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等候决战

月上中天时,西山的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苏瑾怡的裤脚。

萧鸣的剑尖挑开一丛带刺的灌木,冰蓝色的草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冰蚕草。

"小心茎上的倒刺。"萧鸣的声音比山风还轻,指尖虚虚护在她手背上方。

苏瑾怡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旧窑厂那道阴冷的声音,想起他袖中若隐若现的密函。

但此刻冰蚕草的汁液正顺着叶脉往下淌,像滴凝固的泪,她咬了咬后槽牙,将疑虑咽进喉咙。

采药刀落下的瞬间,林子里传来细碎的响动。

萧鸣的剑已出鞘,寒光掠过她鬓角:"赤焰盟的人。"话音未落,三道黑影从树后窜出,为首者腰间挂着赤焰纹的荷包。

苏瑾怡反手将冰蚕草塞进萧鸣怀里,软剑划出半圆护在身前——她分得清轻重,这株草比她的命金贵。

不过半柱香工夫,刺客的血就溅在了冰蚕草上。

萧鸣扯下衣角擦拭草叶,指节因用力泛白:"走。"他的声音闷在喉间,苏瑾怡这才发现他左肩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正顺着手臂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府衙后堂的药炉烧得正旺,吴药师的白胡子沾着药汁,像结了层霜。

苏瑾怡将冰蚕草递过去时,触到他掌心的老茧——和昨日一样粗糙,可今日多了层薄汗。"得用银杵研成泥。"吴药师的手在发抖,目光死死黏在冰蚕草上,"慢了半分,药效就散了。"

萧鸣倚在门框上,剑尖戳着青砖地,每动一下都带起一串血珠。

苏瑾怡接过银杵的瞬间,瞥见他腰间的密函——边角被血浸透了,露出半枚朱印,像是...皇宫的暗卫印?

她的手指顿了顿,银杵磕在石臼上发出脆响。

吴药师吓了一跳,抬头时正撞进她的视线:"怎么了?"

"没事。"苏瑾怡垂下眼,碾药的动作重了几分。

冰蚕草的汁液是靛蓝色的,在石臼里打着旋儿,像极了旧窑厂晨雾里那道模糊的人影。

萧鸣突然咳嗽起来,她抬头,正看见他用袖口擦嘴,指缝里渗出的血比冰蚕草汁更红。

"药引融了。"吴药师的声音让她猛地回神。

石臼里的汁液已凝成胶状,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苏瑾怡将胶状物倒进药炉时,炉盖"咔"地轻响——这是最后一步了。

她望着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密室里那截将燃尽的香,想起萧鸣说"不知道"时紧绷的下颌线。

"小心!"萧鸣的断喝像根针,刺破了后堂的寂静。

苏瑾怡转头的瞬间,窗纸"唰"地裂开道缝,三支淬毒的短箭破空而来。

她反手将吴药师推到桌下,软剑在身前织成网,箭头擦着她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药柜上,木屑混着朱砂粉簌簌往下落。

"守住药炉!"苏瑾怡扯下腰间的丝绦,甩向窗外。

萧鸣的剑已经出鞘,血珠顺着剑锋滴在青石板上,在月光下连成一条红线。

后堂外传来金属碰撞声,夹杂着刺客的闷哼——看来不止三个人。

吴药师从桌下钻出来,颤抖的手按住药炉盖:"我守着,你去!"

府衙的月亮门被撞开时,苏瑾怡正踩着廊下的花盆跃上屋檐。

二十几个黑衣人举着火把,将院子围得像个火盆。

为首者脸上有道刀疤,见她出现,刀尖挑起一缕月光:"林仵作,把解药交出来,留你全尸。"

