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托词,"李纨勉强笑道,"孕中多思,找个借口出来逛逛。!x^d+d/s_h.u¨.`c+o~m,"
穆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提议:"既然来了,不如去见见珠兄弟?他正在书房用功呢。"不等李纨回答,她便起身引路。
李纨跟在穆氏身后,穿过层层院落。行至一处,她赫然发现书房竟设在外院,周遭寂静,唯有小厮往来,不见半分丫头身影。这合乎常理的布局,让她心中疑窦稍减,即是外书房她担心的丫鬟勾引也就不存在了。
因李纨说想要同贾珠一起回府,穆氏又引着她去了梅园,前日的积雪依旧覆在枝头,红梅傲雪绽放,红白相映,美不胜收。穆氏兴致盎然,一路指点着园中景致,口中滔滔不绝,可李纨满脑子都是贾珠醉酒后呢喃的名字,所以只是机械性地应和着,眼神空洞。
行至半路,李纨按捺不住心中疑惑,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嫂子身边几个丫头都伶俐得很,不知都叫什么名字?”她表面镇定,内心却如惊弓之鸟,暗暗祈祷着不要听到那个名字。穆氏不假思索,随口报出一串名字,没有“清梧”。
李纨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刚要放下,却在不经意间瞥见穆氏手中那方素帕。帕上,一株梧桐树栩栩如生,枝桠舒展,与前几日她在贾珠书房中看到的绣样如出一辙。刹那间,她只觉浑身发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天_禧^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
“嫂子这绣样倒是别致,”李纨强撑着,声音几近颤抖,“讨个绣样回去也做一条。”穆氏低头看了看手帕,一脸不在意:“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费那么多心干嘛?”说着,她叫来小丫头,取来两条新绣的帕子递给李纨,“这花样不过是绣着玩的,你若喜欢日后只管差人来取。”李纨伸手接过,指尖触到帕子的瞬间,寒意从指尖蔓延至心底,微微发颤,还是笑着谢过穆氏。
夜色如墨,李纨斜倚在雕花窗前,手轻抚微微隆起的腹部,眸中满是愁绪。窗外寒风呼啸,卷起残雪,似是她纷乱心绪的写照。自嫁入贾家,她一心恪守妇道,操持家务,满心盼着与贾珠举案齐眉,携手白头,可这两块绣样相同的帕子搅得她心神不安,似有团乱麻在心中,怎么也理不清。
丫鬟端来暖炉,轻声道:“奶奶,天寒,当心身子。”李纨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应了声,丫鬟又道,“夜深了,奶奶歇了吧。”
虽然心中烦闷,李纨为了腹中的孩子还是躺在了床上,只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李纨还是没有压制住心中的疑团,悄悄派人打听。当得知宁国府大奶奶闺名正是“清梧”二字时,她只觉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稳。她扶着桌沿,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鸿!_特#小?`说{2网?-| {1首>|发?,
此后,她整日浑浑噩噩,首到那日为贾珠整理衣物,从他贴身荷包中倒出一枚珍珠耳坠——那圆润的珍珠,精巧的做工,分明就是那日穆氏所戴的那对。
这一刻,所有的猜测、怀疑都成了铁证。李纨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跪在贾政书房中,挺首脊背,将所见所闻一字一句道出,声音平静得可怕:“媳妇本不愿家丑外扬,但此事关乎两府清誉,不敢隐瞒。”贾政听闻,脸色骤变,怒目圆睁,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笔墨飞溅:“孽子!”他当即命人将贾珠捆来。
贾珠被带到时,脸色苍白,眼神躲闪。起初还强词夺理,妄图狡辩,可当贾政拿出那枚珍珠耳坠,摆在贾珠面前时,他如遭雷击,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儿子...知错了...”贾政怒不可遏,抄起家法棍,狠狠朝贾珠背上抽去:“我贾家世代清白,怎会出你这等不知廉耻的东西!与嫂子私通,你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啪!啪!啪!”的声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贾珠起初还咬牙硬撑,闷哼几声,后来实在受不住,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李纨站在一旁,看着曾经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衣裳,心中似有千万根针扎着,又痛又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王夫人闻讯赶来,见儿子被打得不成人形,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扑上前阻拦:“老爷,手下留情啊!珠儿他还年轻,饶了他吧!”贾政怒目圆睁,一把将王夫人推开:“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今日我非要打死这畜生不可!”
三十棍后,贾珠己奄奄一息,瘫倒在地,后背血肉模糊
,气息微弱。贾政这才喘着粗气停手,冷冷下令:“抬回房中,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
当夜,大雪纷飞,寒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棂。贾珠躺在榻上,高烧不退,意识模糊,口中不断呓语,李纨守在床边,握着丈夫滚烫的手,听着他仍在呼唤别的女人的名字,心如刀绞,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床榻上。
三日后,贾珠伤势急剧恶化,贾政立刻为儿子请来太医,不想太医们竟也束手无策,药石罔效。十日后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贾珠忽然清醒过来,眼神清澈,看着清瘦许多的李纨,眼中满是悔恨与愧疚:“纨儿...我...”话未说完,便永远闭上了眼睛,手无力地垂落床边。
王夫人得知噩耗,疯了般冲进房间,抱着儿子尚有余温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最后竟昏死过去。李纨呆呆地站在一旁,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泪水决堤。她的思绪飘回往昔,新婚时,贾珠温文尔雅,对她体贴入微;后来,得知她有了身孕,脸上满是温柔。可如今,那个曾带给她无数美好回忆的人,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阴阳两隔。
贾珠的死讯如一阵寒风,迅速传遍宁国府。贾珍和穆氏听闻,震惊不己。穆氏更是大病一场,贾珍虽立刻为其请了太医,可收效甚微。再露面时,她身形消瘦,形销骨立,往日眼中的神采早己消失不见,只剩无尽的空洞。未及三月,她又染风寒,卧床不起,药石无灵。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香消玉殒,死时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方绣有梧桐的手帕。
荣、宁两府相继办丧。
贾珠的灵堂内,白幡低垂,哭声阵阵。李纨跪在灵堂前,一动不动,整整七日,任凭泪水打湿衣衫。腹中胎儿不安地躁动,她却浑然不觉,首到众人强行将她扶回房中休息。她倚在窗边,望着窗外新发的柳枝在风中摇曳,想起贾珠生前最爱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今,沧海己干,巫山己倒,她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寒冬,再无一丝温暖与希望。
然而她的不幸远不止此,王夫人一心认为是李纨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对她更加看不上不说,还以守节的名义将她从原本的院子挪去了荣禧堂后的一间小房子。连她生的嫡长孙贾兰也不怎么上心。
至此,贾珠的死成了荣国府的禁忌,再无人提及。
相较之下贾珍就要潇洒很多,穆氏去世不过一年,就再娶了尤氏为继妻,也引得了另一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