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见了章德商。
因为章德商是盗贼中最聪明的一个，防止串供，所以他被关在一个单间。
两平米的单间，分成上下两层。
顶层睡觉，下层吃喝拉撒。
明明逼仄又阴暗，章德商却是心满意足。
见到路悠悠，章德商满脸笑容。
“这里真好啊，食物是干净的，水也是没有异味的。”
说着，它的触须耷拉下来。
“也不知道这样好的日子我还能过多久，大人，你这次来是不是带来了我的判决？我猜应该是当场斩杀。”
路悠悠摇头：“判决还没下，明天上午十点，召开审判大会，你当场跟那些被你害了孩子的种族对峙。”
章德商愣了几秒，似是在反应路悠悠话里的意思。
反应过来后，情绪突然激动。
章鱼身子在牢狱中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却没有一种颜色可以让他找到安全感。
“不！不！求你了大人，你现在就杀了我，我不要见他们的家人！”
“为什么？”
路悠悠反问：“审判大会是你唯一可以减轻罪责的机会，你为什么不愿意去？”
章德商身子靠在一楼角落，触须惊慌地胡乱挥舞。*e*z.k,a!n?s`h/u-._n¨e·t\
“杀了我吧！我不需要减轻罪责！以命偿命！我该死！”
接下来的时间，无论路悠悠问什么，章德商总是重复一句话，他说他该死。
路悠悠抬手一挥，投放一个板凳，坐在监狱门外。
章德商发狂多久，路悠悠就坐了多久。
突然，章德商的声音小了下去，八个爪子也安静地缩在身下。
他看起来，己经恢复理智了。
“大人，章鱼家族的人会来吗？”
路悠悠点头：“所有家族的族长都会来。”
“你说…章鱼家族的人还能记得我是谁吗？”
没等路悠悠回答，章德商自嘲一笑，自问自答。
“肯定不记得了啊，我被赶出族群的时候，现任章鱼族长还没出生呢。”
“他们应该很生气吧？”
“当然啊，原本我就长得畸形，天赋低且无法变成人形，现在还捕杀其他家族的孩子，如果能行，章鱼族长第一个就要杀死我。”
“那我错了吗？”
“当然…我错了吗？”
说到一半，章德商突然将目光对准路悠悠，悲伤中带着迷茫。~卡+卡*小￠说*网_ !更,新\最_全?
“大人，我错了吗？”
路悠悠深吸一口气：“你不止一次问过我这个问题。”
“我还想问最后一遍，我错了吗？”
路悠悠依旧坚持之前的答案：“你很可怜，但你错了。”
章德商忽然大笑，放声狂笑，像是要把心肺都笑出来。
笑着笑着，音调就变了，变成嚎啕大哭。
“怎么都说我错了！可我不偷不抢，我该怎么养得起我那些孩子！”
“大人！如果你是我，你难道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自己朋友的孩子饿死？”
路悠悠收起凳子，站起身。
声音虽小，却是重重砸在章德商心里。
她说：“我会选择和你犯同样的错，并且时刻准备着死去。”
章德商愣住了。
像一个巨大的章鱼雕塑。
他反复品味路悠悠说的那句话，机械地、不过脑子地小声重复。
一个字深，一个字浅，像时不时失语的疯子。
“章德商，错了就是错了，你不必反复追问，当你选择走这一条路时，就注定活不下去，不是吗？”
章德商沉默着点头。
他突然释然了。
他知道路悠悠和上一届大人不一样，知道她爱朋友，讲义气，有人情味。
他打心眼里尊敬路悠悠，所以希望得到路悠悠的认同，希望听到从她嘴里说出“你没错”三个字。
可是律法就在那里，他错了也是明摆着的事实。
路悠悠是会心疼他不易的人类，可也是掌管宇宙各种族的大人。
大人是不可能为了安慰他，无视前几任大人完善的法律，说出“他没错”这句话。
可她说出会和自己犯同样的错这句话，怎么不算另一种认同呢？
他不再执着追问自身情况，问起族群里的孩子。
“孩子们呢，他们会有什么处罚？”
路悠悠如实相告：“如果孩子们知道你全部的罪行，并帮你隐瞒，拘禁时间最长一百年。”
章德商一喜：“一百年好啊，能吃一百年干净的食物，睡舒服的床。”
突然他意识到什么，连忙否定。
“不不不不！孩子们是无辜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大人干的腌臜事！”
想要孩子们有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是章德商做了一辈子也没实现的事情。
为孩子们的清白辩解，是他作为家长的本能。
此刻的他很矛盾，他想污蔑孩子们，加大他们的惩罚，让他们在监狱里吃喝不愁活到死。
也想维护孩子们的名声，不想叫他们到死都背负骂名。
路悠悠明白章德商内心的纠结，但孩子们的结局不是他说了算的。
“章德商，明天的审判大会，我需要对你们全部人使用记忆连接器，与此同时，宇宙各族都能看见你们的记忆。”
“这……”
章德商有些犹豫，那他岂不是不能污蔑自己的孩子了？
“如果其中有一个拒绝，那么那个人就会按照律法严格定罪，不会被其他人的意见干扰。”
章德商呼出一口气。
太好了！
到时候他可以给孩子们通气，叫他们不要接受记忆连接器。
这样路悠悠定罪的依据就只能从他口中获取，孩子们就能多在监狱里待几年。
“章德商，你星球上的孩子们，有什么特长吗？”
提起这个，章德商起劲了。
暗沉迷蒙的眼珠子变得晶亮，只是提起孩子们，他就变得骄傲自信。
“我那群孩子啊，最棒了，他们虽然长得不好，但同时拥有父母双方的技能，比我们做长辈的厉害多了！”
“黑十你知道吧？他是黑五的弟弟，比黑五还要小一些，他会喷火，还会飞，这跟远古的巨龙族有什么区别？！”
“还有兔小九，她除了会兔子的挖迷宫洞穴技术，牙齿还有蛇的毒液，咬住猎物就能杀死猎物！”
“还……”
章德商一共说了22个孩子，对每个孩子的技能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