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羔 作品

13. 来自盲原

    巫所的布局很有特色。


    不同于里侧纯白色的休养室,整个大厅绿意盎然。


    淡绿色的墙纸上悬挂着用植物编织而成的装饰。


    一盆巨大的宽叶竹摆在一角,明显是刚浇过水,叶尖上还冒着水珠。


    再往一旁扫去,几团毛线置放在姬婆婆常坐的摇椅上,钩针随意地交叠在一起。


    也许是摆设带来的舒适感,也许是满眼的绿意笼罩。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时间一点点地游走,三个人头挨着头,不知不觉中竟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姬婆婆已经笑盈盈地站在他们面前。


    安鸷的手上被缠了层层绷带,一言不发地站在姬婆婆身后。


    姬婆婆恢复了慢慢悠悠的语气,“久等了,小家伙们。”


    白末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意识还处于模糊的状态,便听到苏形芝的声音响起,“哪有,反而是麻烦姬婆婆您了。”


    “哈哈。你们小队的感情可真好,在外面等这么久。”


    “婆婆,他,他的伤,没事了吗?”


    “那当然。”姬婆婆对自己的技术十分有自信。不过她还是提醒了一句:


    “哎,你们平时可要小心,摔个骨头什么的都是小事,可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行了。注意事项我都已经跟他讲过了,时间也不早了,别留在我这里麻烦我这个老婆子啦,快回去吧。”


    姬婆婆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走远,敦实的身形在摇椅上坐下,才把一直攥着的手指露出来。


    指尖的皮肤跟被灼烧过一般,露出焦黑的印迹。


    略一触碰,刺痛感便会自指尖传遍全身。


    这是她为治疗安鸷所付出的代价。


    她抚住自己的手指,哎哟一声,摇了摇头。


    ……


    第二天。


    又是夜色降临,三道身影鬼鬼祟祟地缩在圆柱后。


    他们紧紧盯着位于二层最靠里侧的一座居室。


    透着居室里的光亮,能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在上下忙碌着。


    那身影把一座矮梯样的东西摆到墙角,长长的指尖一勾,房间里的光便灭掉了。


    一位身形高大,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女士抱着一摞纸张走出居室,径直朝着升降器走去。


    在她的身影被升降器吞没后,巴须率先探出头来。


    确认完全安全以后,三人朝着那座居室跑去。


    居室里面的空间要比从外面看起来大上不少,摆满了高大的书架。


    巴须灵活地爬上矮梯,在书架旁紧张地翻动起来。


    白末屏住呼吸,贴住门板,透过钥匙孔小心地朝外看去。


    ……


    “找到了吗?”蹲在四四方方的玻璃窗下的苏形芝不知道第多少次问道。


    “还没。”巴须一边回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一本厚牛皮书册塞回去,又抽出一本。


    借着手里发出微弱光亮的提灯,他一目十行,眼球快速转动着。


    这里是明塔的资料保管室。


    夜色已至,他们正极力从满满几十排书架上找到关于违规处理的记录。


    白末打了个哈欠,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睡意就像爬虫一样朝着她的眼皮爬去,她头一顿,几乎磕碰到门板上。


    “找到了!这本,《处理册》!”


    一道欣喜的声音让她惊醒过来,她身形晃了晃,朝着巴须望去。


    “我看看,哦——上面罗列了,到现在一共,有,七万四百五十六条。”


    看到这个惊人的数字,巴须瞪大眼睛,“……违规记录。”


    “看关于偷钥匙的处罚。”苏形芝催促说。


    巴须快速地翻动起书页,“咳,关于——偷钥匙,偷钥匙……”


    他快速地翻动着,眼球因长时间的专注变得酸涩起来。


    《处理册》的编写并不是按照犯错原因分门别类的整理好,而是以不断填充的形式往上填充着。


    密密麻麻的小字针一般扎着巴须的眼睛,他揉揉眼睛,视线滑过“恶意袭击”、“非法藏匿活物”、“逃避训练”……


    翻了十几页,唯一一个和“偷”字相关的是有一个人偷了别人住所的马桶圈。


    这是什么恶趣味?


    巴须嘴角抽搐了一下,索性从后往前翻起来。


    影影绰绰的光影在书页上游动着,他“咦”了一声。


    虽然早已隐约预料到了结果,但看到最新那条“吴大锤,恶意攻击,驱逐出塔”的记录时,他的心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无论他们来到这里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那都是无法与美好二字所搭边的过去。


    也许有,但终究是极少数人。


    明塔给了他们一个归宿,又给了他们最重要的武器。


    可以说,因为明塔,他们中的极大部分人才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界里,被驱逐出明塔,还有哪里能接纳他们?


    巴须低着声调对白末二人说出这条处罚时,二人脸上的神情也是微微一变。


    接着便是一阵无言。


    ……


    月儿被一层层云雾遮住,又一点点露出来,这是一个静谧的夜晚。


    在风最后一次把高空的云雾吹散时,天色便微亮了。


    巴须顶着困顿到几乎睁不开的眼皮,说话如同在梦游。


    “一共找到,六百四十六条,偷钥匙的记录。”


    “其中,最严重的处罚是,打扫训练室,二十年。是由于,同时犯下多个过错。”


    “他在,偷了管理室,的钥匙后,在历代管理者,画像上涂鸦,还打翻了,当时管理者最,心爱的花瓶,还……”


    白末硬撑着站起来,感到自己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一团不成形的泥沙上。


    她用最后的理智说道。


    “既然只是打扫训练室,那就不用担心了。天是不是都要亮了?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她去晃动已经在矮窗下蜷缩成一团的苏形芝,苏形芝浑身一颤,整个人还停留在睡梦里。


    “不要!不要抓我!走开!!走开啊!!”


