    要是这么说来，她算不算杀了同类？


    好笑的声音骤起：“怪物与人最大的不同在于心智，失了神智即为魔。”


    神智稳固便是人了吗？可是除了人，魔，妖之外，还有修士，鬼的存在。


    修士尚且不论，鬼的存在又会是什么起因。


    她垂眸片刻，沉吟道：“鬼的存在又是为何呢？”


    “不生不死，游走于星纪边缘的透明人罢了。”


    宋莺时哑声，她试探着问道：“这里和外面的世界相连吗？”


    那人轻轻瞥她一眼，嘴角弧度猛然加深：“该我来问问你了。”


    “你可还记得自己为何来到这里？”


    “因为想——”


    回家。


    她死命抵住那两个字，不让它们从口中流出，冥冥中她觉得自己的目的不是那般。


    宋莺时诚实地摇摇头，她并不记得。


    “我活了万万年，从未见过你这般的存在。”男人拉住她，动作轻柔地引她入座。


    他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宋莺时想了想，并不确定她说的“哪里”指的是她原本的世界，还是她所穿越的世界。


    但她还是愿意说一说她的世界。


    “是个没有灵气的世界，人们大多利用科技来帮助生活更加便利。”她继续补充道：“我们那里不修仙，也没有妖，只有人。”


    男人听得认真，见她望向他的眼睛，于是认真开口：“是个很令人向往的地方。”


    “你想回去？”


    宋莺时点头应是，她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这一个。


    他说“好”。


    ……


    “欢迎回家。”声音清灵，她恍惚着站稳双脚。


    “小宋啊，今天的巡查就到这里吧。”粗犷的声音来自中年男人之口。


    是环保实地考察组的组长，李鹏。


    宋莺时巡视一圈周围，已经处在林子边缘。


    刚想应答一声，但出口的话语却是：“组长，这片区域我们快要巡查完了，不如将剩下的也一并处理。”


    李鹏低头沉思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天色不早了，这里的环境污染情况我们大致了解清楚，后续实行技术方案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宋莺时压住心底涌上的失落以及急切，不再多言。


    回到公司，她却心神不定，同事走过来也没有发现。


    “想啥呢？这个方案我们明天就要交，”路宁宁对着她拼命使眼色：“在顶头上司眼皮子底下发呆，宋莺时我看你也是活腻歪了。”


    “今晚火锅去不去，就凭咱俩从小到大的情谊，这顿我请客。”路宁宁爽朗道。


    宋莺时裂开嘴笑，好久没听过她的声音了，乍一听真的有些不习惯。


    真是奇怪，自己怎么会觉得奇怪，明明大家天天都待在一起。


    “听说今天有狐狸肉哦。”


    “狐狸肉？！”她应激地推开路宁宁，动静之大引来不少目光。


    路宁宁揉着疼痛的肩膀，不满地嘟囔：“不去就不去，推人算什么事情？”


    说完，扭头走回自己的工位。


    宋莺时觉得不该是这样，路宁宁是胆小怕事，但绝对不会去吃像狐狸肉，她很喜欢狐狸，跟自己一样。


    于是她就朝旁边的座位上看，却发现空无一人，再仔细看过去，路宁宁正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看什么？！”尖锐的声音刺耳。


    宋莺时转移目光，淡淡说了一句“抱歉”。


    奇怪，宁宁之前说话是这般吗？


    她不再多想，毕竟自己走了这么久，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


    又来了，她就在这里，哪里的走了好久，前天她才刚拿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套房子。


    她甩甩手，想让各种神经链接脑回路，将脑中许多奇怪的东西丢掉。


    晚上的火锅被强制取消，宋莺时在路上走得极慢，思索再三决定去孤儿院看看院长。


    孤儿院外表因为年岁已久显得有些破烂，她刚走进去，就听到孩子们的声音——


    “莺时姐姐来啦！”


    “我们快去告诉院长妈妈！”


    ……


    临睡前的时光依旧热闹欢快，她看到院长让护工带孩子们去休息，自觉乖巧地跟了进去。


    “也就只有你能来看看我了。”老人叹息了口气，苦心经营多年孤儿院，她的身体早已大不如从前。


    宋莺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院长，神情中却露出迷茫来。


    “只有我了吗？”像是询问般的自言自语。


    院长瞧她一眼，眼神哀伤道：“宁丫头走了，其他人都去了别的城，也不常回来看看，也就只有你愿意来陪着我这个老婆婆。”


    宁丫头？路宁宁？！


    “宁宁走了多长时间了？我竟然有些记不清楚。”她低下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院长的手牵起她，为她抹去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宋丫头不哭，宁宁只是生病了，但她走得不痛苦。”


