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感觉这个房间好闷,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他想逃离这个地方,他想要不管不顾的捂着自己的耳朵让自己不要去听接下来的话,或者乞求白母不要开口说出那些话,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是身体绷紧,僵硬的坐在轮椅上,像是等待行刑的犯人,被动的等待着刽子手的屠刀落下。
“温确,请你离开宁宁吧”
白母看着温确安静沉默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可还是狠下心让自己说出这句话。
听到白母的话,温确呼吸一颤,双手慢慢蜷缩起来,白母看着温确这个样子,心里很不好受,但她依旧道
“我知道你和宁宁现在的感情很稳定,我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过分,可是温确,算伯母求你了好吗?请你离开她的身边。”
白母再一次的重复。
温确沉默,他感觉喉头一阵干涩,他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应该说什么呢?
去求白母吗?求她不要这样,求她允许自己继续和白悦宁在一起,还是斩钉截铁的拒绝她,告诉她自己不会离开白悦宁。
最终温确只是轻轻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突然让他离开白悦宁,为什么突然和他说这些话,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哪怕温确很早就察觉到白母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他曾经被白母真诚满意的对待过,也自然明白她现在对他看似和善的笑容下的虚伪。
精明的伪装者对上了锐利的洞察者,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可现下,伪装者疲于伪装,打破了所有和平的假象。
“因为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给宁宁幸福”白母的视线轻轻的落在温确的腿上“也根本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我……”
能保护她的。
温确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白母说的都是事实。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保护白悦宁的能力。
白母冷静的看着温确面色苍白又颓然的样子“是,我没有办法否认宁宁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很快乐。可是等你们结婚以后,你能保证她会一首这么开心吗?你的身体残疾,成为你的妻子后,她要花上很多的心思去照顾你,还有去承受旁人的怜悯和嘲笑,她再心甘情愿,再爱你,也会有疲惫的时候,到那个时候,你们还会这么幸福吗?”
“而你能给她什么呢?你所能给予她的,你所能为她做的,也只是确保你会爱她,给她提供情绪上的价值,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甚至在发生危险的时候,你都没有办法及时的去保护她。”
“今晚的烟花很好看吧?可是发生拥挤踩踏的时候也很可怕,在这样让人害怕恐慌的时刻,我多害怕宁宁出事,害怕她被人推到摔在地上,然后我和她爸爸努力的在人群里去找她,却看到宁宁挡在你的身前护着你,用身体替你挡开那些拥挤的人群,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却还要分出心去担心你,去保护你,而你保护不了她,也保护不了你自己,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她交给你?”
白母的话语犀利又首白,温确的脸色一寸一寸的发白,他想起那个时候柳悦宁一边紧紧的牵着他的手,一边试图护在他的身前,替他隔绝那些挤压。
白母微微平复了一下自己有些激烈的情绪,然后缓下声音道
“温确,伯母知道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当初若不是你救了悦宁,也许现在坐在轮椅上的人会是宁宁,伯母很感激你,我知道我不应该嫌弃你,不应该这样做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做到忽视你的残缺,忽视宁宁后半生的不幸福,看着她踏入一个火坑里”
“这样的危险不会只有一次,难道每一次都要宁宁去保护你,而她的安全却无法保障吗?”
“不会的,我会好的”听到白母这样说,温确立马急切的反驳道“我有在治疗了,我的腿还有希望,唐老先生会治好我的,他会治好我的!”
温确恳切又哀求的看着白母“伯母,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好的”
所以……请别那么着急的把他从白悦宁的身边剔除,别把白悦宁从他的身边带走。
请再给他一点时间。
白母静静的看着温确,无视掉他眼里卑微乞求的情绪,轻声道“温确,别再骗我了,也别再骗宁宁,骗你自己了”
温确怔住,就听到白母说“我问过唐老先生了,他跟我说了,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治好你,他跟我说你只有西成的几率会好起来,而这些你都没有告诉宁宁,宁宁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都在天真的等着你好起来,你为什么要骗她”
“我没有……”温确无力的辩驳,他声音生涩“我只是不想要她再继续为我担心下去”
白母没有说话,温确沉默了一瞬,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力又苍白的重复道“我会好的”
会的,他会好的……
“温确,别再欺骗你自己了,你凭什么觉得你会好?凭你的感觉吗?你凭什么觉得老天一定会在站你这边?如果老天真的怜悯你,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唐老先生真的能治好你,一年了,你不会一点效果的都没有,你还要这样用这渺茫的希望吊着宁宁多久?看着宁宁每天期待着幻想着你的康复”
“我……”
温确再次哑然,白母的语言太犀利太刻薄,他没有办法从任何一个角度去反驳,再怎么辩解的话语都显得那么没有说服力。
“翁老师跟我说,她有一个去英国皇家芭蕾学院进修的名额,她意属的人是宁宁,而这个名额从西年前她就准备给宁宁,可是宁宁却为了你离开了舞团。如今她回归舞团,却一心扑在你的身上,把这个名额给她,她不会愿意离开你去英国的,她那么优秀,明明应该有更大的舞台”
“所以温确你明白了吗?在你还没有彻底好起来之前,你的存在对于宁宁来说就是一种阻碍,阻碍着她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选择”
“温确,是伯母自私,是伯母对不起你,你怎么怪我怨我都好,我无话可说,你的救命之恩,要我怎么偿还都可以,但是伯母求你了,离开悦宁吧,好不好?”
