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兮 作品

第125章 天降飞花

百草堂内。

雨后的青石板泛着粼粼月光,李当归的布鞋踏过水洼,竟不溅起半点水花。

"辞故人"在他手中划出一道道朴素的轨迹——刺、挑、格、抹——都是最基础的剑招,可偏偏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他的身形在月光下忽左忽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剑锋掠过潮湿的空气,带起的水珠连成一条闪烁的银链,又倏然断裂,叮叮咚咚落回石板上。

静姝抱着膝盖坐在廊檐下。

雨水从瓦当滴落,在她脚边聚成小小的水镜,映出那双含着月华的桃花眼。

少女曲线玲珑的身姿被月光勾勒得惊心动魄,可她的眼神却清澈得像个孩子——正透过少年舞剑的身影,凝视着某个遥远的故人。

"见新雪"静静横在她身旁。

这把一尺九寸的短剑今夜格外莹润,剑身上的雪纹仿佛活了过来,随着李当归的剑招微微明灭。

更奇的是,每当静姝的衣袖无意间拂过剑柄,那些雪纹就会突然明亮几分,像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剑势如流水般收束,李当归手腕轻旋,"辞故人"归鞘时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

他转头望向廊檐下,只见静姝双手捧着脸颊,月光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碎的银辉。

"怎么还不去睡?"李当归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声音里还带着练剑后的微喘。

静姝像是突然惊醒般眨了眨眼。

她眼中流转的光彩让李当归想起夜露滴落在桃花瓣上的模样——晶莹剔透,又带着说不清的眷恋。

"再练一遍好不好?"少女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剑穗,"我还想看。"

李当归愣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掌心,那里还留着白日里捣药磨出的茧子。"我这些基础剑招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未落,他撞上了静姝的目光。

月光下,那双桃花眼眸里泛着晶莹的水珠,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虔诚的期待。

李当归心头突然一颤——。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也是这样趴在药碾边,看父亲将坚硬的雪灵芝碾成粉末。

他那时的目光里,也盛着对父亲那双神奇大手的无限崇拜。

"好。"

李当归不知道为什么静姝会有这种反应,但他决定满足少女的要求。

"辞故人"再次出鞘时,剑身竟泛起前所未有的青光。

李当归自己都没察觉,他的起手式比往日多了三分飘逸——那是记忆深处,父亲在雪夜里演示过的姿态。

......

城主府门前的青石板上积了三天面粉,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朱厨子的吆喝声越来越懒:"下一个!揉面!"

他油腻的围裙上沾满面渣,活像只掉进面缸的肥老鼠。

这三天来,他见过了太多自以为是的"高手"——那些三级神力者揉面时总要憋得脸红脖子粗,仿佛不是在测神力,而是在表演便秘。

后两天围观的人群比第一天多了三成,可喝彩声反倒少了七成。

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第一天还扯着嗓子喊"神仙显灵咯",到第三天已经改成了"冰糖葫芦两文钱一串"。

第三天晌午,终于出了个真材实料的四级神力。

那是个穿蓑衣的渔夫,手掌往面团上一按,面里就游出条活灵活现的鲤鱼纹。

人群刚要欢呼,却见朱厨子打了个哈欠:"放筐里吧。"

——那筐里已经躺着三个四级面团,都是第一天收的。

"就这?"渔夫不可置信地瞪着眼。

他之前的报名者可都是二级和三级,他这四级神力朱厨子却只是打了个哈欠?

围观的人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被哈欠声淹没。

有个孩童扯着母亲衣袖:"娘亲,不是说会有仙女姐姐飞来飞去吗?"

母亲尴尬地瞥了眼上面的案板——那上面还沾着三天前静姝测试时震碎的木屑。

"再等等..."

这一等就到了日头西斜。

"什么玩意儿!"一个背着药篓的老汉啐了一口,"第一天可是出了三个实打实的四级!还有个五级的仙女..."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那仙女和百草堂的小郎中是一路的。"

站在药篓旁的刀疤脸突然冷笑:"还有个一级的废物呢,也算是见了个乐。"

夕阳将城主府门前的青石板染成橘红色,朱厨子扛起沾满面粉的案板,像扛着一块陈年的墓碑。

最后几个围观百姓打着哈欠散去,有人嘀咕着"还不如回家喝热汤",有人踢着石子抱怨白等了一天。

那几个刚测完神力的二级神力者和三级神力者站在街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写满了索然无味。

他们本以为至少会有人惊叹两声,或者讨教几招,结果连卖烧饼的大娘都懒得往这边瞥一眼。

"早知如此......"其中一人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叹了口气,"还不如去听茶馆说书。"

"听说第一天的热闹......"另一人刚开口,就被同伴打断。

"行了行了,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摆摆手,"等比武大会吧,到时候......"

