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止 作品
16. 现实
好巧不巧，这日子选得，还正好撞上了她蓬头垢面，接近毁容的一天。
叶邵桉愣站在树下，看着他陌生的五官，一时竟无法从记忆里找到一丝能够重合的印象。看来这人这几年也没少被岁月摧残。
“好久不见……”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出的音节。
直到纪成周盯着她的脸，再次开口问，“你的脸……怎么了？”
叶邵桉回过神，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哦就是压到了。”
“我还以为是过敏，想说还是赶紧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压痕的话，你回去可以用热毛巾热敷十到二十分钟，应该就能消除了。”
嘱咐依旧像以前对待一个病人般温和，可叶邵桉的心情却蒙上了一股烦躁，只保持着成年人应有的体面，笑着点了点头。
见她不愿在这上面多聊，纪成周很快又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叶邵桉的笑容僵了僵，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记得她之前让宋玥菲回绝纪成周的理由的是——她不方便加他的微信。
按理说，拒绝已经传达，纪成周应该不会旧事重提才是。
正在她为难时，远处跑来的女生很快挽上了纪成周的胳膊，“谁呀？认识的人？”
“大学同学。”纪成周答。
“这么巧？”女生听了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你也是来旅游的吗？你什么时候来的？之后一起玩啊！”
“比你们早几天，没多久。”
“你一个人来的？”
“嗯。”
“那我们今晚一起吃顿饭吧？”
“今晚就不了，和别人有约了，改天吧。”
叶邵桉的拒绝说得委婉，对方见状便也没有再多聊，只说“那就再约”，拉着纪成周絮絮叨叨地说着晚上的安排走远。
暗松一口气，叶邵桉给自己重新做了心理建设，想着大不了之后她绕着他们走就行了。
没想到这地方实在是太小了，晚上大家聚在露营地给贺守析和许天甯饯行，又遇上了他们。
而且，非常不巧的是，两个营地的位置距离并不远。
“好巧啊！”女生见了她，意外的笑容里似有深长意味。
目光扫过与她同行的一群人，转头又拿着手里的饮料，用着熟稔的撒娇语气让纪成周帮忙打开。
纪成周一边忙着切菜，一边要顾着给锅里加调料，对着她笑了笑，又忙着帮女生拧瓶盖。
叶邵桉讪讪一笑，拉开桌前一把椅子坐下。
天光全部褪去时，烤盘上热油浮起的牛肉片也渐入佳境了，生虾变成金黄，焦糖色的柠香烤鸡翅也冒着滋滋油香，嫩肉从刀口绽开，勾人垂涎欲滴。
叶邵桉一双手戴着一次性手套，拿着一只鸡翅中咬吃入腹，丝滑香肉很快脱骨，只剩一副干净残骸，又从自己盘子里拿起另一只，眸光却盯着眼前烤盘上的食物，自顾自陷在自己的神思中。
眼见烤鸡翅火候正好，赵飞吃完刚从火锅里捞出来的毛肚，一个空碗伸过去，未想又落了空。
对面的谢翊忱用烤肉夹翻动鸡翅，又夹到了恍若未觉的人儿的盘子中。
赵飞目瞪口呆地看着，半晌，好似终于在手里一双筷子诧然落地前反应过来一般，盯着获利的人愣愣发问：“叶邵桉你只吃鸡翅吗？”
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么一直盯着烤盘，实在是太像“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了。
叶邵桉平生一股尴尬，一时没有听出赵飞话里的言外之意，回过神就干笑答道:“嗯我爱吃这个。”
话音刚落，越过桌子的烤肉夹往她的盘子里又添了几只鸡翅和烤虾，“小猫儿也爱吃这个。”
调侃般的言语一本正经，听不出一点戏谑腔调，叶邵桉迟疑一顿，又受教地默默点了点头。
“啊哈哈哈叶邵桉你真的好像一只猫，还是两根胡子的哈哈哈……”带着脂肪作用的浑厚颤笑声刺人耳膜，赵飞一转过头就朝着她发出爆笑，血盆大口感觉一口能吞好几个小孩。
他的形容像极了此刻脸上依旧红痕未消的自己，可叶邵桉一点也笑不出来，视线幽幽冷移过去。
“谢翊忱你要不要这么……”突然发现烤熟的鸡虾都飞了，赵飞下意识发出抱怨，忽而又将某个谴责词汇生生吞了回去，似乎在顾虑时宜还是别的什么，抬起小心翼翼的目光来瞧她与谢翊忱的眼色。
后者漠然盯了他片刻，才再次抬动手臂去翻烤盘上食物，打眼儿看向另一边由曾哲季负责的烤盘，示意他，“那边也有。”
想象中的唇枪舌剑没有袭来，赵飞盯向烤盘又说，“但我觉得你这边的好吃。”
谢翊忱从一侧碟子里翻了一副烤肉夹递给他，“自己烤。”
