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臣无罪!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自他残破不堪的身体深处,骤然涌起。

陈进猛地昂起头,用尽了全身最后一抹残存的力气。

他的目光,穿透了血污与汗水,直刺赵瑞那双阴鸷的眼眸。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自他干裂淌血的唇间溢出,带着浓烈的血腥与无尽的嘲讽。

“臣。”

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是从牙齿缝隙中,混合着血沫,狠狠挤出。

“无、罪!”

赵瑞脸上的得意笑容,倏然僵住。

“保和汤,乃救死扶伤之良药,只为,活人!”

陈进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太子殿下那所谓的神药,才是、才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催命符!”

赵瑞眼中的戾气,瞬间暴涨,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仿佛被他这番话,狠狠戳中了最痛的逆鳞。

冥顽不灵!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还敢反咬一口!

他猛地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陈进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阴森的诏狱中,显得格外刺耳。

陈进的头被这股巨力打得猛地偏向一旁,嘴角立时淌下新的血迹,眼前金星乱冒。

赵瑞气得浑身发抖,胸膛剧烈起伏,那张平日里还算俊朗的面容,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可怖。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陈进!”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给孤打!”

他指着如同烂泥一般吊在刑架上的陈进,对着一旁的狱卒,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给孤往死里打!”

“孤就不信,撬不开他这张臭嘴!”

“打到他开口为止!打到他说人话为止!”

狱卒闻言,立刻狞笑着上前。

那浸透了盐水的牛皮鞭,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再次狠狠抽下。

“啪——!”

血花,再次飞溅。

陈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随即死死咬住了牙关,不让自己再发出任何示弱的声音。

鞭子,一下,又一下,带着残忍而冷酷的力道,精准地落在那些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伤处。

旧伤添新创,痛上加痛。

每一次抽打,都仿佛要将他的骨头从血肉中生生剥离。

每一次鞭落,都像是在他摇摇欲坠的意志之上,再狠狠地追加一击。

他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剧痛冲刷之下,开始阵阵模糊。

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渐渐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似乎也开始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地从他残破的身体里流逝。

耳边,太子那如同恶鬼索命般的咆哮,狱卒粗重的喘息,还有皮鞭撕裂空气的尖啸,都渐渐远去……

终于,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陈进的头,无力地垂落下去。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微弱的凉意,似羽毛般轻轻拂过他滚烫的额角。

黑暗,似乎不再那么浓稠。

痛楚,依旧如附骨之疽,却仿佛被这丝丝缕缕的凉意,稍稍冲淡了些。

他费力地掀动着眼皮,一道模糊的光影,艰难地挤入他的视野。

意识,像是沉在水底的石头,一点点,挣扎着上浮。

借着牢门上那一方窄小透气孔洞中,投射进来的一缕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天光,他终于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那是一个身形纤弱的宫女。

不,不对。

那张他曾细细诊治过的、此刻却因担忧与焦急而失了血色的小脸,那双此刻蓄满了泪水,红肿得像熟透了的桃子一般的杏眼……

是她?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固阳公主!

她身上,穿着一身宫中最低等粗使宫女才会穿的灰布衣裳,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用一根布条束起,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与脸颊。

若非那张脸太过熟悉,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正半跪在冰冷潮湿的稻草旁,手中拿着一块素白的丝帕,似是刚刚浸过清水,正小心翼翼地、极轻极轻地,擦拭着他额角早已凝固发黑的血污。

她的动作那样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他,又像是怕弄疼了他。

可他这具残破的身躯,哪里还有一处是不疼的。

“陈进。”

固阳公主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无法抑制的哽咽。

这满身的伤痕,这暗无天日的牢狱。

一想到他所受的苦楚,她的心便如同被万千钢针反复穿刺,痛得无法呼吸。

“你、你受苦了。”

泪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滴在他肮脏破败的囚衣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飞快地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急急瞥了一眼牢门外那两个似乎已经靠在墙边昏昏欲睡的狱卒,然后迅速从袖中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她慌乱地拔开瓶塞,也顾不得许多,便将瓶中那带着清冽药香的药膏,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又急切万分地,涂抹在他胸前背后那些最为狰狞可怖的伤处。

冰凉的药膏触及皮开肉绽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却也奇异地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灼痛感。

陈进看着她,眼中的担忧快要溢出。

这等地方,岂是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能够涉足的!

万一被太子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公主,不可。”

他喉咙干涩,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此地,凶险,快快、走!”

他动了动手,想阻止,奈何这具身体早已没了力气。

“别说话!”

固阳公主急急打断他,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急切。

她知道危险,她比谁都清楚踏入这诏狱一步,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皇兄已经在外面想办法了!”

“他绝不会让你蒙冤屈死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抹孤注一掷的坚定。

“杨阁老、杨阁老也在拼力周旋!”

“你千万、千万要撑住!”

“父皇他,他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了双眼!”

“一定会查清楚的!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她不停地说着,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