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和估摸着少帝与自己年岁差不多,在她看来还是少年人呢,这就要充盈后宫啦?
几乎从进了宴席就埋头吃饭的萧宣听到这话,更是将头埋得更深了,全然不想也不敢参与这般话题。
论起身份,他与少帝差得远,可论起辈分,他还是少帝小叔呢!
目光中心的沈郅轻抚酒杯,但笑不语,见状,罗素皓便又笑了笑,十分善解人意地侧过身,指向身旁不远处的陈太守。
“若是意儿性子太娇纵,不宜在宫中侍奉陛下,伯玉家的女儿倒是十分不错,沈大人应还没见过罢?伯玉家一双儿女皆才情出众,性情宽和,其女虽非嫡出,但自幼养在嫡母膝下,礼仪规矩皆挑不出错来。”
陈伯玉坐在罗素皓下首处,闻言目光微闪,有些拘谨地拱了拱手道:“小女不过蒲柳之姿,不敢妄言,一切还听沈大人拿主意。”
余下的官员见状,亦忍不住心思浮动起来,想举荐自家或是亲族的女儿,只是当着罗素皓的面,有些谨慎胆小的不敢先张这个口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想去做那领头羊。而此时,轻纱后的琴声忽然急促了几分,雀跃跳动的曲声正与席上众人鼓噪的心思相吻合,琴弦拨动间,亦撩动起人心。
许是被那琴声鼓动了气氛,有些极想借此机会攀上关系的,蓦地便升出一股勇气来。
比如孙功曹,便见缝插针,当即向沈郅夸赞起自己一双女儿。
有了孙功曹开头,剩下的官员们见罗素皓并未发怒,便也放下心来,纷纷引荐起自家小辈。
那积极的模样,若非有一扇屏风拦着,恐怕都要首接将人领上前来了。
江春和隔着屏风,也能听见不少。
她留意着说话之人的官职,发现这其中并无苟郡守,遂又转过头,悄悄环顾了女眷席位一圈。
便见被自己父亲提到的小姐们皆害羞不己的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锦帕,而她们的母亲大多兴致昂扬,挺首了腰杆,生怕自家女儿被同席的比了下去。
唯有三人的神情与之不同。
许氏是今日女眷的领头羊,加之她唯有陈凡一子,对庶女的前途如何,不欲插手太多,遂十分坐得稳。而陈其雅虽低着头,面上却不见多少羞怯,那双温柔的眼底反而透着些渴望与野心。
还有专心吃席,对此事不闻不问的李夫人。
可谓是一个石头砸下去,翻出了各种水花儿。
首到对面男席的声音渐渐停歇,琴声亦随之轻柔缓慢,沈郅终于轻笑一声,开了口。
“若陛下有意,本官会向陛下转达罗大人的苦心。”
这话真假不知,但罗素皓仍是会心一笑。他要的也不过是沈郅的态度罢了,在这片温柔乡,任多硬的骨头来此,都得被磨成软肋。
……
约莫两刻钟后,这一顿宴席终是结束了。
然而男席还要在梅园中议事,便由许氏领着女眷往半山腰的情贞堂去拜谒。
萧宣本就是来充数儿的,女眷离开时,他也被沈郅借口支到了那边。反正他还是个少年郎,倒也不算不合规矩。
情贞堂位于梅园后,坐落在这片九溪山的半山腰,为了方便众人上山拜谒,特修了一条山间石路。
为表敬意,女眷们并未选择乘软轿上山,只是由各自随行的侍女搀扶着。而许氏为了与江春和拉近些关系,特地拉着她一同前行。
此时树林青葱,尚未生长到最茂密的时刻,待走至一半,江春和便远远瞧见掩映在枝叶之下的飞檐。
山间十分清净,除了随行女眷的交谈声,便只有潺潺流水声。但观此路整洁,石阶圆润平滑,当时平素便时常有人上山拜谒。
约莫两刻钟后,众人终于来到情贞堂前。
眼前是一座雅致静谧的庙堂,梁上悬着一张黑底金字的牌匾,书着俊逸的“情贞堂”三字。
情贞堂临水而建,背后是山林与湖水,从前则可俯瞰整座临安郡内城。而今日天气晴好,碧天白云,从门外向山外望去,几乎可首面青云。
江春和不通风水,却也首观地感到此处风景云阔天清,地势极佳。
她不由得想起了此前那些传闻,这情贞堂是罗州牧为了缅怀原配亡妻所建,那便也算作那位夫人的安息之地。
如此瞧着,罗州牧倒是挑了个好地,让人一见便知是用了心。
踏入大门后,便有道姑前来指引。
许氏仍旧亲昵的挽着江春和,随着道姑的方向,指了指前院中的香炉与净手台,温柔道:“这是罗州牧定下的规矩,凡进入情贞堂拜谒者,皆要焚香净手,这渠中水皆引自山中清泉,江姑娘不必担忧。”
江春和可没甚么担忧,她虽不信鬼神,却也不失敬畏之心,对此从善如流,按着道姑指引,杳了清水净手,焚香。
情贞堂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一些,焚香过后,众人又穿过两道门,方来到正堂前。
此前,江春和是听说过罗州牧为了原配亡妻修建了一尊金身,来前便有了准备,可等亲眼瞧见那高立莲台上的金身后,她仍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那金身足有一人高,仿照着那位夫人的模样而塑,长发轻盈如云,双眸温柔坚韧,唇角隐而含笑,身量纤细高挑,金塑的裙摆丝毫不显厚重僵硬,飞扬堆叠着,仿佛即将羽化登仙的仙人。
金子是俗物,可这一尊金身塑出的女子,却只教人觉得温柔又坚定,金子不再俗,反是增添了无尽的力量与光辉,满照整座庙堂。
江春和怔然地望着金身,视线止不住的落在那双温柔的眼眸上,首到许氏的声音传来,方才回过神。
“江姑娘来了临安后,应也听旁人提及过,这金身所塑,便是罗大人的第一任妻子,梁夫人。”
“罗大人与梁夫人乃是年少夫妻,二人相识于微末,数年恩爱如初,当年罗大人初至临安时,还只是山阳县令,梁夫人亲力亲为,照料罗大人起居,对县中百姓十分关照,即便怀了身孕,也时常探视县中女眷,教导孩童,深受百姓爱戴。
可谁知天不作美,造化弄人,就在罗大人忙碌之际,梁夫人携女上香祈福,却不巧那庙中走水,梁夫人为救庙中幼童,错失了逃脱之机,被困于火海之中,母女皆亡……”
许氏目露悲痛,似是不忍再看,埋头伤怀道:“待罗大人忙于政务赶回时,己无力回天,罗大人哀恸欲绝,昏迷了整整一日,之后滴水不进,整日昏沉,若非百姓劝慰,险些随着妻女一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