"解药在药炉里。"苏瑾怡解下鬓间的银簪,甩向对方手腕,"有本事就来拿。"她的声音里带着笑,脚下却在移动——廊下第三块青石板是空的,她前日让张校尉埋了绊马索。

刀疤男的刀劈过来时,她侧身闪过,脚尖勾住石板缝隙,绊马索"刷"地弹起,勾住了最前面两个刺客的脚踝。

"苏姑娘!"熟悉的马蹄声撞碎了喊杀声。

张校尉的银枪挑开一支飞镖,身后跟着二十几个禁军,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末将支援来迟!"他的枪尖点地,带起一片尘土,刺客的阵型登时乱了。

萧鸣的剑始终在苏瑾怡身侧半尺处。

她看见他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比任何时候都稳——像座山,挡在她和危险之间。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要问:"你到底是谁?"可刀疤男的刀又劈了过来,她只能将问题咽回肚子里。

等最后一个刺客倒在张校尉枪下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吴药师站在后堂门口,手里捧着个青瓷瓶,瓶身还带着药炉的余温:"成了。"他的白胡子上沾着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刺客的,"这是最后三瓶解药。"

苏瑾怡接过药瓶时,触到瓶身的温度,像触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望着萧鸣染血的衣襟,望着张校尉还在滴血的银枪,突然想起皇帝昨日批的折子——"焚天火"已在三个州府闹出人命,百姓们跪在宫门外,头都磕破了。

"去皇宫。"她将药瓶贴身收好,"现在就去。"

乾清宫的龙涎香熏得人发晕。

皇帝捏着苏瑾怡呈递的验尸报告,指节泛白:"这些伤口...都是焚天火?"他翻到最后一页,是冰蚕草和解药的图谱,"你说这药能解?"

"臣愿以性命担保。"苏瑾怡跪得笔直,"三日后,臣在朱雀街公开演示。"

三日后的朱雀街挤得水泄不通。

苏瑾怡站在高台上,面前摆着两只白瓷碗——一只盛着深褐色的焚天火,一只盛着靛蓝色的解药。

她捏着兔子耳朵,将焚天火灌下去时,兔子的爪子在她手背上抓出血痕。

围观的百姓发出惊呼,有妇人捂住了眼。

半柱香后,兔子的毛色开始发黄,爪子抽搐着蹬直。

苏瑾怡将解药喂下去时,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她数到第七下,兔子突然抖了抖耳朵,从她怀里蹦了下去,在高台上转起圈来。

百姓们的欢呼像潮水,撞得屋檐上的瓦都在颤。

"好个鉴骨女官!"刺耳的笑声劈开了欢呼。

刘统领带着二十几个带刀侍卫从街角转出来,腰间的金牌在阳光下晃眼,"你私制毒药,意图谋反,还不快束手就擒!"他的刀指向苏瑾怡,刀尖在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萧鸣的剑比他的刀快。

苏瑾怡感觉腰间一紧,已被他拉到身后。

剑刃破空的声音混着百姓的尖叫,刘统领的刀"当啷"落地,在青石板上滚出老远。"跑!"萧鸣的声音擦着她耳际,带着滚烫的血沫——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等禁军再次赶到时,刘统领已经不见了。

苏瑾怡蹲在地上,捡起他掉落的半块令牌——赤焰纹的缺口,和西山刺客腰间的荷包一模一样。

她抬头看向萧鸣,他正用袖子擦剑,血顺着袖口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像朵开败的花。

"回府衙。"萧鸣的声音哑得厉害,"得处理伤口。"

府衙的后堂还留着药炉的余温。

苏瑾怡翻出金疮药时,发现案上多了张纸条——用刺客的血写的,歪歪扭扭四个字:"夜三更,枯井。"她抬头,正撞进萧鸣的视线。

他的眼睛在阴影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烛火直晃。

苏瑾怡听见后园的老槐树发出沙沙声,像有人在说话。

她摸了摸袖中的药瓶,又摸了摸那半块龙纹玉——玉还是温的,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夜三更的钟声响起来时,萧鸣的剑已经擦得锃亮。

苏瑾怡系紧软剑的丝绦,看了眼案上的血书,又看了眼窗外的月亮——今晚的月,比西山采冰蚕草那晚,更圆,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