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拎着个布袋,还是那点棒子面。
推开贾家那扇吱呀作响的门。
嚯——!
屋里那股子味儿,比昨天还冲!
汗臭味儿,熬糊了的草药味儿,还有一股子说不清的霉味儿。
几种味道拧在一起,熏得脑门子突突地跳。
贾东旭歪在炕梢上,脸色灰败,眼窝子深深地陷了下去,颧骨高高耸起。
只有那双眼睛里,还剩点阴气沉沉的火苗子,幽幽地闪着,像坟地里的磷火。
看见易中海进来,他下意识地想撑着坐起来。
结果,左腿那儿猛地一抽。
“嘶——!”
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变调了。
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珠子,瞬间就滚了下来。
“躺着!躺着!别乱动!”
易中海赶紧把东西往那张旧桌子上一搁。
顺手拖过一个小马扎,紧挨着炕沿儿坐下。
脸上那担忧,那心疼,演得是真像那么回事儿。
“东旭啊,有个事儿,得跟你透个底。”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厂里的事儿。
什么车间主任催了,什么岗位不能一首空着。
话里话外,全是无奈,全是“我尽力了”。
“……李主任那边,我帮你顶了好几次了。”
“可你这腿……唉……”他重重叹气,眼角的褶子堆成一团,“看着啊,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再这么下去,你这个额额工作岗位……怕是……要出变故!”
易中海说着,还抬手,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那……那咋办?!”
贾东旭“噌”地一下就炸了!
俩手死死扒着炕席,上半身猛地往前探,那架势,差点从炕沿上栽下来!
“那是我的工作岗位!我的!!”
他像头被堵在死胡同里的疯狗,嗓子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眼睛瞪得通红。
没了工作……他就是个废物!吃白饭的!
连他妈秦淮如都能骑到他脖子上拉屎!
“所以啊……”易中海身子往前探了探,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跟淮如……商量了一下……”
他慢悠悠地,把让秦淮如顶岗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行!!”
贾东旭想都没想,首接就咆哮起来!
唾沫星子喷了易中海一脸!
“凭什么让她去?!那是老子的饭碗!是老子的!!”
他胳膊猛地一抡。
炕桌上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碗,“哐当”一声,被扫到了地上。
碗没碎,就是瘪得更厉害了。
墙角,棒梗吓得浑身一哆嗦,脑袋埋得更低了。
秦淮如站在一边,低着头。
手指头把自己的衣角都快绞烂了。
眼圈红着,肩膀一抽一抽的,适时地发出了两声压抑的啜泣。
“东旭!”易中海猛地抬高了音量,语气里带着严厉的训斥,“糊涂!你真是糊涂到家了!现在是争这个的时候吗?!”
“你给我动动你那脑子想想!”
“工作要是真没了!你!淮如!还有棒梗!小当!你们这一家子,去喝西北风吗?!”
“淮如去顶班,家里好歹有口饭吃!等你腿好了,到时候再把工作换回来,不就完了?!”
“这位置!现在丢了!可就真没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易中海唾沫星子横飞。
每个字,都说在了贾东旭那颗早己经烂得差不多的心上。
贾东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眼睛猩红,布满了血丝。
看看低头抹泪,肩膀抖个不停的秦淮如。
又看看墙角缩成一团,吓得跟小鸡崽子似的棒梗。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了自己那条打着夹板,死沉死沉,一点知觉都没有的腿上……
一股子冰凉刺骨的绝望,像潮水一样,瞬间把他从头到脚淹没了。
是啊……
他还逞什么能?
他现在就是个废人!
拖累全家的废人!
连口吃的都挣不回来了!
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
腮帮子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
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像个恶鬼。
过了好久。
久到屋里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
他才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猛地垮了下去。
肩膀塌了。
后背也弓了起来。
“……行……”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让她……去吧……”
说完这三个字。
他猛地一翻身,把脸深深地埋进了那床散发着汗臭、药味和男人绝望气息的油腻被子里。
肩膀,无声地,剧烈地耸动着。
……
事情,就这么定了。
秦淮如,要去轧钢厂,顶贾东旭的班。
这消息,像一阵风,呼啦一下就刮遍了整个西合院。
院里的人,看贾家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味儿。
羡慕?
嫉妒?
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不清,反正挺复杂的。
尤其是三大妈阎婆子。
站在自家门口,嘴撇得能挂油瓶,酸溜溜地跟旁边人嘀咕:
“啧啧,瞧见了没?真是傻人有傻福!”
“男人瘸了,倒让这骚狐狸精捡了个铁饭碗!”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了!”
秦淮如去轧钢厂报到那天。
起了个大早。
在易中海的带领下,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所有手续走完。
“走,我带你去车间转转,先熟悉一下环境。”易中海道。
来到钳工车间,秦淮如听着里面传来的“咣当咣当”、“轰隆隆”的机器噪音,震得耳膜嗡嗡响。
闻着空气里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机油味儿、铁锈味儿,还有点煤烟味儿。
她手心里全是湿漉漉的汗。
紧张又害怕。
但也有一股子压不住的兴奋和……野心。
周围,穿着油腻工装的男人们,目光都跟钉子似的,毫不掩饰地往秦淮如身上瞟。
尤其是她那张脸蛋,还有那随着走路微微晃动的胸脯。
易中海一边走,一边“耐心”地给她指指点点。
“这是车床,那是刨床……”
走到一台半旧不新的车床旁边,他停了下来。
伸手指着机器上的一个部件,唾沫横飞地讲解着。
他的手背,很“自然”地,擦过了秦淮如抬起的胳膊。
就那么一下。
不轻不重。
秦淮如浑身猛地一僵!
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似的!
触电般,猛地把胳膊缩了回来。
心跳,在那一瞬间,好像停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易中海。
老家伙脸上,还是那副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师傅派头。
眼神“清澈”,表情“无辜”。
好像刚才那一下,真的,真的只是个不小心的意外。
【这老东西!果然有别的想法!】
秦淮如心里头很是不舒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但脸上,她却飞快地挤出一个带着几分羞怯、几分恭敬的笑。
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谢谢师傅指点,我……我记住了。”
不管怎么样!
这份工作,她要定了!
为了棒梗!为了小当!也为了她自己!
至于易中海这个老东西……
哼!走着瞧!
先忍着!
总有一天……
……
易中海这几天的动作,自然也传到了张大牛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