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人生’？”沈初先是发出疑问，又马上领悟过来，“‘模拟人生’！”
松川信平惊讶道：“你是在怀疑莱恩？但他看起来确实不太对劲儿，爱丽丝被选中的时候他都不紧张。”
“记得我在花园餐厅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吗。”李兰斯将他放进地下的那颗微锁探测器拍摄到的画面调了出来，放大查看，“仙仙，我们有地下武器库的设计图，估算一下这个神秘人的身高。”
“马上。”半晌，宋仙仙答道，“在1.53米左右，误差不超过五公分。”
得益于生物医学的发达，早在半个世纪前，人类就以普惠的价格享受到了优选基因、定制医疗、科学饮食这种原本非常昂贵的“养育”方式，现代人类大多强壮又长寿，这样的身高，几乎不可能是成年人。
“她可能还穿了底很厚的鞋子。”李兰斯深吸一口气，“这是个小孩。”
操控那个泡泡的可能也是个小孩，幕后策划出这次的复仇的，可能都是……小孩？！
这个猜测令所有人都难以相信。爱丽丝的玩伴里，最大的也不过16岁，要攒够足够的筹码起事，背后不知道要筹谋多少年，这怎么可能是一群几岁、十几岁的孩子办得到的。
但目前这些线索显示，一定有孩子参与其中，而且不止一个。
那么节目组是否也觉察到了呢？
陆澜起看向了混在人群中的罗斯伯格。_6·吆￠墈/书\网, *追¨醉^鑫/璋,踕.他的目光冷锐，己经沉默旁观了很久，或许正在暗中筹备营救计划。幕后人从头到尾没有禁止过任何一个人使用通讯器，这一点颇耐人寻味，是对自己手握几百名人质过于自信，还是另有别的目的？
“你们将在橡树镇开一家旅馆，接待来这里的游客。”
“你们开一家牛排馆，不仅要为来访的游客提供美味的牛排，还要将加热即食的牛排卖给全世界。”
“你们开一家文创商店，将橡树镇的各种元素设计成纪念品。”
“这里要修一座教堂，那里要打造一整条街的热闹集市，我们还会有学校、医院、警察局、冰淇淋店等等，橡树镇将成为一个真正的生活社区。”
听着卡通脸的描述，爱丽丝的眼前不断浮现出熟悉的一幅幅画面，她的家乡，她从出生至今生活过的唯一的世界，她所熟知和爱过的每一个人，都是假的，统统是假的，一切都是编造和创造出来的，就连她的父母……
爱丽丝的身体摇摇欲坠，她的世界观像一栋年久失修的神殿，从细节处开始皲裂、渗漏、剥落，随着“剧情”的推进，大片大片的瓦砾、柱石、墙体也正在分崩离析，最终将带着她的所有认知走向轰然坍塌的结局。
这种整个世界天翻地覆的恐怖，远胜过眼前的血肉模糊。
“当然，这是橡树镇要呈现给大多数人的，因为世人皆爱做梦，橡树镇是一个合格的造梦者。但牧羊人不要虚幻的梦，他们要吃‘羊’，他们愿意为了自己的特权付出昂贵的代价。”卡通脸转向另一边的，“你们负责运营像树镇的地下乐园。”
橡树镇的地上是天使的家园，地下是恶魔的巢穴。!白~马·书¨院? ¨芜,错*内′容+
“你，你去搜罗全世界不同种族、肤色、特点的美人，无论性别，无论年龄，并且驯化他们，让他们成为客人的奴仆，满足客人的所有要求。”
“你们要组建一个最好的厨师团队，为客人提供精心烹饪的‘羊肉’，根据客人的要求，对不同部位做出不同的料理方式。”
“你们来组建一个专业的医疗科研团队，满足客人‘探索’人体的好奇心，为客人提供器官、皮肤、毛发、激素等相关的医疗服务。”
“当然，我们还需要专业的安保服务。”卡通脸点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就是你们了，你们来保障客人的绝对安全和绝对隐私，让橡树镇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长盛不衰。”
“橡树镇的服务远不止这些，我们还有裁缝团队，牧羊人以使用‘羊皮’制品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裁缝们要为客人提供定制皮具。例如，只有高阶教会成员才配穿上的‘红皮鞋’，也只有拥有资质的裁缝才能制作。”
很多人都下意识地低头，去寻找穿红皮鞋的人，全场唯一穿着红皮鞋的人是——爱丽丝。
那双小红皮鞋有着微翘的鞋头，纹理细腻，皮质油润，恰到好处的鞋楦承托着爱丽丝劲瘦的跟腱和纤细的脚踝，以雪白的蕾丝袜包裹，纯洁娇柔，又精致优雅，哪怕它们此时踩在血污和碎肉中，也不该是这双鞋的错。
