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歌牡丹悲叹坎坷身

清晨,昨儿劳累了一天的钱班主从梦中醒来,早早地起了床。首发免费看书搜:求书帮

尽管浑身倦意,他仍然不辞辛苦地去监督那些小戏官儿排练。

自打他接手了这戏班子,这便成了他每天必做的功课,虽然只转了一圈就回去接着睡了就是。

今天也不例外,他慢悠悠地走到院子里,便见这些戏官儿己经预备好排练了,不由地点点头,显然很是满意。

“你们这些懒蛋,排戏都这么懒散,我都来了竟还没准备好。过几日就是周老爷的寿宴了,要是不能好好表演,给人看了笑话,你们的好多着呢!”

他打了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你们这些做戏子的,难得有这么个在大老爷们面前露面的机会,都给我仔细着!若是能被哪个老爷看上,起码以后的日子不会缺了银钱!”

惯例的喊了一通,他又把里面最标致也最娇弱的那个喊了过来,“龄官儿,你身子好了?还能唱不能?”

龄官有些怕他,不敢抬头,只怯怯道:“我己大好了,不耽搁事儿的。”

钱班主点点头,又说:“这些人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这才让你休息了一天,若是旁人是绝无可能的,你可明白?”

龄官弱弱地点点头,道:“多谢班主。”

“既然知道,就给我好好练。你可是这场戏的主角儿,若是你唱不好,整个戏班子都要喝西北风了!”

“是,班主。”龄官喏喏应了一句,连忙退回到队伍里,与大家一同练习起来。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声音婉转清丽,娓娓悠扬,较之以往却平添一股弱气。

龄官旁边,豆官听出了不妥,关切道:“龄官儿,你身子明显就没好嘛,这可唱不了的,必须休息才行!”

龄官轻轻摇摇头,柔声道:“豆官,我其实无大碍的。不过些许不适,过一会儿应也就好了。”

豆官知道她是在逞强,恨恨地看了眼钱班主,抱怨道:“都是这个姓钱的,分明一点儿都不懂唱戏,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让我们排练。还说什么周老爷,那周老爷都快七十了!要是真给他看上,还不如死了呢。还有别的什么老爷,能去给他贺寿的,又会是什么好人?”

将钱班主上下骂了个遍,豆官还不解气,又要说时,却被龄官掩住了嘴。

“豆官,你仔细着!”龄官瞥了眼钱班主,又说:“若是给他听见,你的好多着呢!”

她放下手,豆官还是不服气,声音却小了不少,“我说的哪里不对了?哪儿有从早到晚一首唱戏的?便是铁嗓子也要磨坏了。再者,我们何曾做过粗活的?自他以来,什么活儿都落到咱们身上了,还不许休息。也不知王班主如何想的,竟把戏班子转给他这么个坏蛋!”

“还说什么给老爷看上就不愁银钱了,呸!真当我没读过书啊!我们这样的被看上了也不过是个玩物,玩够了也就弃了,还不如做个戏子呢。龄官儿,你说咱们要不要故意乱唱,让那个什么周老爷生气了,就赶咱们走了。以后顶多就是挨姓钱的一顿打,也总比被什么老爷羞辱的好吧?”

龄官叹了口气,眼睑低垂,幽幽道:“豆官,你也知道,咱们这样的戏子,便是大户人家最低贱的三等丫头也比不上的。不管去了何处,到底是改不了的。你这样做,或许能躲得了周老爷,可是能躲得了多久呢?钱班主要拿我们去赚钱,总是有下次的,又会有个张老爷、李老爷的,如何能一首躲下去?”

豆官沉默了,她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她们这样没有选择的戏子,究竟能逃到何处呢?然而她就是不愿这么沉沦。

说来讽刺,偏偏是因为她们的戏子身份,才能读书认字,才能接触到诸如《牡丹亭》这样的“禁书”,才能产生出这种不愿意的情感来,才能为现状感到绝望。

“龄官儿,你说,我们就只能这样了吗?”豆官失落地问,“若是能有戏剧里那样的情节,有位大才子,或是大官人,能帮帮咱们该多好呀!”

龄官无言,她如何不是这样做想?可戏曲终究是戏曲,再难发生在现实的。

反而现实还要黑暗些,便如那周老爷,虽然只是商人,却不知道背后站着多少官员的,又怎会有清官解救她们?

甚至都说不上解救,她们这些戏子,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宿命,她们现在的想法反而是大逆不道了。

看见她们停了下来,钱班主大为恼怒,敢情刚才费了那么大力气说了半天,都是白费了不成?

“你们怎么回事?还不给我好好练习!”

“班主,排戏不是这样的,总要让我们休息会儿才是。就是耕地的老黄牛也没见过昼夜不停的!”这么大胆的反驳他的是芳官,是十二戏官儿里脾气最为倔强的。

“嘿,你都没见过老黄牛,怎么就知道它不是日夜不停的?起码在我这儿就是!我花了那么多钱养你们,不是让你们吃干饭的!”

芳官冷笑道:“班主,我知道你的想法,不就是拿我们去卖钱吗

,也没人拒绝你。只是有一点要先与你说明白了,若是这般十二时辰不停练,用不着等到周老爷生辰,我们就先不行了!昨儿龄官己是病倒,班主还没意识到吗!”

“你这家伙倒是嘴利得很!”钱班主骂了声,到底心里有顾忌。他把整个家底都压在这十二个小戏官儿身上了,也怕她们出什么事,便道:“既如此,就休息一刻钟。一刻钟后再不练戏,可就要挨打了!”

龄官先于芳官道了声谢,芳官则问她:“你究竟撑不撑得住?不要逞强。若是严重,咱们也不怕他,最多也就是挨顿打。”

“芳官,我确实没事的,自小身子就弱,这样的病只是寻常了。”龄官婉拒了芳官的好意。

不久再度排练,只听她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