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险境验尸

林子里的夜露渐重,苏瑾怡的麻鞋踩在腐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夫人滚烫的额头贴在萧鸣后背,呼吸间带着灼人的热度,他束发的玉簪不知何时松了,几缕墨发垂在颈侧,沾着薄汗。

吴将军走在最前,佩刀的铁环偶尔撞在树干上,叮铃一声,惊起几只夜枭。

\"停。\"萧鸣突然顿住脚步。

他抱着陈夫人的手臂收紧,剑穗在风里绷成直线。

苏瑾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前方三十步外,树影里晃动着零星火把,像落在林间的残星,却比星子多出几分冷硬的金属光泽。

\"是刀鞘。\"吴将军的拇指蹭过刀柄上的凹痕,那是他在北境与狼骑厮杀时留下的印记,\"李统领的人,每十人配两盏牛皮灯,灯芯浸过松油,味道冲。\"他抽了抽鼻子,果然有股焦苦的油味混在松脂香里,\"这林子就一条道,他们是卡着咱们的必经之路来的。\"

苏瑾怡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赵书生跑走时怀里乱晃的竹简——那是用赤焰盟特有的云纹丝帛裹的书皮,她当时就该扣下那东西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急。

\"退到那块青岩后面。\"萧鸣侧过身,将陈夫人轻轻放在地上,\"吴叔护着她,小苏,你......\"

\"我不用躲。\"苏瑾怡打断他,从腰间解下验骨刀。

刀鞘是用犀角雕的,握在手里还带着体温,\"沈知县要的是我的命,我站在明处,他们才不会伤其他人。\"她能感觉到萧鸣的目光像烧红的炭,烫得她耳尖发疼,但没敢抬头——她怕自己一软,就真的躲到他身后去了。

林子里的火把突然亮了起来。

李统领骑在黑马上,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腰间的银鞭甩得噼啪响:\"苏仵作,沈大人说了,只要你自缚双手,其他人可以留全尸。\"他身后的士兵哗啦啦拉开弓,箭簇映着火光,像一片倒竖的刺猬刺。

吴将军的刀\"嗡\"地出鞘半寸:\"放你娘的屁!\"他的声音震得林叶簌簌落,\"老子当年在北境砍蛮子,刀片子卷了三回,也没见哪个龟孙能让老子自缚!\"

苏瑾怡盯着李统领的喉结。

那是块上下滚动的软骨,她在验尸房见过太多这样的喉骨——被刀割断时会喷血,被箭刺穿时会发出哨音。

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鉴骨术的热流从眉心涌出来,像喝了口烧刀子,眼前的人影突然变得透明,骨骼的走向在血肉下泛着青白。

\"左边第三排,拿长戟的。\"她低声说,\"他右腿股骨有旧伤,使力时会往左边偏。

吴叔,你砍他左腿腓骨,他站不稳就会砸倒身后的弓箭手。\"

吴将军的刀光闪了闪。

那士兵的戟尖刚要戳过来,刀刃已经磕在他小腿骨上,\"咔\"的一声脆响,比砍断青竹还利落。

士兵惨叫着栽倒,身后三个弓箭手被他砸得东倒西歪,弓弦绷断的声音此起彼伏。

萧鸣的剑更快。

他像片被风吹起的叶子,掠过人群时剑尖总比别人快半寸——刺肩井穴废人武功,挑腕骨让刀落地,每一剑都不致命,却能把敌人的阵型砍出缺口。

苏瑾怡看着他翻飞的衣摆,突然想起在验尸房他替她擦血的手,那时也是这样稳,这样快。

但敌人太多了。

苏瑾怡的验骨刀砍得卷了刃,虎口震得发麻。

她后背抵着青岩,能感觉到陈夫人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烫得她心慌。

萧鸣的剑穗断了,发梢沾着血,吴将军的刀背上全是缺口,像条锯齿状的月牙。

\"他们在等援兵。\"苏瑾怡舔了舔裂开的嘴唇,血腥味在嘴里散开。

她的鉴骨术突然捕捉到几个士兵交头接耳的画面——沈知县只给李统领黄金,普通士兵连赏钱都没有。

她的眼睛亮起来,故意提高声音:\"李统领!

沈大人给你的二十箱金叶子,是不是全填了赌坊的窟窿?

你手下的弟兄们,可连双新皮靴都没见着!\"

喧哗声像滚水似的炸开。

几个士兵突然调转矛头,用刀背敲李统领的铠甲:\"原来大人把军饷拿去嫖赌!\"李统领的脸涨得发紫,挥着银鞭抽过去:\"反了你们!\"银鞭抽在士兵肩上,血珠溅在他的金抹额上,红得刺眼。

萧鸣的剑就在这时刺进他心口。

李统领瞪圆了眼睛,手指还抓着银鞭,却再也甩不响了。

他栽下马时,怀里掉出块玉牌——赤焰盟的火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走!\"吴将军扛起陈夫人,\"他们群龙无首,撑不了多久!\"

三人跌跌撞撞钻进密林深处,直到听不见喊杀声才停下。

苏瑾怡靠着树坐下,从怀里摸出孙长老给的黄绢。

绢角沾着血,字迹却依然清晰:\"破庙梁上有药,可解百毒。\"她抬头看向萧鸣,他正在给吴将军包扎手臂上的刀伤,动作轻得像在抚弄瓷器。

\"我需要验尸。\"她突然说。

萧鸣的手顿了顿:\"现在?\"

\"李统领的尸体。\"苏瑾怡指了指他腰间的玉牌,\"还有那些士兵的骨头。\"她摸出验骨刀,刀身映着她发白的脸,\"沈知县和方太医要在三天后祭祀,用龙凤双玺控国。我在鉴骨时看到的,他们在尸体里藏了标记。\"

萧鸣没说话,只是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

吴将军拍了拍她的肩:\"我去把风。\"

月光爬上树梢时,苏瑾怡的指尖按在一具士兵的锁骨上。

骨缝里有道极细的刻痕,像片蜷起的枫叶——和孙长老笔记里画的祭祀标记一模一样。

她的太阳穴突然又开始疼,比之前更剧烈,眼前的画面像被擦净的铜镜:沈知县跪在祭台边,方太医的银指甲掐进他后颈,他们身后站着个黑衣人,左眉骨的月牙疤裂成血口,正对着她笑。

\"赤焰盟的真首领......\"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小苏?\"萧鸣的手覆在她颤抖的背上。

苏瑾怡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剑:\"我们得回京城。\"她抓起黄绢,\"三天后,月圆夜,他们要动手了。\"

吴将军把刀往地上一插:\"回就回!老子的刀还没砍够呢!\"

萧鸣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我让人在城外接应。\"

三人收拾行装时,陈夫人突然醒了。

她抓着苏瑾怡的手,声音哑得像砂纸:\"小心......玄色斗篷......\"话没说完又昏了过去。

苏瑾怡给她重新裹好药,抬头时正看见萧鸣望着密林深处。

那里的树影晃了晃,像有人刚躲进去。

\"走。\"萧鸣牵起她的手,\"天亮前要赶到青溪渡。\"

夜风吹起苏瑾怡的衣角,她能听见远处传来狼嚎。

但这次,她没觉得害怕。

萧鸣的手很暖,吴将军的刀很沉,怀里的黄绢很轻——可她知道,这些加起来,足够劈开前面的阴云。

密林深处,黑纱下的人摸了摸腰间的玉牌。

玉牌上的火纹被体温焐得发烫,他低笑一声,隐入更深的黑暗里。

月光漏下来,照见他脚边的枯叶上,沾着半块墨锭——是赵书生跑丢的那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