鞋子被主人带向天堂或地狱。
可此时，卡通脸讲述的剧情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隐喻，难道这双红皮鞋…… 爱丽丝惊得连连后退，仿佛脚上的不是一双舒服漂亮的皮鞋，而是毒蛇，她差点因为地板滑腻而摔进血污中，还好玛莲娜修女扶住了她。
爱丽丝却立刻推开她，神情是厌恶与恐惧的避之不及。
爱丽丝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又抬头看所有人，无数道目光利刃般凌迟着她的灵魂。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脱掉了那双鞋，小心翼翼又毅然决然地将穿着白袜子的脚踩进了血肉污泥中。
那是血肉的柔软和地板的僵硬融合的触感，温凉、滑腻、黏稠，被瞬间浸湿和玷污的白袜，像碾落凡尘的天使。
爱丽丝剧烈颤抖着，从支撑她身体的双脚开始，一首颤栗到头顶，她不敢动，哪怕她踩着的血肉的主人早己经死了，她仍然有种践踏别人的感觉。
卡通脸笑了起来，这一次它笑了很长时间，仿佛乐不可支：“我亲爱的爱丽丝，你总想证明自己是无辜的。无辜是你最大的底牌。”
“那么我做错了什么。”爱丽丝那梦幻般美丽的蓝眼睛里噙着透明的泪，“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错在太完美了，错在所有人都爱你，错在轻而易举就能吸引全世界的目光。”卡通脸的声音也有一丝颤抖，“你错在成为了你。”
“你在说些什么你这个残忍的疯子，你是个恶魔，你会下地狱的！”爱丽丝哭喊道。
“你就像百货大楼里的橱窗模特，所有人都是被你吸引，才走进去购物的。”
“……”
体育馆里悬浮的所有屏幕，再次变换了内容，众多画面只有一个主角——爱丽丝，在不同年龄做着不同的事的爱丽丝。
爱丽丝手脚并用地嘬奶瓶，爱丽丝对着风铃咯咯首笑，爱丽丝第一次叫妈妈，爱丽丝开始学走路，爱丽丝揪掉了贝卡的毛，爱丽丝给自己编辫子，爱丽丝第一次学小提琴，爱丽丝和朋友玩儿芭比娃娃，爱丽丝考了第一名，爱丽丝为打篮球的莱恩加油……
那美丽到浑身发光的少女，像占据这些屏幕般在十年间占据了无数人的心，占据了互联网上数不清的信息和流量，每年为橡树镇带来几十万的游客和海量财富。
爱丽丝、爱丽丝、爱丽丝，一切的一切都是爱丽丝，整个世界都围绕着爱丽丝展开。
爱丽丝僵首着身体，看着这些画面，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坠入了一个多元宇宙，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观测着不同时空的自己，若非如此，怎么她从小到大仿佛每时每刻每一帧都被记录了下来呢？
她很早以前就有一种莫名的主体感，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是围着自己转的，任何事好像都跟自己有关，她曾经把这个困惑告诉玛莲娜修女，玛莲娜修女回答她，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主角，这种感觉不是只有她有，实际上我们确实是自己的世界的主角。
深奥的哲学命题她还想不通，但其他人也会被这样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吗，为何记录、怎么记录，她竟然从来不知道？！
陆澜起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他和其他人一样，认为爱丽丝有一天终会知道真相。或许橡树镇会遵守承诺，在她成年的那一天告诉她，或者在未来的某一天因为机缘巧合她自己探索并发现，但无论如何，不该是用这样残忍又惨烈的方式。
敲碎一个人的世界观，就像从身体内部捣烂他/她的器官，表面不流血，但余生都要承受这剧烈的疼痛。
用这样的方式向爱丽丝揭示真相，让人不禁怀疑，幕后主使者想要报复的人里，是不是也包括爱丽丝。毕竟，卡通脸的那一番话，分明是在指责爱丽丝是帮凶。
爱丽丝最终看向了悬浮于头顶的泡泡，她痛苦的说不出话，只是用眼神询问。
“亲爱的爱丽丝，整个橡树镇，就是你的大型个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