“叶邵桉，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赵飞接过烤肉夹，将爱吃的食材都铺放上烤盘，边踌躇着开口，“你还是很漂亮的……嗯！”
似是担心言语不能表达他的真心，他说着还在最后坚定地加了一声嗯。
叶邵桉附和着扯了个干笑，又低下头默默啃自己的鸡翅。
肩头悄然压来两道重量，许天甯将双手轻扶到了她的肩上。
“你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
“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叶邵桉笑笑。
“他们是谁啊？你们认识？”许天甯凑在她身边，又朝着另一边纪成周的方向示意。
说起这糟心事儿，叶邵桉只觉心中郁结又加重了几分，眼皮又开始突突地跳，暗暗叹了一口气，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就一个大学的校友，和他的妹妹。”
“是吗？可我看这两人不像兄妹啊？”许天甯疑惑地目光望向那头，又说。“谁家亲兄妹，妹妹这样抱哥哥啊？”
叶邵桉随之看过去，只见女生双手搂抱到了纪成周腰上，整个人一个趴在他身上的姿势，将头支在他的肩膀上，耸耷着眉头，嘟着嘴好像在撒娇。
纪成周将烤肉翻了个面，边转头看向她。
担心自己的目光被撞见，叶邵桉连忙将视线移回来。“他……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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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妹……”
“德国骨科？”
“我看也不像是兄妹。”赵飞瞅了一眼也说，随即又问谢翊忱，“你觉得呢？”
后者只淡淡将往那边余光一瞥，又自顾自将牛肉片放上烤盘，“嗯。”
叶邵桉拿着一只鸡翅刚要继续吃，听言一顿，正疑惑着自己怎么没看出来，再次转头看过去，便见那边的纪成周起身径自走向了他们。
她尴尬地将眸光移落回自己盘子里，没想到走近身边的纪成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借一步说话。“邵桉，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什么？”
叶邵桉脱下手套，起身随着他走出天幕外。
“铃珠说她小腹不大舒服，感觉可能是月经来了，想问你有没有携带卫生巾？”
“没有。”叶邵桉还沉浸在刚才几人对他们关系的质疑中，反应都慢了半拍，“我问问其他女生。”
整个人懵懵地走出去，又懵懵地走回来。
许天甯听了她的问题，很快就说：“我也没带，不过我房间里倒是有。要不我去房间拿……”
“大堂的自助售货机里也有卖的。价格和外面超市的一样。”齐谣说。
“那我和他说一下。”
叶邵桉转述了齐谣的话，纪成周又提说让她和自己一起儿去，理由是他不懂女生的卫生巾该怎么买。
叶邵桉迟疑地看向那边，名叫铃珠的女生见状，表情为难地对着纪成周招了招手，想了想，她索性说，“没事，那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先谢谢你了，我一会儿把钱转给你。”
叶邵桉到了大堂，找到了自助售货机，将各种型号的卫生巾都买了一种，又回了露营地交给对方。
“你比以前追他的那些女人好多了。”对方随口道谢，拉着她胳膊就莫名奇妙说了一句，才拿着袋子去了卫生间。
叶邵桉讪笑了一下。
“铃珠是我以前导师的女儿，而且我堂姑之前是她继母，所以她是我妹妹，你别误会。”纪成周给她转钱，又顺便加了微信。“她前段时间刚和男朋友分手，非说要一个人来旅游散心，我导师不放心，就让我陪着她一起来了。”
“所以你是请假来的？你们医院这么好？”
这会儿是国庆节假的最后一天，但凡是个忙碌牛马也不至于会今天出现在这里。叶邵桉有些介意他太闲。
“我现在不在医院了。”
纪成周的回答让她始料未及。“你不在医院……那就是不当医生了？”
“嗯，在医院当医生太累了。我现在在惠生医疗器械做高级行政，工资比以前高，工作也相对轻松点。”
叶邵桉了然，心下却不免有些唏嘘，这人果然现实，就连以前的梦想和志向终究也化为了一揉便碎的齑粉。
虽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讨厌这种现实。
“你呢？”
“随便做做自媒体。”
话不投机半句多，叶邵桉随口敷衍，回了自己的位置。
不想，谢翊忱沉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