    是做噩梦了吗?白末猜测着,轻轻拍了拍她。


    “没事的,只是个噩梦……”


    苏形芝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咦?白末,怎么是你?你怎么来我梦里了?”


    刚睡醒的苏形芝就像个小孩。


    一夜无眠,三人顶着巨大的黑眼圈,跟风中摇摆的荒草似的,强撑着朝升降器走去。


    他们实在是没精神再爬楼梯回去了。


    升降器那边,却是已经站立了一个人影。


    虽然绷带还缠在他的手腕上,那种消沉感已经荡然无存。


    白末看着昂首的安鸷——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那副讨厌的样子。


    安鸷看着朝他走来的三人,懒懒地一撩眼皮,“你们又偷了钥匙干坏事去了?”


    他在“又”上着重加了重音。


    “咦……”苏形芝懵懵地说,“你怎么也在我梦里?”


    白末无奈地朝一旁看了一眼——苏形芝,虽然醒了,又似乎还没醒。


    “我们做什么,并不关你的事。”她绕开挡在前面的男孩,眼看就要把器扣上去。


    “不怕被查出来你们只有上去的记录,没有下来的记录?”


    安鸷哼了一声,抢先一步贴上凹槽。


    “还你们一个人情。”


    ……


    白末在嗡嗡声中睁开了眼。


    墙上的钟表依然不停歇地走动着,与往常所不同的是,一道优美的女声紧接着嗡嗡声传来。


    “中午十二时,管理室,管理者安洁要见您。”


    声音在重复三遍后戛然而止。


    白末盯着洁白的天花板眨了眨眼,心里多少有了猜测。


    她正要起身,优美的女声又响起来。


    虽然语调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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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没有起伏,但明显能感觉到这次其后的人的紧张。


    “白末?你醒了吗?管理者大人说要我十二时去见她,你说会不会是鹰魇的事?”


    “啊啊,会不会要被处罚了?你有收到信息吗?来自苏形芝。”


    白末走到钟表旁,犹豫再三,最后简单回了一句“见面说。”


    这算是明塔最为方便的交流方式,通过将器放置在钟表最底部的凹陷处,接着集中精力去想要传递的信息与对方的房间位置,就能进行简短的交流。


    白末却并不喜欢这种方式。


    现在是早上七时。


    她在惯常的简单洗漱后,带上上理论课需要的书册,就朝隔壁的苏形芝住所走去。


    一打开门,还穿着睡衣的苏形芝出现在她面前,对着她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我也收到了。”白末说,“应该是鹰魇的事。”


    “我昨天。”苏形芝捏了捏睡衣衣角,“好像睡着了,你们有查到什么吗?”


    说到后半截时,她小心地望四周扫了扫,确认没有人注意她们后才放下心来。


    白末弯了弯眼角,“倒是只有一些打扫训练室的记录。”


    苏形芝眼睛亮了亮。


    白末又接着说道,“……虽然最严重的被罚了二十年。”


    苏形芝一下子瘫到了门板上,满是不可置信,“二十年!天哪,我的余生都要做明塔的免费清洁工了!!”


    白末被她的话逗得笑出了声,她揉了揉眼角,“不过不用太担心,乐观一些想,也许我们两个人会比一个人受的惩罚少一些呢。”


    苏形芝呜呜了两声作为回应——表示她多少有被安慰到——


    一点点。


    今天是训练日,但作为来到明塔才几个月的新人,白末还有一些额外的理论课课程。


    像今天的小队训练,她就不得不缺席,然后在晚些时候再从同伴那边补回来。


    两人约定好十二时在管理室前碰面,便告了别。


    白末朝着理论课的教室走去。


    和她同一个时间段来到明塔的人并不算多,教室里大半座位都是闲置的。


    时间还早,教室里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人。


    她惯常落坐在靠窗的第五排位置,没有什么事情做。她索性翻开牛皮本,看起先前做的笔记来。


    正翻动的时候,旁边位置的椅子被朝后拉开了。


    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小声问道。


    “我,我能坐这里吗?”


    白末顺着椅身朝上看去,一个女孩双臂拘谨地交叉着,怀里抱着一个诺大的绿色本子。


    她浅棕色的头发都朝着一边散去,头顶却有着一缕怎么都抚不平的头发,不安分地朝着另一边翘去。


    此刻那双又大又圆的的眼睛正怯怯地看向她。


    白末对她有一些印象——


    在她在静默的教室里说出“器是保护同伴的力量”那句话时,她曾多关注了她一些。


    女孩见白末对她友好地点点头,两团红霞登地浮上脸颊,慌慌张张地就坐下了。


    一阵风吹过,女孩下意识朝着飘窗望去。


    收回视线的刹那,邻座本子上两个被主人刻意放大并反复涂抹的字迹映入她的眼帘。


    “盲原。”她喃喃地念着。


    “咦……?”


    她把目光移到白末身上。


    后者正盯着那两个字迹,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她的世界里除了那两个字再无他物。


    “难道,你也来自盲原吗?!”


    声音自一旁小心翼翼地响起。


    白末一愣,往旁边看去,“是的……你也来自盲原?”


    “是啊!”


    女孩似乎为自己无意放大的音量感到羞涩,她捂了捂嘴巴。


    “我,我是孔绒,我才来这里没多久,实在是没想到还能见到来自盲原的人。”


    “我是白末。”白末回之一笑,“我也来这里没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