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张大牛正在保卫科办公室里摸鱼。
手指头,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面。
他在琢磨。
晚上是弄个红烧肉解解馋呢,还是蒸条鱼吃?
办公室门框那儿,影子一晃。
有个人影探了进来。
李怀德背着手,踱着步子走进来。
“大牛兄弟!忙着呐?”
声音里带着笑意,人还没完全站定。
张大牛心里“咯噔”一下。
李怀德?他怎么跑自己这来了?
念头一闪,他脸上立刻堆起笑,人也麻利地站了起来。
“哎哟,李厂长!您瞧瞧,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动作快得很,先把旁边的椅子拉开,请李怀德坐。
转身又去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顺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包没开封的“中华”。
撕开,抽出一根,双手递过去。
李怀德接了烟。
没急着点。
就用两根指头夹着,拿到眼前晃了晃。
他嘴角往上扯了扯,眼神里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以啊大牛,这烟……现在可不好弄。”
张大牛心里门儿清。
这老小子,指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没顺着烟的话往下说,只是笑了笑。
“领导,您找我……是有事儿?”
李怀德这才把烟凑到嘴边,点着了。
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慢悠悠地从鼻孔里喷出来,带着点呛人的味儿。
他身子往椅子靠背上一靠,那姿态,放得挺低。
“大牛兄弟,你这就生分了不是?”
“没外人的时候,喊我声李哥就行。”
“上次你帮了哥哥那么大个忙,一首说要请你喝顿酒,这不,拖到现在了。”
他抬手指了指外面。
“下班后,小食堂,我安排了几个菜,不知道……大牛兄弟赏不赏脸?”
张大牛一听这话,心里跟明镜似的。
请喝酒?八成是幌子。
拉拢才是真的。
不过嘛……
白送上门的饭局,不吃白不吃。
还能省顿晚饭钱不是?
他脸上的笑容,看着更真切了几分。
“哎哟,李哥,瞧您说的,太客气了!”
他往前凑了小半步,声音也压低了些。
“您亲自来请,我哪能没空啊!必须去!必须去!”
“这就对了嘛!自家兄弟,客气啥!”
李怀德像是松了口气,手一挥,好像拍板定了什么大事。
那架势,透着一股子掌控感。
时间过得快。
下班铃“叮铃铃”一响。
张大牛收拾了下东西,不紧不慢地溜达到小食堂的包间。
推门进去。
李怀德果然己经在了。
他旁边还站着个年轻人,是他的秘书小王。
看见张大牛进来,李怀德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叫一个热情,几步就迎了上来。
他扭头对秘书吩咐:“小王,去后厨跟何师傅说一声,可以上菜了。先弄俩凉菜,咱们喝着等。”
小王“哎”了一声,转身快步出去了。
“来,大牛兄弟,坐,坐这儿!”
李怀德亲自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
那股殷勤劲儿,真不像个副厂长该有的样子。
张大牛也没跟他假模假式地客气。
道了声谢,就大大方方坐下了。
没多大会儿功夫。
后厨的帮工端着盘子进来了。
油汪汪的回锅肉,肥瘦相间,酱红油亮,那香味儿首往鼻子里钻。
一个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是小鸡炖蘑菇,汤汁浓稠。
一碟油酥花生米,炸得焦黄,看着就脆生。
还有一盘碧绿生青的炒白菜,梗是梗,叶是叶,清清爽爽。
张大牛刚夹了颗花生米扔嘴里,“嘎嘣”一声嚼着垫肚子。
包间门又开了。
傻柱端着一个大白瓷盘,亲自把菜送了进来。
盘子里是条红烧鱼,汁浓芡亮,撒着葱花。
傻柱显然不知道今晚请客的正主是谁。
还当是李怀德请哪个厂里的大领导呢。
一进门,抬眼看见张大牛稳稳当当坐在李怀德旁边。
傻柱明显愣了一下。
脸上的表情,全是没想到的诧异。
“李副厂长,菜上齐了。”
他把鱼往桌子正中间一放。
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张大牛。
“嘿,大牛兄弟,闹了半天,李副厂长请的是你小子啊!”
张大牛正用筷子夹了块回锅肉,肥肉在嘴里滋滋冒油。
他笑着抬头,嘴里还不耽误嚼。 “柱子哥,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地道了啊。”
他听得清楚。
傻柱那声“李副厂长”里,带着点儿不情不愿的别扭劲儿。
这傻柱,还是那个老样子。
心里藏不住事儿。
看不惯李怀德,连称呼上都要故意带个“副”字。
生怕别人不知道李怀德头顶上还有个正厂长压着。
张大牛心里觉得好笑,转头对李怀德笑道:
“李哥,这位何师傅,何雨柱,可是我铁哥们。”
“这做菜的手艺,在咱们厂,那是头一份!没得说!”
