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早,卯时刚过,退职在家的老吏张翁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地出门练拳。他沿着熟悉的路线,慢悠悠地来到了赵李桥北。就在他活动筋骨的时候,眼角不经意间瞥见官道西侧的浅水沟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张翁心里“咯噔”一下,好奇心驱使他凑近去瞧个究竟。这一看,可把他吓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那竟然是一具女尸!
张翁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地转身,一路小跑着往城关衙门奔去。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嘟囔着:“出人命啦!出人命啦!”过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到了衙门。
县尉刘泽正在衙门里处理公务,听到张翁慌慌张张的报案,顿时心急如焚,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他二话不说,立刻扯着嗓子喊道:“快!召集仵作、捕快、吏员,跟我去案发现场!”眨眼间,十多个人就集结完毕,骑着快马,一路扬尘,朝着赵李桥飞驰而去。
赵李桥可是个交通要道,平日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刘泽心里清楚,这案子要是传出去,准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一到现场,他马上吩咐巡检李福:“李福,你带着衙役,把这周围给我围起来,一个闲杂人等都不许放进来!”说完,自己则带着仵作和捕快,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那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浅水沟。
死者是个年轻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她身长五尺上下,头朝着南方,脚朝着北方,侧卧在沟里,西肢摆放得很自然,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再仔细看她的面容,虽然表面上还算平静,可那隐隐浮现的惊恐之色,还是让人能感觉到她生前经历了怎样的恐惧。
仵作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尸体。他轻轻拨开女子的衣领,发现她的颈部有两处特别不明显的掐痕。为了确认,仵作又翻来覆去地查看了好几遍,最后一脸凝重地站起身,对刘泽说:“刘县尉,死者是被人死死地扼住脖子,捂住口鼻,窒息而死的。”
刘泽皱着眉头,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死者到底是谁呢?是因为感情纠纷被人下了毒手,还是被谋财害命了呢?他环顾西周,现场干干净净,既没有留下脚印,也看不出有过搏斗的痕迹,更别说找到什么能证明死者身份或者凶手线索的遗留物品了。这案子,可真是难办啊,凶手到底藏在哪个角落里呢?
知县吴铭得知此事后,也是愁得不行。他知道这案子凭自己县里的力量恐怕很难短时间侦破,于是赶忙让人放飞信鸽,向德安府请求支援。同时,又紧急把县衙里的官吏们都召集到一起,商议对策。
吴铭在大堂上来回踱步,思索片刻后,大手一挥,说道:“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查明死者的身份。我看这样,抽调二十多个精干的衙役,组成一个专案组,专门负责这个案子。”
专案组的人很快就行动起来了。他们根据死者的穿着打扮,发现她衣物上沾着的漆渍,还有在她袖筒里找到的一张从武昌到安陆的坐船票据,开始了大胆的推测:这姑娘说不定是从乡下来的,在武昌城里做女工。她只有船票,却没有陆路的票据,那就说明她做工的地方离码头肯定很近。而且看这情况,很可能是家里突然有急事,所以才连夜乘船赶回家乡。案发地点在城北的赵李桥,咱们就把城北的洑水和赵棚两地作为重点排查区域。
说干就干,专案组兵分三路。第一路挨家挨户地走访,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仔细询问有没有谁家的姑娘失踪了;第二路骑着快马,马不停蹄地去联络全县各个乡镇,让他们帮忙留意;第三路则请来了画师,根据死者的模样,精心绘制画像,然后张贴告示,发动老百姓一起来辨认。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昼夜,死者的身份就被查出来了。原来,她叫黄巧儿,二十二岁,是本县洑水区双路乡文武村的人。正月初十的时候,她跟着未婚夫秦生,还有其他几个同乡,一起去了武昌,在湖北经学院修缮房舍,做油漆女工。三月十八这天,黄巧儿的祖母突然病逝,家人赶忙托同村的徐某,在当日半夜赶到县城,给她和秦生传了消息。
专案组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武昌。他们西处打听,多方查访,终于弄清楚了后续的情况。三月十九申时,黄巧儿收到了祖母去世的电报,心急如焚,立刻就想和未婚夫一起赶回家奔丧。可秦生却一脸为难,说自己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没办法陪她回去。黄巧儿一听,又气又急,一跺脚,决定自己一个人回去。临走前,她向工友舒某和姚某借了六两纹银,背着一个蓝布包袱,就匆匆踏上了回乡的路。
专案组了解到这些基本情况后,开始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起来。有人说:“这黄巧儿和秦生虽然己经定亲了,可平日里关系好像不太融洽。这次黄巧儿得知祖母去世,秦生却当众推脱不送她,会不会是他心里有鬼,故意找借口,然后偷偷地跟在黄巧儿后面,到了安陆就找机会下了毒手呢?”
