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弹了弹手里的烟灰，轻声提醒道：“姐夫，以后你可别太实诚了。不管你在城里挣了多少，都不能告诉老太太。就说生意不好做，勉强够养家糊口，每个月能挤出那二十块钱，已经是勒紧了裤腰带，明白吗？”
冯长生一怔，随即重重点头。
他明白张卫国的意思，若是让老娘知道他的真实收入，二十块钱根本打发不过去，老娘肯定会闹着要搬来城里，那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张卫国看着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能做的，能提点的，也就这么多了。
作为一个成年人，尤其是一家之主，冯长生自己若不想彻底明白，不硬气起来，旁人说再多也是枉然。
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半。
明天粉馆还要早早开门，张卫国便对雪梅和春波，冯长生说道：“不早了，都去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忙活呢。”
大家打水各自洗簌后，张卫国拉开店里，走到隔壁“衣香丽影”的门前，叩响了玻璃门。
刘根生就在里面坐着，看到是他，连忙开了门，侧身让他进。
“看到你大姐夫过来，我就估摸着你今晚得过来我这里睡。”
“我已经让我媳妇和徐敏先上去睡了，咱们哥俩好久没正经坐下来说说话了。要不，坐会儿再上去？”
张卫国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开门见山：“行了，根生，咱俩谁跟谁，不兴来这套虚的。你呀，有话就直说，憋着不难受？”
刘根生嘿嘿一笑，拿出两个玻璃杯，又找出茶叶盒子，拈出两撮茉莉花茶放进杯里，提起角落里的暖水瓶冲上开水。
随后，他又从一个抽屉里翻出一包用油纸裹着的花生，放在茶几上。
“这是今天晚上刚炒的，你尝尝。”
刘根生把一杯茶递给张卫国，自己也端起一杯，在张卫国旁边坐下。“卫国，是这么个事儿。我媳妇陆静有个弟弟，跟你家跃进差不多大，也到了快要结婚的年纪了。”
张卫国剥开一颗花生丢进嘴里，细细嚼了，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刘根生叹了口气：“可你也知道，我岳父岳母家，条件也不怎么好。这小舅子要结婚，家里既没有新盖的瓦房，也备不齐三转一响。我老丈人愁得不行，就求到我这里了，想让我们两口子给出出主意，看能不能给小舅子在城里也弄个来钱的营生。”
张卫国将嘴里的花生咽下，听完便笑了：“我当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呢，这个好办啊！”
刘根生眼睛一亮：“哦，卫国你有法子？”
张卫国道：“你和陆静拿点钱，给她弟当个本钱，让她弟来城里摆摊呗。”
“雪梅她大姐夫，家里种了几亩红薯，后山还有几棵板栗树。我就建议他，去电影院门口、或者那几间大厂附近摆个小摊，专门做糖炒栗子，再弄个炉子烤红薯来卖。”
“这两样东西，香味儿一飘出来，哪个路过的不馋？看电影的年轻人、下班回家的工人，都好这口。”
刘根生听得连连点头，脸上渐渐有了喜色：“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卖吃的，本钱小，也好上手。”
张卫国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继续说：“你想想看，你媳妇娘家那边，有些啥现成的资源？或者，你小舅子本身会不会点啥手艺，比如，做葱油饼、炸油条、包饺子、擀面条之类的，都能摆个摊。”
“卖吃的，最适合一个人单干，上手快。只要肯吃苦，不怕丢面子，一天下来，挣得也不少。等手里攒够了本钱，经验也足了，就可以学着咱们一样，正儿八经开个小店，那不就出息了？”
刘根生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卫国，不怕你笑话。我家那小舅子，会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会用毫子捞鳝鱼。对于做吃的，那真是一窍不通。”
张卫国听了，忍不住乐了，用胳膊肘捅了捅刘根生：“我说根生，你这话说的。谁天生就会做生意？谁天生就是大厨？他还年轻，只要肯学，有什么学不会的？”
“想挣钱，就得多动脑子，多下功夫。再说了，你和你媳妇陆静，当初不也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懂就开始卖衣服。大家都是一步步摸索过来的，你们能学会，你小舅子就学不会？”
刘根生被他这么一说，脸上讪讪的，随即也释然了，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本钱的事儿好说，我和陆静可以借给他。但他自己想干啥，愿不愿意吃这个苦，还得他自己拿主意。明天我就跟陆静好好商量一下，也让我老丈人去探探那小子的口风，看他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真要是有心气儿，就让他先在家里跟着我丈母娘学着做吃食。只要用心学，做出那个味道来，我相信总会有人捧场的。”
张卫国笑着说：“这就对了，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咱们做亲戚的，尽自己的能力拉一把，提点一下是应该的。可最后能不能挣到钱，过上好日子，关键还得看他们自己个儿的悟性和那股子拼劲儿。”
两人又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营生上的事，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起身，上楼睡觉。
又是平常的一天，四点刚到，粉馆的灯就亮了起来。
张卫国和冯长生在店里帮着李雪梅她们打下手，一直忙到快八点，早市的高峰期过去，店里才稍微清闲了些。
嗦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滚烫的汤汁下肚，浑身都舒坦了。
张卫国抹了把嘴，对冯长生说道：“姐夫，吃饱了咱们就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冯长生连忙点头，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忐忑。
吃完，两人便一人骑了一辆自行车，朝着德山电影院附近的老街巷子骑去。
张卫国知道那边有不少临街的民房，有些人家会把多余的屋子隔出来出租，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找到合适的。
张卫国一边不紧不慢地蹬着车子，一边看似随意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房屋，实则已经悄悄打开了“全景地图”。
附近几条街巷里，哪里有空置的民房，哪家的窗户上贴着红纸写的“有房出租”，甚至一些房子的基本结构、采光和通风情况，都在地图上一目了然，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暗暗将几个看起来有潜力的目标记在心里，然后带着冯长生一家家找过去。
然而，一上午接连看了五六家，张卫国都不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