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衍猛地从冰冷的雪地上坐起,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物,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茫然四顾,视野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纯白。
皑皑白雪覆盖着起伏的冰原,一直延伸到与湛蓝天穹相接的地平线。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呼啸着刮过裸露的皮肤,卷起细密的雪尘,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空旷、死寂、极致的寒冷……这里绝非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北原吗?”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微弱而干涩,带着一种初醒的懵然和面对未知环境的无措。
这极致的荒凉和酷寒,像极了传说中的世界尽头。
“是的……”那厚重、粘滞、如同地核深处传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这里……就是……封印之地……深渊的……表面……极……北……”
星衍浑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扭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四周——除了呼啸的风雪和死寂的冰原,空无一人!
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摆出防御姿态,但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
不是外敌入侵……是那个“老房东”的声音。
“还好……”
他松了口气,但心头的沉重感丝毫未减,“至少没被传送到什么怪物堆里……”
然而,这种庆幸只持续了一瞬。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完好无损,带着人类皮肤的纹理和温度。
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极其不协调的“饱胀感”和“力量感”挥之不去。
“只不过……”星衍皱紧了眉头,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我总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尝试着抬起右手,食指对准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被积雪覆盖的黑色玄武岩。
没有吟唱,没有复杂的法阵,仅仅是意念微动——
嗡!
一道粘稠如原油、边缘闪烁着细微空间裂缝的暗影射线瞬间从他指尖迸发而出!
轰!!!
黑光精准命中巨石!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湮灭!
坚硬的玄武岩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在无声无息中迅速腐蚀、分解、化为最基础的粒子尘埃!
原地只留下一个直径数米、边缘光滑如同琉璃烧融的深坑。
坑底残留着丝丝缕缕、散发着硫磺与毁灭气息的暗金色混沌魔力,如同附骨之蛆般在空气中缓缓扭动、消散!
星衍的瞳孔骤然收缩!
“靠!”他猛地收回手,看着自己那看似普通的手指,又看看坑底那熟悉得令他心头发寒的混沌魔力残留。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这不是……给我整回去了吗?!”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冰原上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
“那我之前……拼死拼活……抹除存在……摧毁躯体……这一切……不都白干了吗?!”
剧本的光芒带他脱离了混沌囚笼,却将他塞回了这具……
他亲手引爆、亲手埋葬的邪神之躯!
这具承载着阿撒托斯?涅墨西斯本源力量的、注定带来灾厄的容器!
巨大的挫败感如同冰原的寒风,瞬间冻结了他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
他双腿一软,颓然跌坐在冰冷的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
“哈……哈哈……”
他发出几声干涩的、充满自嘲意味的笑声,随即彻底失去了力气,向后一仰,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倒在厚厚的积雪中。
冰冷的雪粉钻进他的脖颈,带来刺骨的寒意,却比不上他内心的冰冷。
摆烂吧。就这样躺着。让风雪把自己埋了算了。这操蛋的命运!
“汝……就此……坐以待毙吗?”
涅墨西斯那如同梦魇般的声音再次在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星衍躺在雪地里,连眼皮都懒得抬。
只是无力地向上翻了个白眼,仿佛能穿透自己的颅骨,瞪向那个寄居在他灵魂深处的古老意识。
“不然呢?”他的意识里充满了浓浓的疲惫和破罐破摔的意味。
“你还指望我带着这具‘定时炸弹’去干嘛?去摧毁世界?还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去找星韵她们相认?
告诉她们,‘嘿,我回来了,虽然我看起来像个人,但里面装的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混沌邪神’。
呵……不可能!
我宁愿烂在这里,也绝不可能……让你再有机会夺舍我,去伤害她们!”
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放松下来,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身上,仿佛要与这片冰原融为一体。
耳畔,涅墨西斯的声音沉寂了下去。那片混沌的意识似乎也在“观察”着他这自暴自弃的姿态,不再言语。
一时间,只有呼啸的风雪声,如同这片死寂世界唯一的挽歌。
不知躺了多久,直到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僵他的血液。
星衍空洞的目光望着头顶那片纯净得近乎虚假的湛蓝天空,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思念,融化在寒风里。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距离上次战斗……过去了多久……”
戈壁滩上晨曦中的墓碑,星韵最后崩溃的哭泣,蚀渊掌控的钢铁之城……
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星韵……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呢?”
这个念头如同最尖锐的针,刺破了他自暴自弃的麻木。
那个被他抹去记忆、背负着“死亡之谜”、独自踏上旅途的妹妹……她现在,是否平安?是否……还在哭泣?
“汝……为何……不去……看看呢?”
涅墨西斯的声音如同鬼魅,再次幽幽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蛊惑的低语。
“不去!”
星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带着一丝烦躁低吼道,像是在抗拒某种巨大的诱惑。
“我根本不知道那次战斗之后发生了什么!结局是什么?我‘死’了,然后呢?
世界怎么样了?她们……怎么样了?”
他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把那些混乱的担忧甩出去,声音低沉而颓然。
“而且……去了又能如何?我现在这个样子……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徒增困扰,甚至……带来灾难罢了……”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原的阴影,将他紧紧包裹。
“汝……真奇怪……”
涅墨西斯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纯粹的、如同观察实验样本般的困惑。
以及一丝……神只对凡灵情感的费解。
“这就是……人类吗?矛盾……脆弱……却又……执着于……无谓的羁绊……呵……呵呵……”
那低沉的笑声,如同冰层断裂的摩擦声,充满了非人的冷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
这笑声,比寒风更刺骨,比冰雪更冰冷,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星衍紧绷的神经。
“闭嘴!”
星衍猛地从雪地上坐起,朝着空无一人的冰原怒吼,仿佛在驱赶一个无形的幽灵!
“你烦不烦啊!哪个邪神跟你一样是个话痨?!
还有没有点邪神的威严和架子了?!能不能安静点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他烦躁地用手拍打着脑袋,像个试图赶走苍蝇的孩子,徒劳地想要将那声音从意识深处晃出去。
或许是星衍这近乎崩溃的抱怨起了作用,又或许是涅墨西斯觉得观察够了。
那如同附骨之蛆的低语和笑声,终于彻底沉寂了下去。
灵魂深处那片混沌的意识,似乎真的收敛了它的“触须”,只留下一种冰冷的、纯粹的“注视”感。
冰原上,只剩下风雪的呜咽。
星衍坐在雪地里,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发泄过后,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片无垠的白色地狱。
躺在这里,只会被冻僵,或者被风雪掩埋。剧本将他带回这里,总归……不是为了让他冻死吧?
一个念头,如同雪地里挣扎冒出的嫩芽,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悄然滋生。
他缓缓地、有些僵硬地站起身,拍掉身上厚重的积雪。
目光投向冰原的远处,在视线尽头,似乎有一片模糊的、深色的轮廓——那是……
一片在极寒中依然顽强生长的针叶松林?
黑绿色的树冠在雪白的世界中显得格外突兀,却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生命的迹象。
去看看?
没有明确的目的,没有清晰的计划。仅仅是因为……
不能在这里停下,不能真的“烂掉”。
去看看那片林子,看看那里有什么,或者……仅仅是离开这片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的绝对空旷。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迈开了沉重的步伐。
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死寂的冰原上,这是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单调而孤独的回音。
一步,又一步。
朝着那片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象征着“非此地”的松林轮廓,缓缓走去。
身后,只留下一串深深的、孤独的脚印,很快又被呼啸的风雪,悄无声息地……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