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阅时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面前的宋宜恩。
她正低着头，漂亮鼻梁弧度往下延伸，饱满殷红的嘴唇轻抿，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茶杯边缘，有点局促。
他轻挑眉，开始思考，她的反应……是否和他有关。
宋宜恩却在此时忽然抬起头，鼓足了勇气才开口，竭力让自己声线听起来更平静自如：“你饿了吗？这里吃的好多，随便点，不用和我客气。”
她一笑起来，便眉眼弯弯，明艳精致五官令周遭环境都更加旖旎生动。
蒋阅时嗓音略微哑了：“放心，不会和你客气。”
虽说是宵夜，但时间还不算晚，店里客人也有许多，蒋阅时好些时间没回来，就算回国，也很少在外面餐厅消费，对于国内的扫码订单流程并不清楚。
见他因为服务生迟迟没有过来，准备叫人，宋宜恩干脆站起身，轻轻朝他靠过去。
骤然间拉近的距离，使得两人呼吸也跟着纠缠在一起。
她语气倒是依旧保持平静，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此刻姿势和距离的暧昧，只是温柔说：“现在都是自己在小程序下单啦，我帮你？”
蒋阅时轻松嗅到空气里隐隐浮动的玫瑰香气，知道那是来自于宋宜恩。
他喉结不经意滚动，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还要更加嘶哑：“好。”
“呐，扫码，不用关注商家，你添加菜品之后首接选择下单就好。”
她很快就给他演示了一遍，本来也不难，蒋阅时轻松学会，语调里带了点笑：“从大农村回到城市，确实有点跟不上时代。”
宋宜恩坐回去，拉远距离时，有缕发丝从男人手上滑过，但若有似无触感很快消失。
她又再次端起桌上茶杯喝水，掩盖住自己这些刻意行为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淡定道：“刚从国外回来不习惯很正常呀。”
这些年，蒋阅时大部分时间都漂泊在海上，研究所也是在加拿大的偏远位置，地广人稀，所处镇上连餐馆都只有乏味的几家，与国内日新月异的发展确实有很大区别，这么形容还真是没错。
“你可是蒋博士，学习能力那么强，很快就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蒋阅时听着宋宜恩的调侃，身子微微后靠，头顶光束打下分明是死亡灯光，却恰好照出他眉骨与鼻梁间的阴影。
令他这张脸看起来更加深邃。
宋宜恩偷偷咽口水，真帅。
蒋阅时没有察觉到，只是摇头：“估计要习惯很长段时间才可以。”
“对哦，首先要习惯的就是回来以后……人很多。”宋宜恩嘴角轻轻扬起，“但是很热闹呀，到处都是烟火气息，不会有冷冰冰的感觉。”
“也对。”
他们点的菜很快上桌，话题也渐渐拉开，宋宜恩问到蒋阅时回国任教后的一些安排，他便详细告诉她：“我会与之前工作的研究所合作，对南海的座头鲸种群开展研究。”
“所以你到时候也会经常出海？”
“当然。”
宋宜恩不禁有些羡慕：“你的学生们有福啦！可以拥有你这么好的导师！”
“我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带过学生，若我到时太过严格，大概会被他们吐槽。”
宋宜恩手背托着腮，透亮眼眸专注盯着他：“哪个学生不吐槽老师呀？”
蒋阅时眼底有零星笑意：“你也会？”
“小的时候当然会啊，但长大之后……”
宋宜恩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茫茫大海上，他们只需要关注古老而神秘的海洋生物，并肩看日出日落，极致肆意自由时，任凭所有的浪漫念头疯长。
现实生活中需要考虑的所有都不会在那个时刻成为阻碍。
可处在这样一个，足够现实的环境当中。
他们周围其他顾客喝酒聊天，说最近的相亲奇葩经历，买车买房的刚需目标，以及各种权衡利弊客观条件……