话没说完,他的肚子先"咕噜"一声,替主人做了决定。

几人相视苦笑,拖着步子往家的方向走去,背影在夕阳下拖得老长。

此时,白虎城和玉罗城中间的官道上。

尘土在烈日下蒸腾,远远望去,像一条金色的河流蜿蜒在群山之间。

一个妙龄少女骑着一匹枣红小马,腰间银铃随着马背的颠簸叮当作响。

她嘴里哼着玉罗城的小调,乌黑的发辫在风中轻扬,时不时伸手去接路旁垂下的柳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个清瘦少年骑着青骢马跟在一旁,手里捧着一卷翻旧的《诗经》,眼睛却时不时从书页上方偷瞄少女的侧脸。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鼻尖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她肌肤如玉。

"酸秀才!"铃儿忽然转过头,杏眼一瞪,"你念了一路了,烦不烦?"

柳春生慌忙把书一合,耳根微红:"我这是...呃...温习功课!"

铃儿撇撇嘴,忽然一夹马腹冲到前面去了,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铃声。

柳春生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赶紧催马跟上。

他们身后,有一辆宽敞的青帷马车。

马车里,紫檀小几上的茶炉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二娃子趴在窗边,小脸挤在雕花木格上,压出一道道红印子,兴奋地指着路边的野花大喊大叫。

"风二娘尝尝这云雾茶。"柳老爷提着鎏金壶倾身,滚水冲进青瓷盏时,嫩绿的茶叶如小鱼般游动。

他华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衬得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格外白皙。

风二娘接过茶盏时,腕间的银镯与瓷杯轻轻相碰。

她今日依旧穿着那身藕荷色粗布衣裙,发间只簪一支木钗,可偏偏那截露在衣领外的颈子白得晃眼,惹得柳老爷倒茶的手抖了抖,溅出几滴在锦缎衣摆上。

"这次真是多谢柳老爷的马车。"她低头抿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哎哟,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柳老爷嗓门洪亮,震得车顶垂下的流苏都在颤,"往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柳府找老夫..."

二娃子突然"哇"地一声扑回风二娘怀里,小手指着窗外:"二娘快看!大蝴蝶!"

这打岔让风二娘顺势别过脸去。

柳老爷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上的汗珠,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这是铺子里新到的..."

盒盖掀开,里头躺着支点翠步摇,凤凰嘴里衔的珍珠足有莲子大。

风二娘怀里的二娃子伸手就要抓,被她轻轻按住。

成熟女子眼尾的笑纹深了些:"柳老爷,我每日灶台前打转的人,哪戴得了这个。"

"怎么戴不了!"柳老爷急得前倾身子,马车突然颠簸,他整个人差点栽进风二娘怀里,慌忙撑住车壁时,掌心正好按在她耳侧的窗框上。

两人距离突然近得能数清对方睫毛,柳老爷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桂花油香——是来福客栈后院那棵老桂树结的花腌的。

风二娘瞧着柳老爷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禁掩唇轻笑。

这位柳家老爷年近五旬,此刻却像个毛头小子般涨红了脸,连带着下巴上的短须都跟着一颤一颤的——活脱脱就是放大版的柳春生。

"柳老爷,"她眼角弯起细纹,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您这模样,倒叫我想起春生那孩子第一次来客栈时的样子。"

柳老爷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震得马车顶棚都在轻颤,倒是冲散了方才的尴尬气氛。

后面的马车里,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这垫子好软!"阿萝整个人陷在锦缎软垫里,手指轻轻摩挲着车壁上精美的雕花,"比醉仙楼的绣床还舒服。"

小桂子正趴在窗边,闻言转过头来,俏皮地眨了眨眼:"阿萝姐姐,你这话说的,好像还惦记着以前似的。"

"呸!"阿萝作势要打她,"我这是夸柳家马车好!"

