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谢邀

    阳光穿透云层倾泻出的光柱温吞,将底下的青绿田野与白墙黛瓦笼罩,水软山温。


    在山顶歇了片刻后,因开阔视野与沁怡空气短暂回归的平静又在下山时变成了疲乏的烦闷。


    叶邵桉拖着疲软的双脚,用望梅止渴的自我欺骗吊起残存的意志力,一心期盼着回程路的尽头。


    未想,会在半路遇上带着焦急哭腔的杜铃珠。


    “铃珠,你别着急,一定会找到的。”


    身后的纪成周急切劝喊着,追上她的脚步试图拉住她。


    紧随其后的小陈面容肃穆,神色紧张。


    “怎么了?”谢翊忱问。


    “我的项链不见了!我的项链!!!”


    不等小陈出声回复,神神叨叨的杜铃珠扒开挡在她身前的叶邵桉,焦急目光扫寻四周,像是失去了理智。


    “什么项链?”


    “什么样子的项链?什么时候不见的?”


    “你之前放哪里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没有让她恢复平静,反而越发疯狂。


    杜铃珠连连跺脚,口齿不清,“就是我平时戴的一条项链,我一直都戴在身上的,可是它今天不见了不见了!去哪了到底去哪了?”


    “就是一条铂金项链,上面有一枚戒指。”纪成周一边劝她先冷静,一边回复。“她回去后突然发现不见了,就觉得可能落在了山上。”


    几人闻此纷纷帮着她,继续沿着上山的路径往回找。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一定找不到了!”杜铃珠嘴里不停念念有词,都是消极的推断言语。


    忽然,响起的尖锐叫声刺耳,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崩溃痛哭起来。


    负面情绪惹人心焦,就近的叶邵桉眉头紧锁,脚步向她靠近了一些,出口安慰:“没关系,这里找不到还……”


    “怎么没关系?”歇斯底里的厉声扑面而来,伴随着拉开距离的推搡,“那是我男朋友送我的戒指,你个心机女懂什么?就你这种人才会过河拆桥,用我哥的时候就追不用就扔。你少自作清高了!”


    像是不吐不快,她将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地朝着愣住的叶邵桉倾泄而出。


    杜铃珠仰着头,呼吸急促,浑身颤抖,仿佛摇摇欲坠的枯叶,只来了一阵簌簌秋风,便晃晃落地。


    “铃珠——”


    急忙上前的纪成周伸手扶住她,声音与神色都染上了遑急。


    “没事吧?”谢翊忱快步将叶邵桉挡在了身后,问。


    叶邵桉摇摇头,看向跌坐在地上情绪激动的杜铃珠,谢翊忱蹲下身子,又去引导她调整呼吸。“深呼吸,放轻松。”


    “铃珠,深呼吸。”纪成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杜铃珠身上,一个劲儿地喊她深呼吸,可杜铃珠好似拒绝沟通,带着过激的喘息不停哭闹“我的项链,我的项链!”


    “看着我,深呼吸。你看过《小王子》吗?”


    泪眼朦胧的杜铃珠没想到谢翊忱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怔愣望进他清冷的眸子里。


    只听他声音温淡轻和,“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1。戒指对你很重要是不是?你要用心去看。”


    杜铃珠眼睫一眨,停止了大吵大闹的动作。


    “会找到的。别着急。”


    攥拳的双手慢慢松开,杜铃珠双臂微微收拢,握到了双膝的长裤布料上,低头垂下眼眸。


    确认杜铃珠的情绪和呼吸逐渐趋向平稳,谢翊忱起身示意叶邵桉离开。


    她回过神,望向他平和却包容一切的深沉眼眸,掐着自己合谷穴的手松了松,在他促使的虚扶下迈开了步子。


    赵飞等人明显也被这一场面给震愣住了,这会儿看向他们,眼神里就饱含善意的八卦和关切。


    谢翊忱让几人再帮忙找找,几人很快又恢复了行动。


    叶邵桉跟在身后,一点一点找过地面,还是想不通,好好的项链戴在脖子上怎么会丢?


    突然听见谢翊忱转头对她说,“你就在这儿找。”


    她微一愣,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才后知后觉的分辨出眼前的环境,再往前一点,就到她看见蛇的地方了。


    叶邵桉心有余悸,顾虑着,唇齿翕动想要劝声,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用找了。”杜铃珠的声音遽然响起。


    叶邵桉闻声回头,只见她的视线直直投向这边,聚焦到了刚迈出一步的人影身上。


    谢翊忱停下脚步回过头。


    杜铃珠从地上爬起就直接转身往山下跑。


    纪成周追赶不及,匆忙喊了她一声,追去前又双手合十朝他们连连歉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家不用找了,麻烦大家了。”


    项链是在杜铃珠房间的卫生间里找到的,昨天她洗澡时随手取下放在了浴室的壁挂置物架上,与沐浴露等日化用品压在一起,便忘了取。


    纪成周代为出面解释后,又提出请大家一起吃饭作为补偿。


    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又落到了叶邵桉身上。


    “不用,找到就行。”叶邵桉还未出口,微倚走廊墙边的谢翊忱站直身,不冷不热的回绝让纪成周有些挂不住面子。


    流转视线掠过木然点头的叶邵桉,就径自迈开了步子。


    “对,我们都还有事。”赵飞紧随着附和,跟上了为首的人。


    几人沿着长廊往回走,不像以往般有聊有笑,显得有些沉闷。


    只有赵飞在嘀嘀咕咕的吐槽,“真绝了。自己放卫生间,却让我们找了半天,连句谢谢都不说,让她哥出面算什么,啧。”


