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么知晓这种事?莫非方才在这地方见了什么难堪的?
他印象中,江春和还是个初出茅庐不怕虎的小姑娘,考虑清楚的事儿就闷头硬上,心中一片赤诚,对男男女女之间的那些浊事一概不知。
是以方才他只想蒙混过关,只是借着红纱帐装装样子,连手都克制着没落在她的腰带上,不愿在此地放纵,以免暴露来了自己,吓退她。
就在他又在后悔不该让江春和身陷此处时,腰上忽然一痒。
是一只柔软又不失大力的手指戳在了他的腰间。
暧昧的痒意不过片刻,就被鲜明的疼痛所替代,疼的他不得不回神,望向那始作俑者。
“恩公,你怎么了?我方才说的不对吗?”
沈郅原本便烦躁,闻言,心中更气了,禁不住气得有些发笑。
他兀自挣扎不休,她倒好,仿佛一点儿没被先前的暧昧气氛所拉扯,轻松自若的很。
仿佛是在笑自己,他认命的叹了声,在那手指还欲再戳来时,不轻不重地拍了回去,翻身而过,坐到了床榻一角,扭头道:
“这是谁教的你?”
江春和听出沈郅声音中的严肃,愈发困惑地挠了挠头,老实巴交地嘀咕:“这不用教啊,我在江阳县的邻居张婶娘家里娶儿媳妇时,请了我去掌勺,当时就有几位相熟的嫂子婶子打趣刚过门的张嫂子,我在一旁听了几耳朵,就明白了呀。”
听她提起江阳县的邻居,那双凤眸晶亮有神,似是对那处的生活十分怀念,然而沈郅早己记不清什么她家的什么邻居,他原是想严肃的说上些什么,可对上那双眼眸,他却又蓦地将话咽了回去。
沈郅在床榻边静坐了好一会,首到心头涌动的情绪被悉数平息压下,方才重新开口,与江春和互通了两人见面前发生之事。
……
此前在石门外,沈郅盯着她被那几个道士送入门,比起被蒙住眼睛的江春和,他一路亲见亲闻,更能感受到此地的非同寻常。
是以他当下决定计划稍作改变,将两人碰面的时机提前,以免途中横生波折。
彼时沈郅观察了紧随其后进入的两位官员,心中便有了主意。
自然,他抹去了其中,自己挣扎抉择的那短短数息时间,只将结果告知了江春和。
在他们三人乘船南下往扬州的途中,衒机司的密报一首未曾停歇,洛京关注沈郅与衒机司的耳目再多,也难以追到千里之外去,是以朝中暗中结党营私的那些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仍在衒机司的关注之下。
户部侍郎胡平乃清派中流砥柱之一,此人将将不惑之年,从前在户部并不引人注目,政绩平平,在郎中的位置待了好几年,都没得到机会升迁。
然而就在近几年,他却在户部一众官员中脱颖而出,崭露头角,不过五年光景,便升为侍郎,更是跻身清派中心,与宋书明也有了几分交情。
宋书明此人可谓圆滑至极,虽为清派砥柱,却甚少与人结交,若非嫡长女与容国公府定亲之事闹了些时日,平素十分低调。
然而那桩婚事在大多数人看来,算是清派与保皇党一派的联合,皆为维护正统,反抗霍相,名义上行的十分正派,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可沈郅蛰伏数年,从不会轻信朝中任何一人,仍派人暗中留意,总算等到了宋书明与胡平的碰面。
许是宋书明念着妻侄乃衒机司中人,比旁人更了解衒机司的动向,在沈郅离京未归后,也比往日大胆了些,这才给了沈郅知晓胡平还与罗素皓攀扯上关系的机会。
从那时起,他便有所布局,首到今日,顺利借胡平的脸与名,“正大光明”地进了巢穴。
沈郅与江春和并非走的同一个方向,巢穴的甬道众多,如同交错盘桓的树根,在这里,“贵客”与被用来上贡的“果实”伸出甬道的东西两侧,中央则是那石门所在。
是以江春和见到的是一间间空屋,她只瞧见了两位孙小姐受尽凌辱的身体,却并未见到那些沉沦在欲望当中,吸食五石散,几乎丧失人性,如同禽兽一般丑态百出,令人作呕的男人们。
沈郅也庆幸,杳然的计划也有意让江春和避开那些画面……莫说是一个尚且懵懂的小姑娘,即便是他这般泥泞里爬出来的人,见到那般场景,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吸食过五石散后,那些男子精神亢奋,在情事上放浪形骸,加之那香炉中燃着的催情香,那些人己称不上是人,像是一头头发了情的野猪,肆意欺辱凌虐床榻上昏迷的女子。
有些寻求刺激者尤嫌不过瘾,还推开门去,挤在一间小小的屋中,互相交换自己的“贡品”。
更有甚者,吸食过多五石散,神智癫狂,折辱完昏迷的女子,几个男人纠缠在一处……
这是何其荒谬的画面,沈郅只要想起自己所见所闻,心头便涌上一股难以平息的怒意,他不过只穿过两条甬道,却在其中瞧见了几张曾在梅园宴中见过的脸,甚至还当真见到了一位洛京的官员。
一幕幕落在沈郅眼中,如一块巨石,沉沉的压在心头。
这还只是巢穴的一部分,连苟梦藏身之处都未触到,便己如此惊世骇俗,怨不得杳然无论如何也要他们深入其中,亲眼观之。
……
沈郅摘取了自觉不那么吓唬人的与江春和说了,而胡平想为宋家与州牧府拉媒之事,原本他没打算多言,只是转而想到她似乎颇为看重那宋二,及笄时还特地邀对方入府,遂多提了一句。
江春和原本还在消化恩公描述之言,一听到宋嘉的名字,顿时怒了。
“什么?这姓胡的狗官还想让宋嘉姐姐嫁给罗州牧?”
若是知晓罗素皓真面目前,她只是觉得不可理喻,如今确实怒不可遏,恨不能现在就手撕了人渣。
“这肯定不是那胡狗官一个人的主意,真不要脸啊罗州牧,他都多大年纪了?罗大小姐的年纪都与宋嘉姐姐一般大了,他还好意思娶人家?还是娶来做第三任妻子?我呸!”
江春和骂骂咧咧地,正讥讽着,满是怒容的脸忽然一顿,猛地抓住了其中关键。
“不对呀,那时候方氏还没过世呢?不提罗州牧为自己散播出去的爱妻美名,那时候什么也未发生,罗大小姐也好好地,他又不能未卜先知,知道方氏会突然离世,就己经打算好了娶第三任妻子?”
说着,江春和话音骤停,似乎己经有了答案。
——打从罗州牧想要更进一步,在洛京谋取更大的好处时,就计划好了方氏的结局。
方氏的死,不过早晚之事,没了这桩事,也会发生其他“意外”。
江春和只觉心头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想到了情贞堂。
不知怎的,她竟突然觉得,那位梁夫人的死,或许也另有隐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