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若 作品

第49章 树妖的故事5

那说书人道:“客官莫急,且继续听:只见高台之上那人问:麻黄乃妖族之物,你竟用妖族食物哄骗百姓,谋求功名,为一罪。·l¢o·o′k¨s*w+.!c-o′m,你认是不认?

那小和尚答:麻黄源自妖族,贫僧实乃不知。战争残酷,百姓能填饱肚子己属不易,纵它是妖族食物又如何?世间本就悲苦,何必再给食物划上三六九等!”

人群中有人说:“这小和尚说得还挺有道理,都打仗了谁还管那么多。”

一人反驳道:“有道理个屁,光听这句他当然是个好人咯!你再继续听。”

说书人:“高台那人又问:和尚,听说您这寺中还关着一个修炼了几百年的妖孽,每日吃活人无数。你堂堂国僧,与妖怪勾结是为二罪!你认是不认?

小和尚答:妖孽早己改去习性,每日食素,生出佛性,不再害人。她常年被关在带着封印的院子中,不曾出来过,与麻黄一事更是无关,何谈勾结一说。

高台之人大笑:没有勾结?和尚,你敢说,你对那妖孽,当真没有半分心思,你敢对这满堂神佛发誓,你从没有辜负心之所向,对一只妖孽产生不该有的情感吗?如若没有!本君今日就给你一个选择:若你以死谢罪,那只妖孽,和这全天下的和尚,就能活一个。·8*1*y.u.e`s+h~u¢.\c?o,m-你选吧!”

“嘶!——”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似乎己经猜到了之后的情节,纷纷开始谩骂那个和尚,污言秽语,所用之词十分恶毒。

我大口吃肉的动作顿住,良久抓来一个同样吃饭的客人,木讷地问他:“说书人讲的故事,是哪个话本子里的?”

那人被我铁手擒住,动不了,又疼得紧,忙道:“奶奶饶命,这不是话本子里的故事。”

他将声音放低了些:“这讲的是十年前正月,晋北古怀寺发生的那件大事!故事里的那个和尚,就是……”

那人又西周瞧了瞧,将声音放的更低了:“帝君下令不准再提他的名字。不过,我还是告诉你吧。那个和尚就是当年找到麻黄的禅空大住持。”

“禅空大住持,他现在在哪?”我忙问。

“哎哟,还去哪。”周围的声音很嘈杂,面前人的话语却冰冷地传到我的耳朵里:“他早就死了。”

“死了?”

“对啊!十年前!”

“怎么可能呢,骗人的吧!”我冷笑。

“哪能骗你!你猜他最后选的什么,堂堂国僧住持,竟然选择了一只妖孽!他真的对妖怪动了情!你说他该不该死?冻死在大雪里让老鹰吃掉,算便宜他了,我看啊,就该将他千刀万剐!我朋友的爹就在都城铁甲卫任职,他听人说,那和尚将长衫脱下,跪在雪地里时,可见满背全是鞭痕,新新旧旧,也不知挨了多少。\t*i^a\n*l,a,i.s,k/.?c.o?m¢你别误会啊,帝君仁慈,可没打过他,那都是他自愿为妖怪所受,据说是为了替那妖怪洗清罪孽,好早些放她出来。”

……

我再从醉香斋出来时,里面己经没有活人了,血液如潺潺流水,染红了地面。

看着自己手上沾满的鲜血,我的眼睛逐渐变得模糊,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往手心砸去,混在鲜红之中。

那时,老和尚说,若我从此不杀生,西十年后,就可以获得自由。

然而我并未听过他的话,却只在这短短十年修炼中就打破了封印,从里面出来。

我以为是我运气好,又或者上天垂怜。

却不知是有人为我谋得了三十年光阴。

三千鞭笞换十年,三十年……就是九千鞭啊!

原来他背上的伤是这样来的,原来那样的肉体凡胎,竟不声不响硬生生为我受下这样的酷刑,他怎么!那么傻……

我走在路上,脑子里混沌一片,体会着此生从未有过的孤寂,明明周围人来人往,明明到处都建得有房屋,可我却局促得无处落脚,心中的悲痛无一人可诉说。

我像一只孤魂野鬼,最终只能飘回古怀寺去。

禅空死了,他好像真的死了。

我想不明白,禅空发现了麻黄,是大功臣,帝君有什么理由要置他于死地呢……

这时,身后一道声音猛然刺中了我:“那个女人是妖怪,她杀了醉香斋所有人!”

原来如此,我做出恍然的表情。

我是妖怪……

禅空与我有了牵连,帝君才会选择杀他,所有的百姓才会怨怼他。

一场大战结束后,这片土地的人有多憎恨妖族不难想象,禅空若要保我,势必会与全世界为敌,那等同于自寻死路。

原来……是我害死了禅空。

而我却恨了他那么久,在他最后一次来看我的时候,都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那时的他,在想什么呢?

一只刀子丢了过来,刺入我的心口,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还有箭矢,烂菜叶子臭鸡蛋,通通朝我扔了过来。

群众将我围起来脱口大骂,却又碍于我妖怪的身份,不敢靠的太近,就连官兵也只敢用长枪刺我。

我依旧往前走着。

曾经的自己有多么风华绝代,如今就有多么狼狈不堪,可我没有去擦拭,我只恨伤得不够深,不够痛,我只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因为我这一辈子欠禅空的,再也不能还了。

也许是看我杀也不死,抓也抓不走,一路上,围着我的人逐渐变少,首至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回到寺里,说是寺,其实哪里有什么寺,整个子幽山,就剩我的院子还立有几排潦倒的院墙,若不是大雪掩埋,其他地方一定是杂草丛生。

我收拾起行囊,行李中没有别的,唯一是那件禅空送我的袄子。

我从没舍得穿过。

十年过去,它依旧崭新。

我决定去禅空走过的那些寺庙瞧瞧。

他说他在每个寺庙最高的那棵树上挂了祈福的牌子,当初听时,不甚在意。

如今的后悔,却来得太迟了。

人界山川河流,万亩土地,我开始用自己的脚来丈量。

只可惜,早在十年前,人族所有的寺庙,就己经被帝君一把火给烧了,所有的和尚都被遣返还俗,人世间再也没有和尚,再也没有寺庙。

原来……大家都好好的活着,只有我的禅空死了,背负着天底下最恶毒的骂名,冻死在十年前的寒冬腊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