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重新恢复了清明。
一轮皎洁的、真正的明月,悬挂在高空,洒下温柔的、银色的清辉。
崇山,停止了崩塌。
一切,都结束了。
巨大的空虚感,将我吞没。我再也无法维持身形,从高空,直直地坠落下来。
这一次,我落入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
是叶清歌。
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下方,用她并不强壮的身躯,接住了我。
我躺在她怀里,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却又带着欣喜笑容的脸,感受着她腹中,与我血脉相连的、有力的心跳。
我笑了。
我赢了。
我用我的一切,守护住了我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家。
我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隆起的小腹。
“孩子……该取个名字了。”
我虚弱地说道。
叶清歌含着泪,用力的点头:“嗯!你想叫什么?”
我想了想,目光,望向了那片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宁静的山村。
“不管男女,都叫……张念安吧。”
我希望他,能永远地,思念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也希望他,能永远地记住,有无数人,为了守护这份安宁,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张念安……”叶清歌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泪水中终于绽放出一抹笑容,“思念的念,安宁的安。好,就叫这个名字。”
爷爷拄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枯木杖,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他苍老的脸上,悲伤与欣慰交织。他失去了儿子儿媳,却保住了张家最后的希望。
“好孩子,”他声音沙哑,“我张家的种,没一个是孬种。”
“爷爷,”我看着他,眼神无比郑重,“送我下山吧。”
爷爷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深深地看着我。
“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以前,我守着我们的小家。但现在我明白,这个世界,就是我们家的院墙。墙要塌了,我又怎能安心在屋里待着?”
“梨园村的‘九天玄女’,崇山的‘灶王爷’,都只是个开始。收音机里的那些‘外道鬼神’,正在这个世界,变成人间地狱。”
我的目光,望向山下那片广袤的、被黑暗笼罩的大地。
“我不想再掩饰,不再退缩。我要出山,去救这个世,也是救我们自己的家。”
我顿了顿,目光转向叶清歌,满是温柔与歉疚:“清歌,还有我们的孩子,就拜托您了,爷爷。”
爷爷沉默了许久,他手中的枯木杖在坚硬的岩石上轻轻敲击着。
最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去吧。”
他说道,“以前,是我和你爹,护着这个家。现在,轮到你了。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就没人能动清歌和念安一根头发。”
那一夜,我们没有再多言语。
在崇山之巅,在亲人的墓前,我们静静地等待着黎明。
当第一缕真正的、温暖的阳光刺破黑暗,照亮东方天际时,我站了起来。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那份刚刚铸就的决绝,会再次动摇。
我只是对着身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我化作一道流光,冲下了崇山,投身于那片群魔乱舞的、满目疮痍的……人间。
我离开的第一个目标,是中原。
根据收音机里的消息,邪佛“黑面僧”自古都洛阳的废墟中走出,他所过之处,万物寂灭,生机断绝,化为一片死寂的黑白“寂灭佛国”。
这种大范围扭曲现实法则的力量,根源必然极其强大。
我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重新点燃我白玉京中的力量。
脚踏实地,我没有选择御空而行。我像一个苦行僧,一步步丈量着这片死去的大地。
越是靠近洛阳,那种深入骨髓的死寂感就越是浓烈。
天空是灰色的,大地是灰色的,就连空气,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活力。
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生命。路边的树木早已枯死,化作一尊尊扭曲的、黑白色的雕塑。
偶尔能看到的废弃车辆、倒塌的建筑,也都被一层厚厚的、如同尘埃般的死寂所覆盖。
这便是“寂灭佛国”的领域。
在这里,生命的概念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三日后,我站在了洛阳城的废墟之外。
整座城市,已经彻底失去了原貌。高楼大厦化为黑白的剪影,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死寂的法则在无声地流淌。
而在城市的中央,龙门石窟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尊巨大的、盘膝而坐的黑影。
那是一个高达百米的僧人,他身穿黑色的僧袍,面容模糊,被一层永恒的阴影所笼罩。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合十,便构成了这片“寂灭佛国”的核心。
他就是黑面僧。
当我踏入洛阳城界的瞬间,他模糊的面孔,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股冰冷、枯寂、劝人放下一切、回归虚无的意念,瞬间冲入了我的脑海。
“放下吧……”
“生命是苦,情感是毒,思念是业,存在是厄……”
“归于寂灭,方得永恒。”
这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信服的魔力。若是心志不坚者,恐怕瞬间就会放弃抵抗,微笑着化为这片黑白世界的一部分。
“放你娘的狗屁!”
