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钢铁森林般的城市全景,数据流在辅助屏幕上无声流淌。
“要走吗?”蚀渊放下手中一份关于新城防能量矩阵的报告,目光平静地落在站在办公桌前的星韵身上。
她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如同在确认一项普通申请。
“嗯。”星韵的回答同样简洁,带着一种去意已决的坚定。
蚀渊的目光转向站在星韵旁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莉娅。
“至于莉娅……也行吧。”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划过一道痕迹。
“反正有你在她身边,以你的能力,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评价更像是一种基于事实的陈述,而非关心,但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认可。
莉娅偷偷松了口气,但紧接着蚀渊的问题让气氛再次凝固。
“不过……”蚀渊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直视星韵。
“你打算去哪?从哪里开始?有头绪吗?”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星韵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茫然。
星韵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蚀渊的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冲动之下的空洞。
是啊,去哪里?世界如此广阔,线索如同沉入大海的针。
她只是凭着本能想要离开,想要寻找,却连一个方向都没有。
巨大的无助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哑口无言,只能有些狼狈地站在原地。
蚀渊看着她这副样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唉……算了。”
她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身前。
“既然你暂时没有明确的计划,我可以给你一个思考的方向:
仔细想想自己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剥离那些冲动和悲伤,最核心的驱动力是什么?”
蚀渊的话语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星韵迷茫的思绪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为什么要离开?
不仅仅是为了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城市,不仅仅是为了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的空洞感……
“复仇……找人……”
星韵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呢喃出来。这两个词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她灵魂的痛处上。
然而,这微弱的声音却没能逃过蚀渊异常敏锐的听觉。
她眉头微蹙,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困惑:“找人我能理解。但复仇?”
她努力在记忆中搜寻。
“你重伤昏迷时,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除了那次战斗留下的创伤,我并未发现你有其他仇怨。
这‘复仇’……是针对谁?”
蚀渊的记忆里,关于星韵的过去,尤其是涉及仇恨的部分,是一片无法解释的空白,仿佛被刻意抹除。
星韵同样愣住了。
复仇?对啊,复仇!这股深埋在心底的、如同毒藤般缠绕的恨意,如此清晰,如此灼热。
可是……向谁复仇?为何复仇?
记忆的迷雾再次翻涌上来,将那个本该清晰的复仇对象完全遮蔽。她只记得那恨意本身,却遗忘了恨的根源。
“不知道……”星韵的声音带着挫败和更深沉的痛苦,她用力摇了摇头。
仿佛想把那团乱麻甩开,“我想不起来……但这份感觉……非常强烈。”
两个同样被记忆迷雾困扰的人,一个带着空洞的恨意,一个带着探究的疑惑,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蚀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眉头紧锁。
星韵则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努力在记忆的碎片中挖掘。
办公室内只剩下设备低沉的嗡鸣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时间仿佛凝固了。
“呦吼!各位!我下班啦!”
中控室厚重的合金门被猛地推开,烛烟活力四射的声音如同阳光般打破了室内的凝滞气氛。
她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然而,当她看清办公室内诡异的情景。
蚀渊撑着额头陷入沉思,星韵低头绞着手指一动不动,莉娅则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赤红的龙瞳里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哎?你们……这是在干嘛?集体冥想?”
烛烟疑惑地眨了眨眼,走到两人中间,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她先是伸出纤长的手指,带着龙族特有的、不怕烫的好奇心,轻轻戳了戳星韵那略显苍白冰凉的小脸蛋。
“喂?小星韵?醒醒?”
星韵被她戳得微微一晃,眼神茫然地聚焦了一下,又迅速涣散。
烛烟又转向蚀渊,在她眼前用力挥了挥手,“蚀渊姐姐?回神啦!数据流看花眼了?”
“啊……没什么。”
星韵终于被烛烟的动作彻底唤醒,她猛地甩了甩头,强行中断了那徒劳的回想。
尽管耗费了那么久,脑海中依旧是一片关于“复仇”的空白,只有那股无根的恨意在燃烧。
蚀渊也几乎同时回过神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略带茫然地看向烛烟:
“你来这里干嘛?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给初级班讲基础格斗概论吗?”
她的语气带着被打断思路的些许不耐。
烛烟撇了撇嘴,双手叉腰:
“拜托!都下课半小时了好吗!
我是特意过来看看你这位工作狂有没有把自己累死,顺便蹭杯能量饮料的。”
她走到蚀渊的饮品机旁,熟练地操作起来。“结果一进来就看到你们两个像两尊思考者雕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愁眉苦脸的?”
