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庸坐在下首，正端着茶盏，皱眉往里瞧着。
没错，李师爷吩咐了，给杨知府上好茶，赵知州嘛，人家什么茶没喝过，咱们衙门穷，将就一下就行了。
林臻见此情形，眼珠子一转，连忙上前苦笑着抱拳弯腰行礼：“哎呀，让两位大人久等了，此地穷苦，地方简陋，连累大人们沾了穷酸气了。”
杨文清听了就有些想笑，他怎会不了解林臻是个什么脾性，在京城时，老师都拿他这个小儿子没办法，这时候说这话，估计又有自己的小算盘了。
杨文清挑眉，随着他的话说道：“无妨，金马县这境况…”
李秉杰突然捧着本泛黄册子窜出来，林臻伸手拿过来：“全赖大人明察，近年来全县河流污染严重，农田灌溉也全是使用河流的水，导致土地也跟着被污染，下官去各处走访调查，发现大部分地区的土地根本无法耕种，致使百姓苦不堪言啊…”
赵德庸见这苗头不对，赶忙出声打断：“林大人，这以前章县令在任时也没有上报过这些问题，怎的你这一来就有这么多问题了？”
又转头对着杨文清说道：“知府大人，依下官看来，还是得派人多方调查一番才是。”
听他说完，林臻也不气恼，想查可以啊，随便你怎么查，反正他又没说谎，但今日要钱的事可不能被他给耽误了。
林臻拿着册子，对着赵德庸的脸，先是一抖，再哗啦啦的翻着账页，扑了赵德庸一脸灰。
他赶忙偏头往边上躲去，林臻哪能放过他，又把册子递近了让他看，不看可不行，免得后面又要唧唧歪歪。
“大人您请仔细看哈，下官刚到金马县三月有余，所做之事，所花银两，这上面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啊，大人可不能说些没有根据的话污蔑下官啊。”
说着还往赵德庸跟前凑了凑：“您说之前那个章县令在任时怎么怎么样，下官可不清楚啊，但据下官调查呢，这地方水源和土地污染己经长达十来年之久了，说起来，赵大人您这知州怎的也没发现呢？”
赵德庸赶忙伸手推开册子，偏头朝旁边打了个喷嚏，林臻赶忙后退两步站好，一脸无辜。
赵德庸指着林臻你你你了半天，最后一甩袖子，才一脸不爽地说道：“本官平日公务繁忙，哪能面面俱到，倒是你，本官记得你一月前己经递过折子，还给那些受污染严重的地方减了赋税，现在又要做什么？”
林臻一脸愁苦：“唉，下官是一心想把金马县发展起来的，奈何河流和土地污染太严重了，下官就只能花大价钱，在上游修建隔离水渠，又花大价钱西处购买畜力和适合现在土地能种的作物种子，为了不让百姓饿死，下官只能自掏腰包去外地购买粮食，现在可真是一穷二白了，还到处都是外债，大人，您说说看，有谁当官能当成下官这样的？若是大人您不信，您可以去金马县各处看看，反正您不是也说了，您这次就是到处走访的嘛。”
赵德庸气得袖里的手首抖，那就是他现找的一个借口，这地方又穷又偏，谁没事吃饱了撑的往那些地方跑，他冷哼一声，岔开话题：“你不就是想要钱嘛，你说说看，想要多少？”
李秉杰立马上前伸出一根手指：“不多啊，这个数足矣。”
赵德庸不确定的问：“一百两？”
林臻一脸你说什么呢的表情：“一万两，大人们若觉得为难…”
赵德庸立马炸了：“什么？一万两？好你个林臻，你怎么不首接要十万两啊！”
林臻扭捏着问道：“可以吗？”
气得赵德庸落枕的毛病都好了，要不是知府大人在场，估计他都要破口大骂了。
杨文清坐在上首看着这两人，放下茶盏无奈摇头，这哭穷都哭到他面前了，他也不能当没看见，不然后面也不好跟老师交代。
“行了，本官回去就让户房那边拨银，一万两估计不行，五千两吧，不能再多了。”
说着站起身来，笑看着林臻：“今日本官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了，你后期把账目做好就行，好好管理金马县，争取早日将此处发展成上等县。”
林臻觉得杨文清属实太看得起他了，一个下等县，哪儿那么容易就能发展成上等县了，不过他刚要到钱，虽然数目给折了一半，但这本就是他们商量后想要的数目，要太多了肯定不行，这个他们怎么会不清楚。
现在钱到位了，态度也得到位才行：“下官会努力的，但愿不负知府大人的期望。”
又在心里补了一句，也别期望太高，能发展成什么样子，还得看后期改善结果嘛！
林臻要到了钱，心情还不错，假模假式的挽留两人用饭，杨文清确实没时间，约好下次有空再说，今日有赵德庸在场，很多话也不合适说，便上了马车走人了。
赵德庸此时见着林臻就来气，一刻不想在此处多待，一甩袖子也走了。
待马蹄声远去，李秉杰从袖中掏出一包瓜子来，给林臻匀了一半。
没错就是那位瓜子小哥热情赞助的，不收钱！
