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李当归猛地瞪大眼睛,只感觉身下的座椅非常的不舒服。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宁芙——女将军正冷冷盯着他,让李当归感到一股无比的寒意。
与此同时,紫嫣的耳语声也戛然而止。
她转头急急向李当归使眼色,纤长的睫毛飞快眨动,红唇无声地做出"快走"的口型。
李当归如坐针毡,正不知如何脱身,突然——
"李当归。"宁芙一掌拍在身旁空位上,青石案几顿时结出一层薄冰,"过来。"
"云前辈,不好意思。"李当归如蒙大赦,腾地站起身,"将军叫我,我先过去一下。"
话音未落,不等云想容同意,人已经迈出三步远,衣摆带起的风差点掀翻了茶盏。
云想容望着少年仓皇逃窜的背影,玉指轻轻敲击案几。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宁芙剑下的冰霜,又瞥向身旁咬唇不语的紫嫣,忽然轻笑一声。
李当归刚在宁芙身旁落座,紧绷的脊背终于松懈几分。
他侧过脸正要开口:"我——"
"怎么?"宁芙冷冰冰地打断,寒螭剑穗上的枯菊剧烈晃动,"我打扰了你认丈母娘的美事?"
"将军!"李当归急得耳根通红,慌忙摆手,"你别胡说!云前辈就在那儿坐着呢,让人家听——"
"让她听到了估计更开——"
宁芙的讥讽戛然而止。
只见李当归突然倾身向前,手掌直接覆上了她的唇。
少年掌心传来一股淡淡的当归药香,竟让宁芙一时忘了反抗。
两人呼吸交错,近在咫尺。
宁芙睁大的眼眸里,倒映着李当归慌乱又坚定的神情。
她甚至能看清对方颤抖的睫毛。
李当归的手足足在宁芙唇上停留了三息时间,宁芙这才回过神来。
李当归只感觉一抹冰凉抵上下颌,他才惊觉寒螭剑柄不知何时已抵住他的咽喉。
宁芙眼中也开始泛起怒意,映得李当归慌忙撤手。
"对不住!"他急声道,"方才太着急了..."
李当归松开了手,宁芙却只是冷哼一声,剑柄重重落回膝上,竟未如往常般厉声呵斥。
唯有剑穗上那朵枯菊仍在剧烈颤动,暴露着她翻涌的心绪。
一旁紫嫣咬着唇,凤眸正哀怨地望向云想容。
后者却一脸无辜地抚弄玉镯,只是素袖掩唇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紫嫣悄悄拽住云想容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颤:"姐姐..."
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罕见的委屈,"你刚才干什么...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云想容眨了眨眼,玉镯随着她无辜摊手的动作滑落腕间:"我...干什么了?"
素袖掩唇,声音恰到好处地透着困惑,"不过是与他闲聊几句罢了。"
"姐姐!"紫嫣急得眼角泛红,璎珞串珠随着她倾身的动作哗啦作响,"你别装了..."
云想容闻言,忽然收起伪装,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姐姐这不是为你好么?"
"姐姐这叫为我好?"紫嫣咬着唇,凤眸里水光潋滟,"显得我像没人要似的..."她懊恼地绞着衣角,"李当归那个榆木脑袋,现在心里不定怎么想我呢..."
她越说越后悔,早知就该在姐姐开口前捂住她的嘴。
余光瞥见不远处李当归正小心翼翼地偷瞄这边,更是羞得恨不得化作一缕烟消散。
云想容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倾身靠近紫嫣耳畔,玉镯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哦?这么快就开始在意他对你的看法了?"
紫嫣猛地转头,凤眸圆睁——今天的姐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心思这般促狭?
她赌气般松开云想容的衣袖,别过脸去盯着前方演武台,唇瓣抿成一条倔强的线。
见紫嫣似乎真恼了,云想容眸光微动。
她素手轻抬,像拂过琴弦般抚过紫嫣的发梢,声音柔得如同春风化雨:"是姐姐错了...姐姐给你赔不是?"
紫嫣绷紧的肩膀微微松动。
终究心软,她慢慢靠回云想容肩头,发间金铃发出细碎的声响:"姐姐以后...可别再这样了..."
云想容笑而不语,只是轻轻拍着妹妹的手背。
阳光透过姐妹俩交叠的衣袖,在地上投下缠绵的影子。
她余光瞥见不远处正襟危坐的李当归,而宁芙则时不时的瞥向这边,不由得在心底轻叹——这盘棋,果然急不得啊。
另一边,宁芙收回视线,寒螭剑穗上的枯菊无风自动,只感觉心中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她盯着李当归的侧脸,忽然开口道:"方才她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的冰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犹豫,"看来...连你母亲都觉得..."
她顿了顿,银牙轻咬:"当归和紫嫣放在一起...很合适呢。"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仿佛要将这几个字碾碎在齿间。
李当归却恍若未觉,目光依然望着远方。
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少年沉浸在回忆中,下意识应道:"母亲说得很对...这句诗..."他嘴角不自觉扬起,"确实很不错。"
宁芙猛地攥紧剑柄。
她别过脸去,心中有些懊悔——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问。
李当归忽然转过头,目光清亮地望向宁芙。
阳光穿过他凌乱的发梢,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不确定云前辈究竟什么意思,但不会仅仅因为一句诗就和谁变得亲近。"
"至于缘分一说...或许这确实算是缘分,"
"但最多只是这么点的缘分罢了。"
他拇指与食指捏出短短的一线距离,指尖那抹缝隙里漏过一缕风。
少年忽然笑起来,眼中有星子闪烁:"对我来说,真正的缘分..."
"是同在屋檐下吃饭的热闹,是出生相隔千里却因同样的关怀成为家人..."
"是一起经历生死,一起并肩作战,是相见恨晚的师徒..."
他的声音渐渐坚定,最后定格在宁芙的脸上,"是茫茫人海里——"
寒螭剑穗上的枯菊突然停止颤动。
宁芙看见他瞳孔中映着自己的倒影,那么近,那么清晰。
"恰好遇见你。"
风掠过演武台,吹散案几上凝结的霜花。
远处紫嫣的金铃轻轻一响,像是命运拨动的琴弦。
宁芙听完李当归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觉得说的很好,她很是满意。
她忽然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李当归的肩膀,眼神里带着几分新奇,像是刚认识他一般:"李当归,你..."
她微微眯起眼,继续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啊?"李当归一脸茫然,耳根却悄悄红了,"我就是...说了心里话..."
宁芙却不依不饶,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
紧接着她又凑近几分,眸中闪着危险的光,寒螭剑穗上的枯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不对吧?你方才这些话...难道只对我讲过?莫不是经常用来哄骗别家姑娘?"
"怎么可能!"李当归急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慌忙摆手,"我每日除了练剑就是..."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就是和你在一处...哪里接触过其他女子..."
宁芙眉梢微挑,作恍然大悟状:"嗯?这么说...倒是我耽误你了?"
李当归急得额头沁出细汗:"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垂头丧气地嘟囔,"我这笨嘴拙舌的,你就饶了我吧..."
话音未落,忽见宁芙唇角微扬——那个罕见的笑容如同冰原上乍现的昙花,看得李当归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