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几具尸体,丢到森林之中,还靠近水源,几乎不需要多久就能被林中各类野兽给啃噬干净。
四个人四具尸体,桑榆本想也帮忙扛上一具,却被刘茂给拒绝。他将王承平和张秀兰夫妇叠在一起扛在肩上,迈着大步往山林方向走。
他一个外人帮忙杀人之后还主动帮忙弃尸,再加上从头到尾的淡然表情,让原本还觉得有人死在面前,略有惊恐的桑家父子都逐渐平复下来。
桑兴嘉学着刘茂的动作,用尸体身上穿着的衣服将尸体脑袋裹上,扛起跟在其身后。
见自己儿子都如此胆大,桑永景一咬牙,咽了口口水,又对着身前尸体拜了几拜,这才裹好脑袋扛上肩。
落在最后的桑榆没急着跟上去,将之前搬开的垫脚石重新垒好爬上官道,见刘茂事情做得仔细,没在上面留下血点这才放心。
她又将之前丢下的东西全都捡回放到官道下的阴影中藏好,这才开始用地上的浮土覆盖血液痕迹。
这种泥土地内的血液不用专门清洗,只要盖上一层土,再下上两场雨,血水就会随着雨水一起渗透到地下深处,再无痕迹。
等将所有打斗留下的痕迹和血液全都遮盖完毕,她这才拎着钱袋慢悠悠地往三人前行的地方追去。
路上的时候,桑榆就在思考,她今日的表现是不是有些太过冷血。
活生生的人被杀死在眼前,离她不过一步之遥,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那人在被刀刃划破喉管时,脸上的痛苦之色。
但她却丝毫不为所动,好像死在面前的不是个人,而是个牲畜。
是她本性就嗜血、冷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蹙着眉思索着这个问题,直到她追上前方扛着尸体的三人也未能想出答案来。
于是她走到刘茂身旁,与他并肩前行,忽然开口问:“你第一次杀人有什么感觉?”
“……”
刘茂沉默半晌后,最终还是缓缓开口。
“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人死前的挣扎和痛苦。”
他倒是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桑榆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问:“那你后悔杀人吗?”
“不后悔。”刘茂又是简短的三个字,之后便不再继续多说。
桑榆也没追问他为什么不后悔,人家没有主动往下说,就已经在表达这事我不想说的意愿,她不需要自讨没趣一直追问。
她也跟着沉默许久,忽然出声:“你觉得我冷血吗?我看见你杀人但是一点都不害怕。”
“不。你本来就不该害怕,人是我杀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
桑榆还以为他是理解错了自己的问题,正想仔细解释一番,一抬眼却见原本还目不斜视的刘茂此时正定定地看着她。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不杀人,也有人要杀你。这件事你从头到尾有想要伤害王承平他们一家的念头吗?没有,但他们依旧会对你起歹念。”
刘茂一长串的话刚说完,又紧接着继续往下说:“我阿爹去西南战场戍边,我们本该是被敬仰尊重的英雄家眷,可依旧有人想翻墙进来欺辱我娘。”
“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对错,杀人不需要理由。何况你没有杀人,是我杀的。”
“……你那时候几岁?”
哪怕刘茂没有明说,但桑榆还是从他话语间猜到了事情始末。
怕是刘茂动手杀掉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想翻墙进来欺辱他娘的男人。
“七岁。”吐出这两个字,刘茂深吸一口气,加快步伐一味地往前走,眼看是不想再多说些什么。
等他离开之后,落在后面些的桑家父子俩连忙追上来,桑永景更是紧张地打量着桑榆。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们跟刘茂没打过交道,头一次见面他就在他们面前轻松杀掉了四个人,着实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桑榆微微摇头:“没有,只是说些往事。”
她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口:“爹,大哥,你们觉得我今天做错了吗?是不是不该杀人,直接送官。”
别人的眼光和指点她可以不在意,但被她认可的亲人,她不想他们对自己有误解。
“哪有错,小妹你做得对,多亏你机灵及时策反刘茂,不然现在被扛在肩上的就是咱们三个了。”
桑兴嘉第一个回答,跟尸体相处的时间长了点,他已经从最初的恐惧心理中脱离出来,只剩下兴奋和激动。
“对,榆儿你处理得很好,要不是你想到买些石灰,这人身上的匕首可就要扎在我们身上。”
桑永景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带鞘的铁黑色匕首,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着。
他赫然是已经搜过尸体的身。
在他肩上扛着的那具尸体,正是第一个跳下来被石灰给迷了眼的那人。
若是他反应稍慢些,让对方及时掏出匕首,后果不堪设想。
见桑榆依旧紧皱着眉头,桑兴嘉空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小妹,是他们想对我们下死手,我们只是自卫反击,不要有心理负担。”
“是啊是啊,榆儿你不光救了咱们爹仨的命,还救了全家的命。”
“要是报官,他们也没造成什么实际伤害,估计关上没多久,这些人就又该出来,到时候还得报复咱们。”桑永景也跟着劝。
不论他们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心话,总算是让桑榆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哪怕她自己心底也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在法治社会生活过多年的她,难免对于这种事产生一定的情绪和自我怀疑。
有亲爹和大哥的一番开导,她终于不再纠结这事。
几人一路翻过山脊、蹚过溪流,最后在对面森林的边缘位置将四具尸体放下。
这边桑兴嘉放下尸体立马就想离开去溪边洗手,却见桑永景和那位狠人刘茂皆在原地没动,脚步一下顿住。
等他伸着脖子看清桑永景的动作时,心中更是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