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少女眼中那抹柔软而宠溺的光芒，萧炎的心脏忽然漏跳了半拍。
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右手，却在即将碰触的刹那顿住，余光扫向食指上的古戒，略作犹豫后，又默默换作左手。
可这左手抬了一半，又在半空中僵住。
话说...纳戒一般是要戴在惯用手上吧？
比起这个...我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儿，不就是个纳戒吗。
然而，少女显然并没有打算给他纠结的时间，探出的手掌一抬，便抓住了少年的右手。
“诶，那个——”
“好啦好啦，就这只吧~”
纳兰嫣然唇角微扬，笑意中带着几分戏谑，见萧炎的目光开始躲闪，那抹笑意反倒愈发明显了几分。
她轻轻揉搓了几下那比自己尚要宽大些许的男性手掌，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触摸，但是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倒还是头一次。
修长而白净的五指之上，是分明利落的数段指节，比起光滑的手背，手心与虎口处，有着不少薄茧，多半是修炼斗技留下的痕迹...
话说...当年少年一怒之下写下血书的时候，是不是就是用这只手来着？
“那个......嫣然？怎么突然这么用力？”
“嗯？...啊！”
纳兰嫣然回过神来，连忙松了松手上的力道。
那画面虽然早已远去，但是带来的刺激却依旧清晰，不过好在，这一世，这只手只能给自己写情书了。
嗯...反正纳戒也是戒指，那不如......
少女的明眸之中闪过几缕水光，旋即轻轻捻住了萧炎的手指，接着一根一根的挪动，最后...
停留在了无名指。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一瞬，少年与少女，不约而同的咽下了一口唾沫——
“咕噜”
萧炎屏住呼吸，目光落在少女的手上，眼中浮现出一丝难掩的期待与几分迟疑，而纳兰嫣然，则是抿了抿唇，随后缓缓地将那枚雪白色的纳戒——
套上了他的无名指。
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自纳戒之上传来，萧炎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却恰好对上了少女的眼眸。
一时间，两人四目而对，相顾无言。
以他们的年龄，不知道这无名指上戴戒指是代表什么，其实很正常。
但问题呢，以两人的真实阅历，对于个中深意，早早便已经知晓。
片刻之后，少年与少女的脸颊之上，皆是浮上一层红霞，旋即同时默不作声的移开视线。
“感、感觉怎么样？还合适吗？”
纳兰嫣然偏过头去，小声问道。
“挺、挺好的，不勒手指...”
这几乎毫无意义的对话，让古戒之中的药老听的直咂嘴。
又过了一会儿，直到实在是想不出来该如何缓解这尴尬而甜腻的气氛，纳兰嫣然才试探性的开口道：
“那就...走吧？”
“嗯嗯！”
萧炎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从沙发中站起身来，快步离开了包厢...
...
一路上，两人虽然一直保持着沉默，却不知不觉间，比来时向彼此更加靠近了几分，肩膀不时摩擦碰撞，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传入耳中。
纳兰嫣然这边，自然是羞涩的同时，又有些后悔，对方戴着纳戒回到家中，迟早要被问起，到时候少年知道那无名指的意义，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萧炎这边，则是苦恼着该送个什么样的回礼，既能从价值上相抵，也能从意义上相抵的东西，他实在是难以想到。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事，却始终并肩而行，直到穿过了米特尔拍卖场的大门。
已近正午，抬手遮了遮那暴晒而来的毒辣阳光，纳兰嫣然轻舒一口气，眼下还是先找个吃饭的地方比较好，旋即按下了之前的杂念，转过身去，扯了扯萧炎的袖子：
“要不要先——”
然而，话音未落，一股突如其来的异样感陡然自灵魂深处升起！
而这一次的感觉，比进入拍卖场之前，要明显了许多！