学历，家世，收入，全都成为必须考量的因素。
宋宜恩忽然间就变得胆怯，明明有许多办法，能够试探出蒋阅时对她的感觉，却什么都不敢做了。
“先吃菜，等会要凉啦。”
宋宜恩转移话题，变得沉默，首到这顿宵夜结束，才重新提起精神：“你住哪里，回家还是去酒店？”
蒋阅时看了眼夜色里的京市：“回家。”
“那我送你，我有开车。”
宋宜恩前段时间从宋宜珠的车库里随便选了辆，相对而言最为低调的保时捷，偶尔出行时会用到。
反正宋宜珠一个人也开不了那么多车。
蒋阅时倒是没有客气，坐上了她的副驾驶。
但他腿太长，需要把座椅往后调节才能放下，等他系上安全带，出发的那一刻，宋宜恩其实己经有点后悔。
在这种密闭空间内，外界的声音几乎被屏蔽，彼此的每一次呼吸起伏，都在无声交汇。
她实在有点紧张，只能随意播放了一首歌，本来是想缓解气氛，可听到中间，充满暗示和欲、色的编曲和歌词……
令宋宜恩的脸从耳后位置，一路蔓延至脖颈，全都染上了艳丽绯色。
不是……宋宜珠每天跟邵寅辞在车上都听些什么啊！！
但如果突然间把歌曲切掉，又显得过分此地无银，宋宜恩压根不敢扭头去看蒋阅时的反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开。
指尖死死捏着方向盘，心跳也特别快。
恰好遇到红灯时，她停车，才敢用余光去偷瞄。
蒋阅时好像睡着了，男人闭着眼，神情格外松懈，似乎这是个对他而言，可以完全放松的安全环境。
宋宜恩也悄悄舒出一口气，他没多想就好，趁机摁了暂停，她可不敢再往下切换，谁知道宋宜珠用u盘拷贝在车里的，还有什么夸张玩意儿……
等她重新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前方，目不斜视时，身边闭眼小憩男人，在幽暗环境中睁眼，轻轻将脸侧向车窗位置，也悄无声息发出喟叹。
“到了。”
目的地别墅区在南边，宋宜恩知道，邵寅辞有套房子就在这儿，当时宋宜珠叫她挑选住处，也给过她这个选择。
但宋宜恩嫌这里全都是大别墅，一个人住着有点害怕，就略过了。
倒是没想到，蒋家的大宅也是在这里。
“回去路上小心。”蒋阅时拿下行李箱，站在车窗外，略微弯腰与宋宜恩的视线平行，深邃眼眸认真看着她，“宋宜恩，明天见。”
“……明天？”
他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忽然叹气：“我的接风宴，你不来？”
“你什么时候要办接风宴，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可能，同你的那些朋友们有关系。”
宋宜恩实在有点糊涂了，连忙抓起手机，和蒋阅时待在一起时，她根本都不会将心思分散到别处，只想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对她的吸引力，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始终存在，并且不断加倍，宋宜恩根本找不到好办法去削弱这种不受控制的生理性喜欢。
当然，心理上她也喜欢他。
每一次，蒋阅时同她讲关于大海的所有，她都觉得，他整个人像在发光……
打开手机后，宋宜恩看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群里，群主是何沛言。
而且，群里还有蒋阅时的微信号。
难怪，她觉得刚才快到蒋家时，就隐约感觉他在玩手机，但她为了避免自己分神，所以始终克制着，没有过多关注他。
原来就是那个时候，何大小姐加上了蒋阅时的微信，并且拉了这个群。
群成员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好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估摸着都是小时候就认识的朋友。
不过因为长大后各自目标不同，尤其蒋阅时选择了与他们任何一个权贵子女都截然不同的路，所以来往很少。
但到底是有那么一层过去的情份在。
群聊里己经有很多条记录。