蚀渊看着烛烟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简单地复述了之前星韵提出离开、以及之后两人关于“找人”和“复仇”的困惑对话。
“噢……原来如此!”
烛烟听完,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将一杯冒着气泡的蓝色能量饮料递给蚀渊。
自己则毫不客气地从蚀渊的零食柜里摸出一包压缩能量块,一边嘎嘣嘎嘣地嚼着。
一边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旁边依旧情绪低落的星韵,开着玩笑:
“不就是为了你们俩心里头那个‘白月光’嘛!我懂,我懂!
魂牵梦绕,茶饭不思,对吧?”她笑嘻嘻地,试图用调侃活跃气氛。
然而,她这玩笑话却让星韵身体一僵,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尴尬红晕。
为什么尴尬?
她自己也说不清。
仿佛烛烟无意间触碰到了某个她极力想忽视、却又真实存在的、与那个“遗忘之人”相关的羞赧或隐秘联系。
这种感觉陌生又突兀,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不过说真的。”
烛烟见星韵反应不对,立刻收起了玩笑的口吻,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她拍了拍星韵的肩膀,“其实我偶尔也会有这种感觉。虽然不像你们俩那么……
嗯……刻骨铭心?
但有时候,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或者看到某些熟悉的场景,脑子里也会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心里空落落的。”
她耸耸肩,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实的、转瞬即逝的迷茫。
“所以啊,对于你想要出去走走,去寻找答案这个想法,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她用力地对星韵竖起了两个大拇指,笑容真诚而充满鼓励。
“待在原地瞎想,不如迈开腿去找!龙族的直觉告诉我,这绝对是对的!”
烛烟的肯定和支持,像一股暖流,让星韵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蚀渊看着烛烟,又看了看星韵,沉默了片刻。
她放下手中的饮料杯,站起身,走向办公室角落一个落满灰尘、几乎被遗忘的金属储物柜。
她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柜门无声滑开。
里面堆放着一些看起来像是从废墟中回收的、无法分类的杂物。
蚀渊在里面翻找着,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很快,她的动作停了下来。当她转过身时,手中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银镯。
但它并非完整。
镯身从中断裂,断口处呈现出扭曲撕裂的痕迹,仿佛承受过巨大的力量。
它比星韵手腕上那对精致的衔尾蛇银镯大了不止一圈,造型也更加粗犷、古朴,上面同样镌刻着神秘而古老的衔尾蛇纹路。
只是线条更加深邃有力,透着一股苍凉和破碎的美感。
它的尺寸,明显不是戴在纤细的手腕上,更像是……悬挂在颈项间的吊坠?
当星韵的目光触及到这枚破碎的衔尾蛇银镯时,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一股强烈到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熟悉感汹涌而来!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紧紧捂住了自己胸口——那里,正佩戴着那对小巧的银镯。
三者之间,那同源的、古老的衔尾蛇符号,仿佛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这个……”
蚀渊的声音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她的目光异常凝重,紧紧锁住星韵的眼睛。
“是我在指挥外围废墟清理和资源勘探时……意外发现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缓慢而清晰,“它……是在一个地方找到的。”
蚀渊的停顿和眼神中的凝重,让星韵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却又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着,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她屏住了呼吸,红银异瞳一瞬不瞬地盯着蚀渊,无声地催促着。
蚀渊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心。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认真:
“星韵……我再最后确认一遍。你……真的想听接下来的发现吗?无论它是什么?”
她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星韵的灵魂,“这可能会……非常沉重。”
星韵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追寻真相,无论多么残酷,是她选择这条路的代价。
蚀渊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绝,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好吧……”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揭开伤疤般的艰难。
“发现它的地方……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土堆。
就在城市外围靠近旧河道的一片荒地里,没有任何标记,几乎被杂草和碎石掩盖。
工程队差点把它当普通土方推平了。
是在清理过程中,探测器扫描到了这个……才被发现的。”
蚀渊的目光落在手中那枚破碎的银镯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金属裂口。
“根据现场的痕迹分析和……土堆下方探测到的微弱的、非自然沉积的有机残留物信号……”
蚀渊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她抬起头,目光直视星韵瞬间变得苍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个简陋土堆……极有可能……是一个坟墓。”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给星韵一个缓冲的时间,然后才缓缓吐出那最终、也是最具冲击力的结论:
“而根据所有残留物的生命特征频率分析……与你的……高度吻合。”
蚀渊的目光锐利而直接:
“那个坟墓的主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