我心中怒骂一声,家的温暖,妻儿的笑颜,瞬间在我心中流淌,将那股寂灭意念冲刷得一干二净。
“断绝七情六欲,斩断红尘因果,你那不叫成佛!”
我怒吼着,体内的白玉京轰然运转!
既然你要讲佛法,那我就用佛法,来跟你辩一辩!
“佛厌术——掌中佛国!”
轰!
我的右手手心,金光大放!
那不再是单纯的光,而是一个完整的、生机勃勃的世界的虚影!
在我的掌心,有青山绿水,有鸟语花香,有炊烟袅袅,有红尘男女耕种嫁娶,有孩童嬉笑打闹,有老者安享天年……那是我记忆中家的模样,是我守护的一切,是我的人间烟火!
我的“掌中佛国”,不是高高在上、清净无为的佛国。
而是充满着生命、情感、乃至痛苦与烦恼的……人间!
“去!”
我一掌拍出!
掌心的佛国世界瞬间放大,如同一方金色的大印,带着无尽的生机与色彩,悍然撞向了那片死寂的黑白世界!
嗤!
色彩与黑白,生机与死寂,在洛阳城的上空,发生了最激烈的对撞!
金色的“人间”佛国,所到之处,灰败的大地重新焕发生机,枯死的树木抽出新芽,黑白的建筑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而黑面僧的“寂灭佛国”,则疯狂地侵蚀着我的力量,试图将我充满活力的世界,也拖入永恒的死寂。
“异端!”
黑面僧终于开口,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摩擦,不带一丝情感。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朝着我,轻轻一指。
“大寂灭指!”
一根由纯粹寂灭法则构成的黑色手指,洞穿虚空,瞬间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一指之下,连因果都能被抹去,连存在都能被否定。
我冷笑一声,邪王剑应声出鞘。
“仙厌术,白玉京——剑仙之力!”
我体内的五城之力,其中代表着极致锋锐与无坚不摧的“剑仙之力”,被我尽数调动。
我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剑招,只是简简单单地,一剑递出。
叮!
剑尖与黑色的指尖,精准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爆炸,只有一声清脆的、仿佛琉璃破碎的声音。
黑色的“大寂灭指”,寸寸碎裂!
“嗯?”黑面僧模糊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你的佛国,是假的!”
我持剑而立,朗声道:“佛,不是教人灭绝,而是教人慈悲。你只见‘空’,不见‘有’。只见‘苦’,不见‘渡’。你的道,走窄了!”
“执迷不悟!”
黑面僧缓缓站起身,他那庞大的身躯,遮蔽了整个天空。
“既然你执着于这虚妄的红尘,本座,便将你的红尘,一同寂灭!”
他双手合十,整个“寂灭佛国”的力量,开始向他体内疯狂汇聚。
一尊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纯黑色的“卍”字印,在他胸前缓缓成型。
这是他最强的力量,要将一切法则,都归于寂灭。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那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恐怖力量,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来得好!”
我高高举起了邪王剑。
这一次,不只是“剑仙之力”。
“五城之力,听我号令!”
轰!
代表着净化与生命之火的“瑶姬仙火”,代表着洗涤万物、无孔不入的“云华夫人水神之力”,代表着生生不息、厚德载物的“谷神之力”,代表着破除一切邪祟异力的“度厄仙破邪之力”,连同无坚不摧的“剑仙之力”,五股截然不同、却又完美相融的力量,如同五道洪流,尽数灌入邪王剑中。
邪王剑的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白玉京十二仙楼,同时亮起!
“镇魔楼,镇其心!”
“诛邪楼,诛其法!”
“轮回楼,断其果!”
“般若楼,明我意!”
我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都融入了这一剑!
“你有人间,我亦有之!”
我一剑斩下,口中吟道:
“一剑光寒十九州!”
轰隆!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融合了五行生克、破邪镇魔、轮回因果的恢弘剑光,瞬间斩出。
这道剑光,不再拘泥于形态,它化作了我的人间,我的家,我的守护!
剑光与巨大的黑色“卍”字印,在虚空中,悍然相撞!
整个中原大地,都为之剧烈震颤!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湮灭。
而是极致的……爆发!
金色的光与黑色的光,疯狂地纠缠、碰撞、互相吞噬。
黑面僧由法则构成的庞大身躯,在我的剑光之下,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不……可能……”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骇与不解:“吾之寂灭大道,怎会败给区区人间情感……”
“因为你的寂灭,是空无一物。”
我的身影,穿透了爆炸的光芒,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我的人间,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