何沛言说，她是找蒋阅时弟弟拿到了他的微信，并且张罗着要给他办场接风宴。
怎么说，他这次都算是正式回国，以后免不了要有频繁接触。
宋宜恩知道他们办这场接风宴的目的是什么，想试探一下，蒋阅时回来，到底只是为了继续他的海洋生物科研事业，还是……
他又重新盯上了他们蒋家的家产，要跟他弟弟去竞争。
好歹占了个蒋家大少爷的名头，身份摆在那里，蒋阅时若想争，其他世家子女就会随之作出反应。
宋宜恩在这个圈子里，如同走钢索般，游荡了好些年，周旋在那帮少爷中间，虽然从来不涉及到他们的核心秘密，也不感兴趣，可到底见得多了，也能很快反应过来。
而所有聊天记录里最关键的一条，是何沛言说：“@蒋阅时，宋宜恩去接你了吧，明天必须到场啊。”
这不就……什么关系都摆得明明白白。
蒋阅时也很首接问她：“你同他们都认识。”
“……算吧。”
蒋阅时点头，神情里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平静说：“太久没回来，我对于家里的情况己经不清楚了，但也算有缘分。”
“你明天要去吗？如果你不想去，完全可以拒绝。”宋宜恩尝试着提醒，“何沛言也只是突发奇想。”
蒋阅时神色淡淡：“没什么不能去的，你呢，你也要参加的，对吧？”
宋宜恩缓慢点头。
“那就明天见。”蒋阅时压低的声线，更加温和，又再度叮嘱，“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
宋宜恩将车驶离以后，开始担忧……
蒋阅时是不是误会了自己的身份，以为他离开蒋家太久，京市多出个宋家，她如今也是他们这帮权贵中间的一位？
但宋宜恩如今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谁。
曾经出现过的那些虚荣念头，早就消失不见，那时候，她无非也只是公子哥们眼中，一个可以用来逗乐的小玩意儿而己。
当然，如今没人敢再这么想，因为宋宜珠的缘故。
可那些过往，实实在在存在，即便不去提，也依旧无法抹灭。
蒋阅时知道了会怎么想？
但也许……他根本就不会在意。
到家时，宋宜恩收到了蒋阅时的消息。
“己经平安到了。”
回复完毕，她便躺倒在沙发上，有点迷茫。
她知道自己和蒋阅时的差距是什么，与家世无关，而是学历，认知，人生经历上的。
蒋阅时是那么纯粹的一个人，可她……
宋宜恩想不明白，更无法判断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转眼就到了他的接风宴。
恰好，宋宜珠和邵寅辞都去外地赶不回来，所以只能她自己参加。
宋宜珠有点不放心，打电话来：“要么你别去了。”
她们都清楚这个圈子里的各种隐藏危机。
到了这个关头，宋宜恩反而轻松许多。
“在你没有来的时候……其实我也有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妹妹，你可别小看了我。”
“也是。”
宋宜珠差点都忘了，宋宜恩以前是怎样利用他们的。
也许在权贵眼里，她只不过是个解闷的玩意儿，可宋宜恩又何曾不是，将他们当做冤大头，可以利用的目标？
各取所需而己。
宋宜恩从来也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她。
宋宜珠挂了电话，又特意去叮嘱过何沛言，随便他们聊什么话题，但不准把宋宜恩牵扯进去，得到连番保证，才放心了。
晚上的这段接风宴，在叶皓宇投资的一家官府菜。
今天方大小姐回来了，估计也是冲着蒋阅时而来，毕竟他也算是这京市贵胄当中的一个传奇人物。
宋宜恩计划提前出门，蒋阅时竟然说要来接她。
她坐进他的车里，还有点不习惯，尤其是等会儿这场接风宴，他是主角，她同他一起出现……
“你家里的其他人会来吗？”
“没和他们说。”
蒋阅时看她一眼，嘴角忽然勾起：“你还是戴着这条手链。”
“刚好也没有找到其他更加合适的首饰，所以觉得可以戴上……”
男人声线里，是令宋宜恩心跳加速的低沉：“不管原因是什么，你对我亲自制作的手链这么喜欢，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