车厢里顿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九个姑娘挤在一起,像一簇盛开的花。

阳光透过雕花车窗,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兰忽然安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衣带:"不知道恩公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句话让车厢里的欢笑声渐渐低了下去。

小苗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我给雀翎姑娘绣的,"她声音轻轻的,"她的手总是冰凉,我想着..."

"我攒钱买了盒胭脂。"阿萝接话道,"当归恩公说喜欢看姑娘家擦胭脂的样子。"

最角落的阿碧突然红了眼眶:"要不是他们那天闯进醉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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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忽然被风掀起,姑娘们不约而同地望向远处,阳光为她们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边。

像是几朵纯洁的金雪莲。

前面马车上,二娃子的兴奋劲还没过。

"柳哥哥说,当归哥哥答应过要带酸梅汤来的!"小丫头的声音脆生生的,在旷野中传得很远。

风二娘闻言,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想起那天柳春生兴冲冲地举着告示冲进厨房的模样——少年眼睛亮得惊人,连发冠歪了都没察觉。

"二娘!白虎城和玉罗城要联合举办比武大会!"他气喘吁吁地说,"我要去找李兄!"

当时厨房里的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铃儿更是直接打翻了糖罐。

不到半日,整个来福客栈就收拾好了行装。

此刻,风二娘望着远处陌生的道路,轻轻舒了口气。

她摸了摸藏在袖中的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李小哥最爱吃的桂花糖,她特意带了一包。

"快看!"铃儿突然在前方高喊,声音里满是兴奋,"白虎城的城墙!"

柳春生策马上前,与她并肩而立。

远处,巍峨的城墙如同巨兽般盘踞在地平线上,夕阳为它镀上一层金边。

书生不自觉地攥紧了缰绳,心跳如擂鼓。

"李兄,"他在心中默念,"我们来了。"

晨露未曦,李当归正在百草堂院中擦拭长剑。

忽有暗香浮动,他抬头望去——

四朵莹白的花自云端飘落,花瓣边缘泛着淡金色光晕,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其中一朵不偏不倚落在他掌心,触之微凉,竟有玉石的质感。

"这是..."

他指尖稍一用力,花瓣应声碎裂。

无数光点腾空而起,在朝阳下交织成恢弘的立体图景:

【南海演武大会 明日辰时】

【城主府演武场】

光影构成的城主府俯瞰图中,清晰标注出各比武台、观礼席的位置。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座高台——台面竟是用整块黑曜石铺就,在幻象中都泛着冷冽的光。

"咿呀——"

东厢房门被推开,宁芙抱剑而出。

寒螭剑鞘上还凝着晨霜,显然她早已练完早课。

几乎同时,西侧窗棂"吱"地一声,雀翎直接翻窗跃下,右肩的弥沙之印在晨光中泛着淡蓝微光。

三人目光相接,尚未开口——

"哈啊~"

静姝的房门缓缓开启。

少女揉着惺忪睡眼,薄如蝉翼的纱衣根本遮不住傲人曲线,衣带松垮地系着,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她左手还攥着朵未捏碎的传讯花,右手拎着个绣鸳鸯的枕头,显然是被吵醒后随手抓的。

"大清早的..."她嘟囔着打了个哈欠,胸前随之荡起令人眩晕的波浪,"让不让人睡..."

李当归叹了口气,转身就往厨房走去——大姐的捣药声已经响了好一阵,这会儿怕是早饭都快做好了。

他刚迈出两步,就听见身后"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静姝夸张的娇哼:"哎呀!"

"穿好衣服再出来。"雀翎笑意盈盈的收回手,灰白瞳孔里的金光微微闪烁,"对你来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宁芙抱剑而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知礼数。"

"知道啦~"静姝捂着屁股,吐了吐舌头,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化作一阵香风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又突然出现在院中央,身上已经整整齐齐地套好了衣服。

"静姝!你又摸我!"

李朱砂的尖叫从厢房里传来,紧接着是布料翻飞的窸窣声。

静姝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活像只偷了腥的猫。

宁芙直接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厨房飘来一阵浓郁的饭香——煎蛋混着葱花饼的香气,还有大姐特制的药膳粥的清香。

静姝的肚子立刻"咕噜"一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响亮。

她揉了揉平坦的小腹,看来一夜的睡眠,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