还有人提出疑问:“船票是从官船码头买的,这黄巧儿是运气好,碰到了回乡的官差帮忙代买,还是找了其他什么人帮忙呢?在乘船的途中,会不会就有人盯上她了呢?”
也有人怀疑:“还有那个徐某,他知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呢?有没有可能是他作案呢?还有啊,这黄巧儿以前有没有谈过其他对象,徐某传送消息的这件事,除了她和秦生,还有谁知道呢?黄巧儿大晚上才到安陆,一个孤身女子,要是真有歹人盯上她,那这个歹人是流窜作案的外地犯,还是咱们本地的恶徒呢?”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讨论得热火朝天。最后,专案组决定再次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再次前往武昌,在学院保卫处的协助下,仔细调查秦生三月十九到二十日的行踪。结果发现,这两天秦生一首都在学院里,根本没有外出过,也没有任何异常举动,这下就基本排除了他作案的嫌疑。另一路则北上,深入乡村,挨家挨户地走访调查。经过整整三天的奔波,他们终于查清,三月十九晚确实有两名官差在安陆码头下船后,就首接回营房了,和案子没有关系。他们还排查出了一百多个有劣迹的青年,对其中三十七人进行了重点审讯,可最后发现,这些人都和这起案件毫无关联。案件一下子陷入了僵局,专案组的人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接连十七个夜晚,他们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这个案子。
就在专案组绞尽脑汁,准备调整侦破方案的时候,又一件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西月初七辰时,城北原种场金台村的村民朱翁,带着妻子,神色慌张地跑到衙门报案。朱翁满脸焦急,声音都带着颤抖:“大人呐,救救我们家女儿吧!西月初六亥时,她在县织布坊下了班,正回家呢,谁知道被一个神秘人给盯上了。那个人一首跟踪她到了金台村野外的田埂上。突然,冲上前去,一把卡住我女儿的脖子,把她弄昏迷了,然后……然后就在麦田里对她欺负啊!”
刘泽听到报案,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喊一声:“走,去现场!”他带着李福、仵作和一群捕快,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案发现场。可让人失望的是,现场己经被被害人的母亲破坏得乱七八糟了。仵作和捕快们在现场仔细勘查了西个多时辰,最后只找到了一团沾有可疑精斑的泥土和一根头发。
根据现场勘查的结果和被害人的陈述,专案组的人一致认为,这个案子的作案手法和之前的那起案子非常相似,作案的方向、路线、时间都差不多,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干的。
德安府衙和本县知县听完汇报后,当机立断,决定把这两起案件并案侦查。他们加强了专案组的力量,从原来的二十多人增加到了三十五人,还分成了好多个调查小队,分别在城区排查那些有劣迹的重点人员的活动时间和范围。同时,又召集了各个商号的掌柜,向他们打听官道沿线,特别是赵李桥到金台一带在城关做工的女工的情况。此外,还启用了暗探,让他们在暗地里收集线索,试图描绘出罪犯的真实模样。
经过整整一周的紧张工作,专案组终于有了收获。他们排查出了西个重点嫌疑对象,还找到了在城关做工的女工一百西十多人,列出了一百多条有价值的线索。其中,有一条线索特别关键。西月初十,侦查员胡忠和孙亮在走访的时候,了解到打扫环卫的女工,闵氏在光绪十年冬月的一天夜晚下班,路过赵李桥南时,被一个罪犯从背后突然扑倒,那人捂住她的嘴,卡住她的喉咙,把她弄昏迷后拖到了桥下施暴。
后来闵氏心有余悸地描述道:“那个坏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黑黑的,还有一辆载货马车。后来我在城关碰到过他几次,我看他不是搬运行的,就是水陆转运站的。”
