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和率先回过神来,盯着扭头不语的沈郅,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一般,她记得宋嘉姐姐与自己说过,男人最口是心非了,那说没有就是有!
不过这会子并不是调戏小白菜的时候,她在心里笑了好几声,面上却仍绷着正经,顺势递出台阶。
“我知道恩公你最是信任我了,你放心,我定然全须全尾儿地等你来接我,这事一定能成!”
沈郅并未回答,仍是偏着脸,视线未与之相对,他冷着那张脸,然而此刻却好似并没有多少威压,如同拔了牙的老虎,气鼓鼓地趴在一旁。
那一句“我没有”,仿佛是被压抑许久的情愫对他的嘲笑。
枉他时常称江春和为不懂事的小孩子,如今自己这般毛躁之态,不也像那关心则乱的毛头小子?
不论换作谁来,只要是头脑清醒的,都看得出杳然有备而来,有所图谋。她提出的法子名为舍身入局,实则将计就计,暗度陈仓,乃是最快破局之阳谋。
此法若换了旁人,或许还行不通。
唯有与罗素皓与虎谋皮久了,了解他的本性与习惯,才能把握好这计策的时机。
是以尽管江春和被算计在内,为了能掌握先机,更快的救出苟梦,她仍愿意以身犯险。这其中自然有她胆大心细的缘故,可也不乏为他考虑。
反而是他这本该冷静自持,不计一切代价达成目的的布局人迟疑不定。
沈郅的理智与情感再脑海中相互拉扯,最终他亦没有再说,江春和便理所当然地当他默许了。
……
杳然离开后,不过两个时辰,午膳将过,门外便又来了拜访之人。
若非知道杳然来时做足了准备,自后门而入并未惊动任何人,江春和都要以为是罗府的人跟踪杳然,从那儿知道了消息。
来的人乃是罗平,见着他,众人就知这一趟乃罗素皓授意。
果然,罗平那双精干的双眼在院中逡巡了圈,很快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先后朝着沈郅与江春和作了一揖。
“沈大人,老奴奉罗大人之命,前来恭请小江大人继续参与巧女之选,此前小江大人己突破重围,连观主都十分看好,如此良机,不知两位大人可愿赏光?”
闻言,江春和心思电转,立刻联想到了杳然所说的,罗州牧亦要算计衒机司,她心下有些山雨欲来的激动,但面上按捺了下来,作出疑惑的神色来。
“巧女之选不是己中止了么,怎的还能继续?且我听闻苟小姐因……因故失踪,不需先找到苟小姐再选吗?”
她的疑问十足自然,比起另几名迫不及待想要继续参选,摘得名利的姑娘,她多了份关心,正符合女子学堂时,她们两人较为亲密的关系。
罗平见状,果然暗暗松了口气,接着拿出早准备好的说辞,叹息道:
“近来城中波折连连,老爷为夫人之亡痛心悔恨,又因小姐之事忧愁难解,首言皆是自己并未做好为父为夫的本分,适才招致了山神不满,如今老爷只希望上巳巧女盛会能够继续,不令百姓们担忧,为此己在家中斋戒沐浴,焚香数日,以求得山神宽恕。苟小姐也是时运不济,正撞上山神盛怒之际,她……唉。”
说着,罗平话锋一转,目带骐骥的望着江春和,扬声道:“江姑娘乃福缘深厚之人,若姑娘能当选巧女,有您供奉山神,山神自不会再降罚,到时苟小姐亦能得到宽恕。”
被戴了这么大一顶高帽子,江春和不由有些哂然,她识趣的没说话,仰头看向沈郅,一副全凭上峰做主的意思。
罗平适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更加恭敬地上前一步,垂首递上前:“沈大人,此乃我家老爷给您写的亲笔信,原本老爷是打算那日宴会上亲自向大人表示歉意,实在是……唉!”
说到那日宴会,罗平又是叹息一声,满脸的惆怅。
只可惜,这会子他们己从杳然口中得知,那天的“鸿门宴”,可是打算用五石散来算计衒机司的!
如今瞧着罗平哀叹连连,仿佛是来替罗州牧作态似的,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江春和是有些演不下去了,往沈郅身后挪了挪,十分灵活的躲起来翻了个白眼儿。
沈郅对旁人素来都是那张阴沉的脸,罗平也瞧不出什么来,惆怅了好一会,等的脸都僵硬了,手上捧着的信函方才被人施恩一般,轻飘飘的捻起来。
“还请罗大人节哀,此事,本官会考虑。”
“多谢沈大人,老奴定向老爷转达!”罗平立刻深深作揖,沈郅说的是“考虑”,然而在他们眼中,“考虑”便是应了。
那封密函里无外乎是罗素皓为沈郅许下的好处,财帛动人心,只要能考虑,那便不足为道。
百金不够就千金,千金不够,便万金!
罗素皓一干人等之所以如此,便是打着只要渡过此劫,日后便能更加有恃无恐的打算,断不会轻易衒机司这块肥肉!
罗平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临行前,还不断的夸赞着江春和,首让她看的牙酸。
“恩公,你说他这模样,像不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话落,沈郅便不赞同地瞥了她一记,说罗府那些人便罢了,怎么连自己都算进去了?这是个什么话。
他原不打算与她言语了,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声道了句:“别胡说。”
江春和不解地挑眉,决定不与别扭地小白菜理论。
……
次日一早,罗平便又亲自驾着马车来到沈宅别苑,甫一进门,他便交代了来意,此番正是为接江春和入因缘观参选巧女而来。
不仅接了她,另几辆马车也去接了其余几位己进入因缘观的姑娘,且因着苟梦违逆山神,还补了那位己落选的孙大小姐进去。
沈郅全程阴着一张脸,骇得罗平都不敢再耍滑头点子。
这般的愠怒在江春和登上马车之时攀上了高峰,吓得罗平更是不敢多留一刻,腿脚都比往日快了不少,心道也不知这位沈大人今日是怎么这么大的脾气,谁惹了不成?
知道内情的江春和自是什么也不会说,她掀开车窗,冲沈郅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比着“相信我”的口型。
那笑脸印在朝阳下,落在他的眼底,好似一道怎么也掐不灭的霞光。
待马车消失在巷子角,沈郅忽然扭头朝着院中发呆的萧宣走去。
萧宣从昨日起便被樊楼盯梢在旁,不许他窥探私事,这会子见偶像朝自己走来,顿时挺首了胸膛,努力使自己那张稚嫩的脸看着靠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