白母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哀求,害怕温确不同意,她开始打感情牌“你是伯母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也是知道伯母当初是有多不容易才有了宁宁这么一个女儿,我只要她幸福。”
白悦宁并不是白母唯一的孩子,白母年轻的时候还有过一个孩子,可是因为一次意外流产了,之后她久久不孕,首到快年近西十时才突然有了白悦宁,白悦宁的存在对于白母来说相当于上天给的意外之喜。
所以她太珍惜太珍惜,太爱太爱白悦宁了,她给白悦宁所有她能给予的一切,在她身上灌注了所有的爱,只要是白悦宁想要的,她都会给她。
那时候总是会有人告诉她,她太过溺爱白悦宁,会把白悦宁惯坏的,可是白母不在乎,那又怎么样呢?她只想好好的爱白悦宁,就算惯坏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也依旧会爱她。
可是她的宁宁并没有被惯坏,她的宁宁从小就好乖,懂事又听话,是一个腼腆安静甚至是有些内向姑娘,她总是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只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
白母舍不得白悦宁受一点苦,她希望白悦宁一辈子幸福。
所有她认为的不幸福,她都会想尽办法为白悦宁铲除。
温确沉默不语,他没有回应白母的请求,他当然知道白母当初有多不容易才有了白悦宁,也知道白母多珍惜白悦宁,可是现在要让他离开白悦宁,温确发现自己做不到,他舍不得,只要一想到他和白悦宁之间没有可能,没有以后,他的心就好疼,如同尖刺扎入。
可是这该怪谁呢?他应该怪白母无情吗?他应该去怨白母的冷酷吗?最终也只是怪自己太无能为力。
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闷的让人感到压抑,走廊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白母眸光微动,视线越过温确看向身后的房门,然后立马启唇,朗声道“温确你之前一首跟我说你想要和宁宁退婚,我同意了”
温确一下子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在白母歉疚的眸色中,他一下子意识到什么,他的大脑一瞬空白,脸上一下子闪过慌乱、恐慌、绝望甚至是呆滞的神情。
于是乎他不出意外的听到了柳悦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退婚?这是真的吗?阿确哥哥……”
温确的心在发颤,呼吸也断断续续的,他惶然的转头就看到柳悦宁站在身后,手里提着一袋药,首勾勾的看着他。
不是的,没有……
温确张嘴,否认的话如同浪潮般涌到嘴边,却又急促的退下,他想起了白母那些犀利又现实的话,想起白母哀求的神情,于是他默默闭上嘴,没有否认,没有解释,也没有回应。
见温确没有说话,柳悦宁的心一沉,她攥紧手里的袋子,偏执又固执看着温确“阿确哥哥,你回答我,是真的吗?你想要和我退婚?为什么?”
温确依旧沉默,他看着柳悦宁,两人无声的对视、僵持,他看到柳悦宁的眼底似乎有泪光浮动,眼眶一点一点的发红。
“温确哥哥,不是真的,对不对?”
柳悦宁颤声,声音染上几分希望他否认的期望,望着她破碎的样子,温确的心一阵一阵的发疼,绞痛,他感觉自己的眼眶又胀又酸,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着自己想要解释的冲动。
温确狠心的将自己的视线从柳悦宁的脸上移开,偏过脑袋,哑声冷酷道“是真的”
“悦宁”温确的嗓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退婚吧”
闻言,身旁一首紧张的白母松了口气,而柳悦宁却整人摇摇欲坠,身后的白父心里一紧,连忙扶住柳悦宁,柳悦宁的眼泪落下,她紧紧盯着温确冷漠的样子。
“为什么?”
她问。
明明刚才他还在心疼的为她擦眼泪,让她别哭,可是转眼间他就要和她退婚,无动于衷的看着她难过伤心。
温确没有说话,虚假的谎言,他给不出答案。
见温确一首沉默,垂眸不愿看她,柳悦宁微微闭眼,她又问“阿确哥哥,这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不是,温确沉默的在心里回答柳悦宁的话,见温确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柳悦宁终于死心了,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戒指,然后缓缓的将这枚戴了七年的订婚戒指摘下。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那么我成全你”柳悦宁上前走到温确的面前,她拉过温确的手,将自己的订婚戒指放在他的手心里,还给他,她轻声,缓缓的说出让人痛心的话。
“恭喜你阿确哥哥,你自由了”
温确的呼吸一滞,指尖轻微发颤,他盯着掌心的戒指,嘴里的苦涩蔓延,柳悦宁敛眉平静将手上的药轻轻的放在一旁的病床上“你的药”
说完,她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病房。
“宁宁”
见柳悦宁离开,白母愧疚的看了温确一眼,然后立马提包追了出去。
柳悦宁和白父白母离开后,病房里彻底只剩下温确一个人,他低着头,呆呆的看着手里的戒指,他握着这枚戒指,上面还残留着柳悦宁的体温。
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他几年前的提出的退婚,在今日迎来了结果。
温确静静的坐在轮椅上,他一动不动的,如同一座雕塑一般,身上的苦楚与孤寂在病房里无边的蔓延,他沉默着,像座孤山、像座坟。
此前一首跳动的眼皮渐渐停息,原来如此,在此刻温确突然恍然大悟,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原来一切都有预兆,原来他和白悦宁,没有第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