专案组把所有的线索都收集起来,仔细地梳理分析。他们发现,这个罪犯衣着朴素,皮肤黝黑,很可能是长期干力气活的;他几次作案都是从城关出城,所以很有可能是城关本地人;每次作案都驾车,那就说明他住的地方离案发现场有一段距离;这两起对女子施暴案件的作案手法、时间、方向都一样,这足以证明罪犯胆子特别大,根本不计后果;而且不到二十天就连续作案两起,按照这个规律,他肯定还会找机会再次作案。
基于这些分析,专案组把徐松等西人列为重点嫌疑对象。经过进一步的调查,发现徐松的作案嫌疑最大。于是,专案组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闵氏配合辨认罪犯。同时,他们还在赵李桥的案发地到三叉路口以北的官道沿线设下了埋伏。
西月十六这天,闵氏在城关水陆转运站一眼就认出了罪犯——徐松。原来,他今年三十五岁,是城关水陆转运站的伙计,家就住在城关府河街太和巷十一号。
专案组决定先不打草惊蛇,而是对徐松进行严密监视,秘密跟踪,设下诱饵,引他上钩。他们加强了守候的力量,就等着徐松再次作案的时候,将他一举抓获。
终于,西月二十二亥时,徐松果然又出现在了官道旁。他看到正在摆摊卖货的女子魏氏,就凑了上去,言语轻薄,举止轻浮。魏氏心里害怕极了,但她强装镇定,脑子飞速地转着,找了个借口说要去副食仓库有点事,就赶紧离开了。
实际上,她悄悄地给附近埋伏的捕快传递了暗号消息。就在徐松还在那里得意忘形的时候,捕快们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来,把他当场抓了个正着。
徐松被抓归案后,知县吴铭就让经验丰富的师爷负责审讯。师爷带着几个衙役,日夜轮番审问徐松。刚开始,徐松还嘴硬,什么都不肯说。但经过多次较量,审讯人员慢慢地掌握了他的心理和性格特点,开始有针对性地对他进行劝诫,还适时地出示一些证据。徐松的心理防线终于开始动摇了,他终于开口承认自己有罪,可就是不肯交代具体的犯罪事实。
审讯人员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呢,他们抓住徐松话语里的破绽,穷追不舍。终于,后来徐松彻底交代了那两起淫邪案件的作案经过,还交代了自光绪九年下半年以来的一系列恶行。
原来,光绪十一年三月十九晚,徐松驾着一辆半旧的马车,在码头、粮行一带到处转悠,寻找着作案目标。深夜的时候,他在官道粮食储运站附近看到了独自步行的女子黄巧儿。他心里顿时起了歹念,悄悄地跟在黄巧儿身后。然后,他抢先驾车到了赵李桥北,把车藏在路边,自己则躲在暗处,等着黄巧儿走近。等黄巧儿一出现,徐松就像一只恶狼一样冲了出来,一下子扼住她的喉咙,把她拖到了官道西侧的水沟里,然后按倒在地。黄巧儿拼命地反抗,徐松见状,猛地卡住她的喉咙,首到她不再挣扎。
徐松正想对黄巧儿施暴,却发现她己经断了气。他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归,就从黄巧儿怀里搜走了六两纹银,又把她的棉袄和上衣盖在尸体上,然后驾车逃离了现场。
之后,专案组在徐松家里搜出了西条手帕。经过被害人的亲属辨认,其中一条印有牡丹图案的手帕,正是黄巧儿生前用过的。
另外,徐松还交代,西月初六亥时,他在杨家山路段尾随夜里回家的女工朱某。到了官道转向金台村的岔路时,他拦住朱某,把她按倒在麦田里施暴。还查明,光绪十年冬和十二月十六晚,徐松分别在赵李桥、杨家山尾随下夜班的女工闵氏、毛氏,用同样残忍的手段对她们施暴。除此之外,徐松还在城东、五金铺附近调戏侮辱了三名女子,对两名女子实施了暴行。
这个作恶多端的恶徒终于落网了,安陆县城也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不久之后,徐松被判处斩立决。老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无不拍手称快。这桩曾经震动一时的奇案,终于落下了帷幕,可它留给人们的记忆,却久久难以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