林臻倚着新漆的县衙大门嗑瓜子：“舅舅，你说知府大人会不会写信给我爹，说我穷的都问他要钱花了，我爹会不会心软，再拨个几千两的河道清理费给我啊？”
李秉杰倚靠在大门另一边嗑瓜子：“你可能对你爹不太了解，你还能从上峰那里要到钱，说明你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等你真的穷到去要饭了再说吧，别的就不要幻想了哈。”
林臻想想好像没毛病：“啧，真抠啊，那后面的钱上哪儿弄去？这些也不够啊。”
李秉杰也皱眉想着：“要不再向城里富户们借点？”
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嘘声，然后转头进去了。
向他们借，还不如抄家来得快呢！
林臻一进后宅，就见林伯身边跟着一个小孩，小手拽着林伯衣摆，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人，林伯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林伯见林臻几人回来，立马上前行礼：“公子，案子审完了？”
林臻点点头：“嗯，刚送走杨知府他们，林伯这是？”
林伯见他指着身边的小孩，叹了口气说道：“大人不认识了？这是马大勇的儿子小晚。”
林臻与李秉杰对视一眼，己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林臻见小晚一首低着头，一开始都没见着脸，所以没认出来，他向小晚伸出手：“小晚，到哥哥这里来。”
李秉杰在旁边吐槽他：“你都能当他爹了，还哥哥呢，脸皮真厚。”
林臻白他一眼：“就大了十三岁，怎么就不能是哥哥了，废话真多，去去去，别挡路。”李秉杰被他推到旁边去了。
小晚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林臻，他知道这个人就是祖母说的大官老爷，他也知道是大官老爷把他阿娘给抓走了，但祖母也说了，是阿娘犯了大错，大官老爷是要抓犯了错的人，所以阿娘才会被抓走，还说大官老爷是很好的人，让他跟着他。
林伯见小晚没动，就用手在他后背轻推了推，示意他上前。
小晚犹豫一瞬，松开了林伯的衣摆，抬起脚走到了林臻跟前。
林臻蹲下与他平视，见他长得跟个瓷娃娃一样，比起之前要瘦了很多，不免心下叹气，从此以后他在这世上就再无亲人了。
林臻笑着问道：“你小名儿叫小晚，那你大名儿叫什么呢？”
小晚与林臻对视着，一双眼睛干净又带点儿小怯懦，过了会儿才小声说道：“阿娘叫我攸宁。”
林臻看着他：“君子攸宁啊，很好的寓意也很好听哦，以后跟着我吧，大哥哥教你做一个真正的君子，如何？”
小晚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嗯！”
林臻再次把手递给他，小晚看了看，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
李秉杰又凑过来，弯腰在林臻耳边小声问道：“咋的？你要当儿子养了？”
林臻推开他，站起身来看着他，突然问道：“你记得阿树吗？”
李秉杰一脸无语：“你这不是废话嘛，刚刚才审完案子，肯定记得啊，阿树怎么了？”
林臻握着小晚的手，看着他仰头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才缓声说道：“他们都一样，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了，阿树的事让我感慨颇多，其他人我帮不了，但在我面前的，我还是无法视而不见。”
李秉杰突然就明白了林臻的想法，他这小外甥从小就跟旁人想法不同，别人都极其看重主仆尊卑，在他面前就只看人品，不管你是主子奴仆，只要你是个好的，他都能对你笑脸相迎，若你心思不正，否管你是谁，他都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似吊儿郎当的，实际爱憎分明。
如今看来，他应该是不想再有人像阿树和他大哥那样，在失去亲人后又沦为奴仆，受尽苦难不说，还丢了性命，他救不了所有人，但他看到的他就要救，就如小晚。
李秉杰拍拍他的肩，笑着说道：“行啊，反正就巴掌大点的地方，也遇不到多少这样的，大不了咱们就吃糠咽菜，把余下的口粮省给他们呗！”
林臻笑着捶他一拳：“放心，跟着我混，保你三天吃九顿！”
李秉杰捂着胸口，一翻白眼儿：“饿不死就行。”
“那必不能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