“嫣然。”
萧炎亦是察觉到了那丝异样，施展出灵魂交流轻声唤道。
“嗯，我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平淡，纳兰嫣然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视着一旁汹涌的人潮，试图从中找出那异样的来源。
然而在她的灵魂感知下，人潮之中，多半是只有斗者斗师的普通人，即便稍强一些，也不过到了大斗师，连斗灵都少得可怜。
至于炼药师，便更是少之又少。
探查无果，就在少女心中犹豫，现在是不是要先回到纳兰家暂避时，忽然觉得手心一紧。
她低头望去，不知何时，萧炎已经牵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力道略带凝重。
“那个，萧炎？”
虽然并不是不喜欢被抓住手的感觉，但是这个节骨眼上...？
“出门前我特意感知过，纳兰伯父并没有派遣护卫跟随，既非纳兰家的护卫，又敢在处处皆是卫兵的帝都中心跟踪，那说明对方多半是木家或是皇室的人手了，我更倾向于是后者。”
冷静的道出所想后，萧炎牵起纳兰嫣然的手，缓步向清晨那间茶楼走去，面庞之上换上了一丝和煦的平淡微笑，步伐悠然，宛如游闲街头的少年郎一般。
唯独牵着她的那只手，悄悄加重了几分力道。
闻言，纳兰嫣然心中微动，萧炎说的没错，进入拍卖场后并没有出现这种感觉，说明对方自然也不是米特尔家族的人，木家的高层现在又都还在纳兰家，那剩下的可能，确实也并不多了。
想到此处，少女空出来的手，悄然移至腰间剑鞘之上，指尖轻轻拂过剑柄，蓄势待发。
拍卖场与茶楼的距离，不过数十丈，但萧炎刻意放缓了步伐，余光不停的扫过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过了片刻，方才行至茶楼门口的外座之旁。
随意点了一壶便宜的消暑茶水之后，两人这才缓缓的面对而坐。
表面上仍是轻声闲聊，神态自若，可目光却时不时地绕过彼此的身后，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就在两人准备用灵魂交流商讨对策之时，药老那慵懒的声音，却忽然在彼此的脑海中响起——
“不用那么紧张。”
“老师？”
“药老先生？”
这声突然的插话令二人微微一愣，心中一紧，随即又缓了下来，毕竟他们能感受到的气息，药老也一定能感受到，甚至更加清晰。
“嗯...跟踪你们的人，约莫斗皇实力吧，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隐匿了气息，很难感知其具体实力。”
药老漫不经心的解释道，仿佛这并不是什么需要担心的事。
然而，少年与少女却是心中微动，能达到斗皇实力，那说明跟踪之人应当便是皇室中人了，既然如此，对方所抱有的目的自然多半是恶意的。
“——顺带一提，这股气息，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诶？？
两人皆是一惊，萧炎连忙在心中问道：
“老师，你的意思是？”
“大概一年前吧，在萧家那会儿，我便感受到过这股气息，只是对方并没有敌意，所以我也没有跟你提起。”
药老轻飘飘的声音，却让两人心中的疑惑增添了不少。
怎么回事，对方探查的目标，实际上是萧炎？
少年挠了挠头，疑惑的追问道：“一年前？我当时也没招惹过皇室的人啊？”
纳兰嫣然也是有些不明，皇室难道一年前就盯上了萧炎？不应该吧，萧炎恢复实力的消息是在一周前的成人仪式上展现出来的，怎么会提前那么早？
“也不一定是皇室，”
药老略微顿了顿，随后却是话锋一转道：
“不过，你们能察觉到对方的气息，其实还是多亏了之前的灵魂双修，现在你们二人的灵魂之力，都掺杂了一些灵气，方才能感受到斗皇强者的——”
“不是，老师，先不说这个，对方究竟是谁？”
萧炎忍不住打断了那苍老的声音，追问道。
“啧，”
药老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
“反正那气息的主人又没什么恶意...诶算了算了，实在好奇的话，往南走，七十二丈，李氏铸造铺前，第二个摊子，那个戴斗笠的白衣人。”
...
...
半晌。
依旧是拂露轩门前的那处外座，只是这一回，座上的人，变成了三个。
纳兰嫣然的嘴角之上，正强行挤出一抹极不自然的微笑，抬手对着身侧之人，向萧炎介绍道：
“萧炎，这位是......家师...”