    宋莺时看着面容慈祥的女人，一时间失了声，如果她口中的路宁宁已经病逝了，那在工位上与她说话的，又是谁？


    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超出现实，她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似乎急需突破这面名为“迷幻”的镜子。


    兴许只是自己太累了，明天就好了，她想。


    心神不定到她开始头发晕，李鹏好心询问过后，果断让她请了假。


    今天倒是没有再见到路宁宁，她松了一口气。


    果然昨天是自己精神恍惚出现幻觉了，人死怎么可能复生。


    “小姑娘，我看你手腕上的红绳有些来历。”小区保安张大爷提拉了一下袖子，眼睛就快盯在她的红绳上。


    她什么时候买过这条红绳？这分明不是自己的！


    挣扎着就要取下它，但没有丝毫作用。


    “这可不能瞎弄！”张大爷声音陡然拔高，有些心疼的看着这条绳子：“弄疼了它，不吉利。”


    “兴许是给你辟邪用的，指不定救过你呢。”他笑道。


    脑瓜子嗡嗡响，宋莺时想起自己刚开始的不对劲来，关键会在那片林子里吗？


    她觉得是自己疯了，竟然会认为整个世界是假的。


    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她谢过张大爷，拔腿就跑。


    林子就在单位旁边，这也着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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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正常，哪有人会在森林旁边建公司。


    她想着，便笑起来，自己昨天为什么会觉得在城市中心有一片森林会很正常，真是病得无可救药。


    阳光毒辣，在皮肤上摩擦，她走到昨日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就准备继续往前。


    “小宋，你想好了吗？”李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前方。


    宋莺时不语，沉默半晌后抬起头来：“我会后悔吗？”


    在李鹏的目光中，她露出浅笑：“我想是不会的，现实就是现实，假的东西再美好……”


    她穿过李鹏身边，声音被风挟带着经过男人耳边：“也终究不是我想要的。”


    她一定有了些奇妙的经历，所以她的内心不愿困守在这里，她一定还有着无比重要的东西，催促她离开这里，去探寻真实的答案。


    所以她不会为既往停留。


    她想到许多，心中的愤懑消散，假的世界就如镜花水月，雾气蒸腾之下便消散无声。


    但她愿意再搏一分希望。


    “你醒过来了。”温润醇厚的声音低低掠过头顶。


    她笑道：“我醒过来了，但我必须要出去了。”


    “你是天道，对吗？”


    男人点头，并没有否认这句问话，“知道后，你能做些什么呢？”


    宋莺时认真沉思，她确实什么都做不了，“原以为我们的见面会是拔刀相向。”


    “但现在，我却开始分不清你究竟是敌还是友。”


    天道勾唇：“这重要吗？”


    宋莺时摇头，语气傲然，似乎在此刻才显出少年意气来：“不重要，总有一天我会看破你，并觅得重生之法。”


    “不要信任我，我并不可信，时空中的岁月当不得真。”天道静静站立在那里，视线中少女摆摆手，转身点破水镜。


    好一个意气风发，他想，那群老家伙们遇到少女，想必皆会极尽争夺，他等着这出好戏。


    ……


    醒来后一阵头晕目眩，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认一点事都没有，起身巡视。


    破败的孟家，蛛网在角落生疮，阴湿让石缝中长出青苔，窗楣落满了细碎的灰尘，木门斜斜掩映屋内的陈设。


    果然，这才是她所来到的孟家，之前的只不过是许多年前的映射，所以繁荣，不见衰败之景。


    她离开这间院子，在她踏出门槛的瞬间，墙壁坍塌，她蓦地转身，这里正是她初次进府时所来的厅堂。


    但形势严峻，她回忆着记忆里孟安的院子所在，但孟家与记忆中的样子出入太大，每间院子都是破败荒凉。


    她在院子门口仔细辨认，脚下突然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咯到，像是碎石一类。


    宋莺时驻足，这个位置……


    她低下头去，捡起那颗不起眼的碎粒，用袖子仔细擦拭一翻，露出晶莹剔透的碧绿色，与周围的衰败格格不入。


    当时她曾在这里摔过一枚玉佩，如今也是由她捡起它，作自己的引路石。


    随手一摔竟也让现实扇动翅膀，漩涡顿现。


    怀着复杂的心情迈进那间屋子，尘埃遍布，遮掩往日的痕迹。


    摸索着柜子，也顾不上脏乱，在“咔哒”一声后，柜子缓缓转动，棕色被黑色替代。


    宋莺时搭在扣上，忽然有些胆怯，她怕打开后，却不见那枚玉佩。


    孟家人耗不起这许多时间，所以她必须加快速度。


    手中用力，暗格抽出的刹那，灰尘浮动，遮挡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