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各种各样的酒瓶横陈,空气中则缠绕着经年挥之不去的烟草、酒精与霉味,那个他本应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此刻正一边灌酒,一边从那张嘴里吐出喋喋不休的咒骂。
他骂“烂婊子”,骂“小畜生”,骂天,骂地……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就像全世界都欠他。
骂着骂着,便突然高高扬起臂膀,将手中的酒瓶“啪”一下砸到对面墙上,深绿色的玻璃碎片迸裂四溅。
年幼的程川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身子。
一个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动作,却瞬间引起了程敏的不满,起身,骂骂咧咧走到小孩身旁。
“怕我?”他一把扯住程川的头发迫使后者仰起头颅,“老子是你老子!小畜生,怕我?跟你那就会勾引男人的娘一样下贱的没用玩意儿……”
那时的程川终归年幼,尚不懂得遮掩情绪,于是用那双和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的充满仇恨的眼睛瞪着程敏,换得后者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w,z,s^k′b*o.o!k..¨c′o¨m/
小小的身躯由此被打飞出去,脸颊迅速高高肿起,之前从母亲手腕上薅下来的金镯也“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程敏显然也听到了这声清脆的响,浑浊双眼眯起:“这是什么?”
程川慌里慌张伸长手臂,想在他之前拿到那个手镯,却在抓上的刹那,被男人一脚踩住腕子。
“金镯子……”程敏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想起手镯的出处,一下子眉开眼笑,“没想到那贱女人还留着,之前还骗我说手里没钱了,可真会藏私……哼,看明天那个姓王的还拿什么理由不让我上桌!”
说罢就弯腰去捡。
但,那只细小的、伤痕累累的手却没松开。
程敏踩在手腕上的脚瞬时加大力气:“松手。”
程川一呼一吸间吐出的都是团团热气,几乎要将肺腑烧穿的痛感让他有些难以区分自己是否已经平安,抑或当前一切都是临死前的幻想?
“妈妈……”他执拗地、死死地抓住那只镯子。-s?o,e¨o\.!i\n!f.o,
而后——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回响在不大的一方空间。
程川身子顷刻间剧烈一颤,肿胀的脸上肌肉不停抽搐,原本咬紧的牙关松懈,发出一声惨叫。
他终于还是没能守住那只金镯。
……
后来呢?程川站在第三者的视角,刚想上前查看那具弱小躯体的情况,记忆却在这时起了雾。
浓稠的白漫开,他站在雾里,四面八方皆无通路。
待白雾散尽,刚刚那小人儿早已了无影踪,取而代之是春光大好的艳阳天,青年模样的他跪倒在河边,耳畔充斥着形形色色的杂音:沈季池的抽噎、旁人的指责以及滔滔河流声……
被勾起的恐惧让程川双耳嗡鸣,其实听不太清那堆声音。唯独有一道,穿过一切喧嚣,直直扎进他的鼓膜——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的吧。
程川垂首看了看掌中交杂错落的伤,和右手手腕外侧那条被沈季池挠出的血痕,正好抓在曾经的断骨上,旧年陈痛死灰复燃……
好痛啊。
“我好痛……”于是梦境里的程川这样说。
他自始至终低垂头颅,嘴唇嗫嚅着,想喊出某个人的名字,将这种疼痛告知他们以寻求安慰。
他想叫“妈妈”,想叫“阿峥”……可话到嘴边,却倏然发现她和他都早已不是他的铠甲,他们悉数弃他而去。
因而程川唇齿嚅动半晌,末了,只道出一句:“程川,我好痛啊……”
……
“乖,不痛,不痛……很快就不痛了啊。”
在身子被人腾空抱起的瞬息,程川就睁开了眼睛,随后便听得脑袋顶上传来这么一句。
他仰头望去,最先进入视野的是荣峥锋利流畅的下颌线,紧接着对方侧头望过来,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双瞳幽如寒潭。不是好相与的容貌,但当这样一双眼盛满温柔望着你时,没有人会不为之沦陷。
可程川只扫过一眼,便说:“放我下来。”
“小川,乖一些,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他话音未落,立即就因怀中人大力一推胸膛而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小川……”荣峥无奈轻叹,但臂膀却并未放松,反而抱得把不停挣扎的人抱得更紧,快步走向急诊。
他双臂铁一样梆硬,程川一个发着烧的病号,到头来还没撼动分毫,就先给自己累着了。
“……”程川感到非常挫败。
“荣峥……”片刻后,他哑着声开口,嗓音里是浓稠的疲倦与厌弃,“你到底想怎么样?”
在一起时对他的要求置若罔闻的是他,分手后意图藕断丝连的还是他,程川是真的无心无意、也没有精力再与之耗下去了。
荣峥想怎样?他自己也说不明。
他只知道程川离开的这几天,即便已经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接触过往旧物,他仍是会在无数瞬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