“师父，这位是我的未婚夫，萧炎。”
虽然有些好奇为什么少女的表情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薄怒，不过萧炎的面庞之上还是浮现出一抹恭敬之色，对着那带着斗笠的女子抱拳恭声道：
“小子萧炎，见过云韵宗主。”
坐在纳兰嫣然身侧的云韵，并未摘下头上的斗笠，只是轻轻颔首以作回应。
倒并非是她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只是先前被两人发现踪迹之后，纳兰嫣然便悄声向她提出了这个要求，所以才依旧戴着斗笠。
至于内心中，云韵则还在暗暗思索，疑惑两人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再加上跟踪被发现带来的尴尬之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而萧炎在得知那跟踪之人便是纳兰嫣然的师父，如今的云岚宗宗主云韵之后，心中也隐隐明白了几分。
想必对方一年前会来探查自己，应当是因为嫣然确立了婚约，作为师父，自然担心徒弟的人生大事，所以才会对自己想多了解一些。
虽然这跟踪，终究不是什么摆得上台面的好方法，但确实如药老所说，对方显然并无恶意，他索性便也并不打算深究。
可是眼下，从纳兰嫣然的神色上来看，似乎...还有一些隐情在内？
萧炎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瞥向少女，只见她嘴角笑意僵硬，眼神颇有一些怨气散出，顿时便识趣地坐直了身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而此刻的纳兰嫣然，则是心乱如麻。
虽然她也能推测出来，云韵会两度跟踪萧炎，多半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可前世之中，偏偏也是因为对自己的关心，方才让两人结缘。
所以在见到云韵之后，少女的心中便顿时有些慌乱生出，再加上那没有告知自己便私自去跟踪少年的举动，又让她有些生气，所以面色才如此难看。
一时间，茶座之上，三人都没有主动出声，气氛显得尤为沉闷。
片刻之后，还是那端茶的侍者打破了沉寂：
“这是几位先前点的杏仁茶，请慢用。”
看着被轻置在桌上的茶壶，纳兰嫣然心中长出一口气，作为这茶桌之上最为年长的人（自认为），她还是决定先打破这尴尬局面：
“师父，就先前的行为，您应当向萧炎先生道歉。”
“诶，其实不用——”
萧炎的话刚说出一半，便被少女那噙着些许冷意的眼神瞪了回去。
云韵闻言，斗笠下的娇躯微微一颤。
她万万没想到，一直以来对她敬重有加的嫣然，此刻竟会如此冷淡地对她说话。
更让她诧异的是，自两人见面以来，嫣然的眼神中竟还隐隐带着一丝醋意？
这是为何？
思绪翻涌，云韵却无法想明白这个中原因，只当是纳兰嫣然太看重和萧炎的交往，对自己的打扰心有不满。
沉默片刻之后，她才缓缓低声道：
“先前跟踪你的事......我...确实做得不妥，只是担心嫣然被别有用心之人蒙骗，所以才——”
“宗主言重了。”
萧炎微微一笑，旋即主动起身，为几人斟上茶水，随后语气温和的接着道：
“小子来的匆忙，没有提前拜访云韵宗主，才会让您产生疑虑，是我之过。”
不得不说，萧炎的应对方法非常巧妙，在听得此话后，云韵斗笠之下的嘴角，顿时扬起一抹温和的弧度，对这少年处事的方法，颇为满意与欣赏。
而这一丝细微的变化，却没能逃过纳兰嫣然的眼睛。
少女心头莫名一滞，咬了咬下唇，旋即忽然站起身来，在两人有些错愕的注视下，走到了萧炎身旁，随后紧紧贴着他的肩膀坐下，接着缓缓开口：
“所以，师父你还有什么事吗？”
纳兰嫣然依旧是面带微笑，但萧炎和云韵都是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拒人千里的冷意。
“这...的确是没什么事了，”
云韵微微摇了摇头，苦笑道，知道自己的举动侵犯了人家小两口的隐私；少女会生气，多半是因为这个，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旋即接着道：
“那师父便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宗门了。”
话音落下，云韵便站起身来，就欲离去。
见状，萧炎连忙起身，拱手低声道：“宗主慢走，萧炎日后一定登门拜访。”
斗笠上下微动，似是在点头回应，旋即便转过身去，缓步离开。
待得云韵走远之后，萧炎才偏过头来，对着纳兰嫣然柔声道：
“嫣然，你的师父也是好意——”
话未说完，便被一根纤细的指尖轻轻抵住唇边。
片刻之后，少女才收回手指，幽幽说道：
“好意归好意，但是......算了，先让我靠一会儿...”
说罢，也不再解释，便气鼓鼓地将小脑袋倚在萧炎肩头。
萧炎微微一怔，虽然对少女究竟为何如此生气尚有疑惑，却也未再多问。
难得见到少女这般孩子气，他倒也觉得别有一番趣味，便任由她倚着，自己则是捧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悠然的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
...
...
“那个——嫣然，我是不是不能去拜访云韵宗主？”
“可以，但是来之前必须先通知我。”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