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麦 作品
35. 开业大吉
卫菱特意让他放进去的红纸屑如蝶纷飞，硝烟味混着晨间的露气，在长街上弥漫开来。
噼里啪啦的声响引得过路的行人纷纷驻足，不一会儿就在门口围成了个半圈。
“卫家食肆，今日开张！”
卫菱为了省钱，没请人题匾，是让徐子烈代笔的。
她不识字，横竖看不出好坏，只觉得笔锋酣畅淋漓，畅若游龙，张牙舞爪的，有几分书卷气。
她穿着新裁剪的靛蓝色襦裙，双手拢在脸颊边作喇叭状。
“头三日，全场半价，欢迎品尝！”
挎着菜篮的妇人、挑担的货郎、甚至连街对面茶馆的小二都倚在门口柱子上，瞧着这边的热闹。
阳光洒下来，新买的蝴蝶簪子衬得卫菱眉眼明丽，往门口一站就让人赏心悦目。
卫菱特意在门口生了一摊火，陶瓮架在炭上，咕嘟咕嘟地滚着，白气袅袅地往街上飘。
瓮里的卤汁浓稠油亮，酱色的五花肉半沉半浮，偶尔翻腾一下，便带出一阵浓郁的咸香，勾得大伙频频侧目。
“小卫女，这是什么？新吃食吗？”一个粗布短打的汉子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凑近两步。
卫菱嘴角一翘——鱼上钩了。
她回神，接过李嫂子递过来的长筷，走到陶翁前，轻轻拨了拨肉块，琥珀色的卤汁裹着肉皮颤巍巍地晃了晃。
“大叔好眼力，”卫菱笑着给他介绍，“这是新做的卤肉，用了十几种香料，煨足了时辰。”
“单买五文一碟，十文一碗；要是夹进现烙的饼或馍里——”她故意顿了顿，筷子尖戳开肥瘦相间的肉层，“连肉带汁，保准香得您咬舌头。”
那汉子喉头一动，啪地摊开手掌，七七八八的铜板展露出来：“来个夹馍的！肥的多的！”
“好嘞！您里边请！”
卫菱半侧过身，摊开胳膊，朝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馍和饼，卫菱提前跟李嫂子做了不少，就放在盘子里放着。
只要有客人点，只需回锅重新复热一下便可，因此做起来省时省力。
黄褐色的馍馍表面有被油锅煎过后的黑色点点。用刀从侧面用力滑动，差不多在半中间的位置停下。
按客人的需求，卫菱在陶翁里挑挑拣拣，选出了一块偏肥些的肉方。
肉上系着定型用的芦苇草。炖煮的时间久，连草绳都是深褐色的。
一手按住肉块，另一只手握着刀把用力一切。浅色偏白的横截面暴露在空气中，升起一小股热气。
切成片后，用刀细细剁碎。
雪白的肥肉、白褐色相间的瘦肉、晶莹剔透的肉皮全部混杂在一起。
在常年吃不到油水的百姓眼里，简直比钱更吸引眼球。门口张望的人群甚至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吸溜声。
撑开馍的开口，肉糜用刀一点点塞了进去。
卫菱舀起一勺卤肉，均匀地浇了一点上去。既能保证浸润好干枯的白馍，又能不让汤汁顺着开裂的地方肆意流淌。
因为是刚开业的缘故，卫菱还特意让李嫂子盛了一小碗骨汤来。
这汤比煮馄饨用的味道淡一些，但也是用猪筒骨货真价实地熬出来的。
“大叔，您的餐食好了。”
卫菱刚做完饭，手上还有卤肉的汤汁和油。所以是李嫂子端着定制的托盘帮忙上菜。
卤肉夹馍摆放在刻着卫家食肆的陶盘里，飘着一层油花的乳白色骨头汤的碗沿也带着食肆专属印记。
那汉子接过夹馍，刚咬下一口，卤汁便顺着指缝淌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舔着油花，含混不清地嚷道："香！香煞人也！"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
万事开头难。
有了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大伙蜂拥而至，本就狭小的屋子里沾满了。
一个个地纷纷点名要吃卤肉夹馍。
“都有，都有！”
“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李嫂子护着卫菱退到了摊案边。
卫菱出餐，李嫂子上菜，徐子烈收钱。
三个人井井有条，一丝不紊地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活。
已然入夏，卫菱怕准备的食材多，卖不出去会坏，所以开张第一天，没备下太多的餐食。
这一波人群招待完，卤肉就只剩下炖煮时，碎在锅里，浮在汤汁上的渣子了。
卫菱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挑了个空凳子坐下来。
等屋里最后一个客人吃完，她才敢塌下肩膀，好好地喘口气。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这简直比起早做豆腐的时候磨豆子还费肩膀和手臂。
屋里一片狼藉，筷子、盘子、碗遍布每张桌子上。
