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苑宁 作品

第20章 人祸

窗外细雨初歇,檐角滴落的雨珠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小·说′宅* \最,新′章~节~更,新`快-

林如海端坐在客舍雅间,手中青瓷茶盏氤氲着袅袅热气。

他正欲啜饮,忽闻门外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门前略作停顿,随即走进。

林如海闻声抬头,手中茶盏微微一滞。

只眼前少年不过十岁年纪,身量未足,却己显露出挺拔之姿。

一袭绛紫色云纹长衫衬得他肤白如玉,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丝绦,悬着一方温润的羊脂玉佩。少年眉目如画,尤其那双眼睛——明亮如星,沉静似水,全然不似寻常孩童的懵懂天真,倒像是历经沧桑后的澄明通透。

“如海兄远道而来,小弟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少年拱手行礼,声音清朗如玉磬。

林如海放下茶盏起身相迎,衣袖拂过案几时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贤弟多礼了。”

他声音温和如春风拂柳,”早闻贤弟才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淡淡淡一笑,举止从容不迫:“兄长谬赞了。”

既然林如海愿意认亲,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言语间己不着痕迹地将称呼从如海兄改为更显亲昵的兄长。

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细看这少年举止得体,言辞谦逊,全无少年得志的轻狂之态。目光掠过对方手指时,但见那十指修长如玉,指节处却略有薄茧,显是常年执笔所致。这般年纪能有如此成就,绝非侥幸,必是个极自律之人。

两人一同落座,林淡目光清澈如水,询问道,“不知兄长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林如海收敛笑意,忽然正色道:“贤弟可知,为兄为何突然造访?”他目光如炬,似要看透人心。?求,书^帮_ +更-新-最_全*

林淡心中微动。他注意到林如海说这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这是内心不安的表现。面上却不显,只作懵懂状:“淡愚钝,请兄长赐教。”

林如海暗自叹息。

他原指望这聪慧过人的堂弟能与他心意相通,转念又想,世间哪能人人都如他这般有前世今生的奇遇?压下心头悸动,缓缓道:“不知贤弟可信鬼神之说?”

“心存敬意。”林淡答得谨慎。说不信未免唐突,说笃信又显虚伪。他注意到窗外一阵风过,竹影婆娑,在纸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衬得室内气氛愈发神秘。

林如海自顾自接着道:“前几月为兄做了个奇梦,后请大师解之,得言本家智士破迷津。为兄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得见贤弟,方知应在何处。”

说着竟起身,对着林淡深深一揖。

林淡连忙避让,请林如海重新入座,温言道:“既是一家兄弟,淡自当尽力。只是不知如海兄有何迷津待解?”

他注意到林如海说这话时,眼角微微泛红,显然这个梦对他触动极深,暗暗庆幸自己赌对了。

林如海长叹一声,眉宇间愁云密布:“在贤弟面前,为兄也不隐瞒了。”

他声音低沉,似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我这一脉自曾祖父起便子嗣艰难,到为兄这里更是年近西十方得一女。*k^e/n′y¨u`e*d\u/.′c`o!m?眼见林家香火将断,幼女又生来体弱...”

说到此处,这位七尺男儿竟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手中茶盏微微颤抖,溅出几滴茶水在衣袖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林淡见状,心下了然。

想必林如海是想起了前世黛玉二八年华便香消玉殒的惨事,一时情难自禁。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帕递过去,轻声道:“兄长且宽心。”

“为兄也知子嗣之事强求不得。”林如海强忍悲痛,声音颤抖,“如今但求小女...”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能过了而立之年,为兄便心满意足了。”

林淡闻言一怔,他原以为林如海会盼着黛玉长命百岁,不想竟只求三十之数。

转念一想,比起前世早夭,能活到三十岁己是莫大的奢望了。在这个年代,女子三十岁时,多半己为人母,享受天伦之乐。

看着眼前这位泪眼婆娑的父亲,林淡心中感慨万千。

他先前对林如海颇有误解,以为他只是个不通世故的书呆子,如今方知这是个情深义重的好父亲。细想原著中林如海对黛玉看似不闻不问,实则是因他为人太过纯良。

林家世代清贵,人口简单,夫人贾敏又是贾母掌上明珠。这般单纯的林如

海,怎会想到女儿在外祖母家竟会过着“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

思及此处,林淡对贾府更添几分厌恶。他想起前世读红楼时,黛玉初入贾府时那种“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的谨小慎微,心头不禁一阵刺痛。

“听如海兄这番陈述,小弟有一揣测,不知当讲不当讲。”林淡犹豫道。他故意放慢语速,给林如海平复情绪的时间。

林如海闻言,眼中顿时焕发光彩,急切道:“贤弟但说无妨!”他身体前倾,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林淡正色道:“如海兄可曾想过,子嗣艰难或许...是为人祸所致?”他说这话时,目光首视林如海的眼睛,观察对方的反应。

“人祸?”林如海面色骤变,手中茶盏“啪”的一声落在案几上,“贤弟此言何意?”他声音陡然提高,随即意识到失态,又压低声音道:“还请贤弟明示。”

“诚如兄言,贵府自曾祖父起便子嗣艰难。然若小弟没有记错,”林淡娓娓道来,语气平和却字字千钧,“我的高祖父与如海兄的高祖父乃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林如海点头:“确实如此。可这与...”

“既是同父同母,基...体质本不该有太大差异。”林淡险些说出基因二字,急忙改口,“远的不说,单论家父就育有我们兄弟西人。按理说,如海兄在子嗣上也不该如此艰难。”

林淡这番分析并非临时起意,他早对林家子嗣问题有所怀疑。

以他所知的现代医学来看,若能怀孕,说明女子身体无碍,胎儿体弱多病多半源于父亲。

他仔细打量林如海,见其虽略显清瘦,但精神矍铄,面色红润。况且黛玉早夭未必全是遗传所致。读《红楼梦》时,林淡就推测黛玉除了肺病,很可能还患有先天性心疾。

当然,这需亲眼诊断方能确定。

林如海听罢,若有所思。

他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院中摇曳的翠竹,背影显得格外孤寂。想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堂叔竟育有西子,不禁心生羡慕。

半晌,他转身问道:“若真如贤弟所言,又当如何应对?”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如海兄,我对贵府一无所知,今日所言皆为揣测,岂敢妄谈对策?”林淡其实极想住进林府查探,只是这话不便主动提出。他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借机观察林如海的反应。

林如海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贤弟若不嫌弃,不如到寒舍小住?听闻你有意参加明年院试,为兄也可略尽绵力。”他说着走回座位,语气热切,“我在苏州还有些故旧,或可助贤弟一臂之力。”

“如海兄美意本不该辞,只是...”林淡面露难色,“舍弟年幼,与我同住,实在放心不下。”他故意提及幼弟,既是实情,也是试探林如海的诚意。

“这有何难!”林如海立即接口,“令弟同来便是。寒舍虽不宽敞,却也住得开。”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窗外竹影婆娑,映得室内光影斑驳。一阵清风穿堂而过,吹动两人的衣袂。林如海期待地望着林淡,而少年则垂眸沉思,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终于,林淡抬首微笑:“既蒙兄长厚爱,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林如海大喜过望,当即拍案道“好!好!我这就吩咐下人准备车马。”他起身时衣袖带翻了茶盏,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安排行程,“贤弟需要几日收拾行装?”

“今日足矣。”林淡也站起身,与林如海相对而立。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之间洒下一道金色的光带。

二人相视一笑,各怀心思。一场关乎林家命运的谋划,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