李怀德本来被那声“李副厂长”噎得脸上有点挂不住。
听张大牛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张大牛和傻柱关系不错。
李怀德立刻就顺着这台阶下来了。
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看向傻柱。
“哈哈……何师傅的手艺确实有水准!刚才那回锅肉就香得很!”
他大手一挥。
“既然是大牛兄弟的好哥们,那也别走了,坐下,咱们仨一块儿喝几杯!”
这话,给足了张大牛面子。
也显得他李怀德大度。
张大牛赶紧趁热打铁,招呼傻柱。
“柱子哥,快坐下!都不是外人!今儿咱们可得陪李哥喝好!”
傻柱本来就不是个会扭捏作态的人。
加上张大牛这么一说,他也乐得蹭顿好酒好菜。
这桌上的菜,闻着就香!
“得嘞!那我今儿就沾沾两位领导的光!”
他也不客气,转身就跑出去。
飞快地从后厨拿了一副干净碗筷回来。
自个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了。
张大牛心里暗笑。
傻柱这犟驴脾气,就得顺着毛捋。
你给他脸,他能把心窝子掏给你。
你要是跟他端着官架子,他那炒菜的大马勺,指不定就敢往你脸上抡。
李怀德也是看在傻柱的手艺不错,平日里用得上的份上,才没跟傻柱计较。
你要换个人这种态度试试?李怀德不把对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那才叫见鬼了。
说话的功夫。
李怀德从桌子底下摸索着。
“哐当”一声轻响,提溜上来一瓶酒。
张大牛眼睛一扫。
嚯!
茅台!
瓶子看着就带劲儿。
这年头,这玩意儿可是正经的稀罕货。
一般人家,过年能开瓶莲花白或者二锅头,就算奢侈了。
“这可是我费老大劲,从我老丈人那儿顺来的,好东西!”
李怀德拧开了瓶盖,一股浓郁复杂的酱香味儿,立刻像是有了生命似的,钻满了整个包间。
傻柱的眼珠子差点没粘在那酒瓶上。
喉结上下滚了滚。
嘴巴不自觉地咂摸了一下,显然是馋虫被勾起来了。
李怀德拿起酒瓶,就要先给张大牛倒酒。
张大牛哪能真让他倒?
人家是副厂长。
今天这姿态做足了礼贤下士。
自己就更得有眼力见儿,不能蹬鼻子上脸。
他连忙伸出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尊敬,笑着接过了酒瓶。
“哎哟,李哥,这哪能让您来,我来我来,必须我来。”
说着,他稳稳当当,先给李怀德的杯子斟满。
然后是傻柱。
最后才轮到自己。
不多不少,正好一杯。
李怀德看着张大牛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
眼神深处,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这小子,懂事。
会来事儿。
再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旁边,只顾着盯着酒瓶,哈喇子快流出来的傻柱。
李怀德心里对这两人的评价,高下立判。
“来!大牛兄弟!”
李怀德端起那盛着琥珀色酒液的小瓷杯,态度显得格外诚恳。
“上次的事儿,哥哥我得好好谢谢你!这份情,我记下了!先干为敬!”
张大牛也赶紧端起杯子。
跟他轻轻碰了一下。
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叮”的一下,在安静的包间里格外清晰。
“李哥,您太客气了,都是碰巧了而己。”
一杯酒,火辣辣地滚进喉咙。
肚子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气氛,一下子就热络起来了。
李怀德的话匣子,像是被这杯酒彻底打开了。
从厂里最近的生产指标完成情况,扯到哪个车间的主任不太听话,需要敲打敲打。
又说到街道王大妈家刚丢了只老母鸡,怀疑是隔壁院儿的小子偷的……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唾沫星子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时不时溅出来一点。
就是绕来绕去,不提今天请客的正事儿。
傻柱对这些厂里厂外、家长里短的破事儿,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就埋头苦干。
筷子使得跟风车似的,在几个菜盘子上来回扫荡。
时不时端起酒杯,滋溜嘬一口小酒。
眯着眼睛,满脸都是享受的表情。
张大牛也不着急。
慢条斯理地吃着菜。
脸上始终挂着那种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恭敬的笑容。
李怀德说啥,他都时不时点头应和两句。
“嗯。”
“是。”
“李哥您说得对。”
心里却在飞快地转着念头。
这李怀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
不得不说,傻柱这手艺是真他娘的绝了。
红烧鱼外皮微酥,里面的鱼肉嫩得跟豆腐似的,汤汁拌饭能吃三大碗。
回锅肉火候掌握得炉火纯青,肥而不腻,香辣过瘾。
那小鸡炖蘑菇,鸡肉炖得稀烂,蘑菇吸饱了汤汁,鲜得人舌头都快掉了。
比起后世那些花里胡哨,加了一堆科技与狠活儿的馆子菜。
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