卫菱将挂着的卤肉卷饼和卤肉夹馍的木牌摘了下来，只留下骨汤馄饨的菜牌在那孤零零地晃荡。
随后，她帮着李嫂子和徐子烈一同收拾桌面。
“鬻者，有吃得嘛？”
卫菱闻声，头还低着呢，话已经从嘴边溜了出来：“有！小店招牌——骨汤馄饨！”
她抬起眼，看清来人后，身体顿时僵住。
这不是徐家那群骑大马的吗！？
“豕彘之孙！”
“不过就是几匹马，还不让往门口栓！他那还没马鞍大的地方，还教训起爷爷来了！”
打头的那个凶神恶煞的，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
卫菱瞅着有点心慌，刚想让唯一的男丁去招待，站在她边上的徐子烈猛地抽走了她手里的碗盘，低着头就朝后院走。
！？
他还是个男的？！！！！
卫菱瞪大双眼，恨不得在他后背上戳两个窟窿出来！
在她怔住的时候，徐家那群人已经把招牌看完了。
“先给我们每人都来晚大份的馄饨！”
那群人自觉地挑选收拾完的桌椅，大马金刀地就做了下来。
身上的盔甲和腰间的佩剑叮叮当当地发出声响，震得卫菱回过神来。
“客官稍等！”
卫菱声音轻如蚊蝇，说完也撒开腿往厨房跑。
馄饨也是提前包出来的，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骨汤一沸腾，卫菱就把数好的馄饨倒了进去，勺子搅动，免得它们粘连。
她的视线盯着在井边洗碗的徐子烈，心里恨不得把他的亲属都问候一圈。
亏她先前还觉得他是个有责任心的！
亏她觉得在官差面前，他是为了她挺身而出！
患难见真情！
几个壮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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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腿软！
留她一个弱女子！
越看越气！
卫菱索性不看也不想！
身体是她自己的，气坏了——不值当！
煮好的馄饨，一个托盘只放的下两碗。
卫菱本想招呼徐子烈一同过来帮忙上菜，但一看他那背影，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只喊了李嫂子帮忙。
乳白色的骨汤中，漂浮着精巧的馄饨，最上面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随着晃动的汤汁摇摆。
卫菱和李嫂子折返了三四趟，才把那群人点的餐食全部上齐。
后院有徐子烈，前厅有那群徐家人。
还真是一个前有狼后有虎的处境！
卫菱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还是选择站到前边去。
她本本分分做生意，那群凶神就算吃白食，她也是有理告到县衙去讨钱的！
鼓起来的勇气，在她踏进前厅的那一刻瞬间消失。
要不，她还是回去找徐子烈小吵一架出出气吧！
还不等卫菱转身，打头的那个人就叫住了她。
“市姎，再给每个人都加一份！”
嗯？
不是刚上菜嘛，这就加菜了！
“哦，好！”
卫菱瞄了眼他们面前的碗，还真空了大半，快见底了。
还……真能吃啊！
她眼珠子转了半圈，逃似的跑回了厨房。
把徐家人重新点的馄饨全下到锅里，卫菱看着案板上孤零零的三只馄饨，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能提前歇业了。
她想了想，把那三只也一同扔进了锅里。
虽然按照外边那些人的进食速度，多一个少一个的，他们根本发现不了，但是她卫菱做生意，向来注重口碑。
从来都是斤两上一视同仁！
就着这火，煮出来她自己吃，也比给他们加进去强。
她定的规矩，不能坏。
第二批的馄饨端完，卫菱就站在……哦不，坐在前厅的柜台里。
她低着头，佯装在擦桌子，实则眼睛的余光一直盯着那群吃饭的人。
她怕他们吃白食！
从左到右，从上到下。
卫菱都快把木头擦起刺了。
那群人吃饱喝足，就是坐在她店里不走。
白水都喝了一壶了！
卫菱眨巴眼睛，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
“客官……”
她刚开个头，声音就被打头那个盖了过去。
“市姎，结账！”
钱币被那人啪嗒一声就拍在了桌子上，发出的响声惊得卫菱身子都抖了一下。
她眼看着那群人里的末尾都跨出了门槛，这才跑到桌子前去查数。
一共15个人，没人吃了两碗大份的馄饨，一份馄饨是十铜币，总共是30齐小刀，打完折扣是15齐小刀。
13，14，15，16……
卫菱数完发现还多出来一枚齐小刀！
她惊奇地转过头，门口除了被马蹄翻起的地上灰尘，早没了那群人的身影。
他们还多付了小费诶！
卫菱手里攥着那枚多出来的齐小刀，在心里唾骂了下自己！
她怎么能以貌取人呢！
这群哪里是凶神啊！
分明是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