    “邵桉——”纪成周突然追了上来,“对不起啊,铃珠她今天不是故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如果说,先前的她还不确定杜铃珠是不是对她存着什么成见,那么这会儿的她便已经可以确定,杜铃珠知道她和纪成周以前的渊源。


    不想而知,出口于纪成周。


    只是经过闹这么一出,本就疲惫不堪的叶邵桉这会儿已经无心再去纠结,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声“嗯”。


    纪成周却说:“我们今晚一起吃个饭吧,就当是我和铃珠给你道歉了。”


    “不了,我急着回去喂猫。”叶邵桉讪讪一笑,头脑风暴了一秒,当即搬出了白球做理由,即使有定时喂食器准时给它碗里放粮。


    “没关系,喂猫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来得及,我们等你。”


    “呃来回挺麻烦的,我回去就不过来了。”


    “你不是住在这里的吗?”似是对她话里的“来回麻烦”感到不解,纪成周反应了一会儿,又问。


    “不是。我住在镇子里的另一家民宿。”


    纪成周的神色果然露出了些许迟疑,看了眼缄默不言的谢翊忱,又再看次看向她,“那就再联系。”


    “再联系”这种客套话叶邵桉也说过几次,即使知道大概率不会有后续,出口时也还是带着满腔的诚意,这次却相当的违心。甚至有点卑劣的希望不要再有联系。


    然而刚回到民宿没多久,纪成周又发来了几条微信。


    开头先是简单表达了道歉,然后又说起了杜铃珠无疾而终的恋情——


    【她和她前男友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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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差距,而且她前男友是做夜场的,高中还没毕业就出来打拼了,她爸就一直不同意两人在一起,觉得他是不良社会青年。】


    【但是她前男友其实挺努力的,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本来他们是准备偷偷一起去国外买房子结婚定居的,不小心被她爸先发现了。】


    【她爸逼两人分手,不让他们见面,她前男友喝多了就和别人发生了关系,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事,没想到那女的用报警逼她前男友结婚。】


    叶邵桉躺在床上,一句句看完,就发现虽然全都是中文,她却感觉有点看不懂。


    她不是很会安慰人,对两性问题也没有什么研究,就连以前室友失恋痛哭流涕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最好,这会儿刚纠结着表示了一下,对杜铃珠被前男友劈腿的同情。


    那边很快就发来了一句——


    【他没有劈腿,他是被那女的算计了!】


    叶邵桉满脑子大问号,越看这话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于是她委婉回道:【建议找律师。】


    果然就发现对面和她聊天的人不知何时换成了杜铃珠。


    【我们找了,还报了警,可是警方说都是不利于他的证据。要不是他迫于那女的的压力,还有我爸,他也不会和我提分手。】


    叶邵桉:……


    【但是那又怎么样,他还是爱我的。】


    叶邵桉抓狂,很想冲上去喊一句,别傻了,那男的就是劈腿,就是花言巧语,能不能不要自欺欺人了!


    只是情绪百转千回,到最后又颓废的想,算了吧,那是别人的因果,尊重祝福锁死吧。


    【戒指就是他之前答应送我求婚的,所以我今天有些激动。我哥说他不知道怎么和你道歉,所以我来替他开口了,我们一起个饭,今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叶邵桉:【不用了。没关系。】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是还在介意。】


    有时候一个人上网真的挺无助的,听完杜铃珠这段感情经历和恋爱脑发言除了让她乳腺不畅,没有任何作用。而且她还被情感勒索了?!


    叶邵桉气得直接坐起,刚用语音输入“我没有介意”,旋即又全部删除,换了另一句话发出去。


    【如果我真的介意,会让你们请客的。】


    对面的人终于消停了,过了两分钟后才又发来一条消息:


    【邵桉,我是纪成周,铃珠就是有些感情用事,比如她对她前男友,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其实她回来后一直都很愧疚。总之,如果之后你想要吃这顿饭,随时和我说,不要客气。】


    叶邵桉终于知道对面发起这次对话的目的是什么了,敢情就是为了证明,杜铃珠是个如何单纯善良的女孩,即使对方是个劈腿渣男,而今天只是心直口快,对她没有恶意?


    可是他们为什么觉得一顿饭就可以抵消那些恶语中伤,为什么她就一定喜欢在意这顿饭?


    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将网名和个签改成了“戒饭”和“谢邀,真的不爱吃饭”,直接将手机关掉甩到一边。


    白球似是感知到了她的心情不佳,扒着床沿将头伸过来,她抬手摸了摸白球的脑袋,对着它喃喃:


    “白球,做人好难。”


    “为什么做人这么难?”


    “都怪谢翊忱昨天害我回不来,对,都怪谢翊忱,全赖谢翊忱。”


    思绪发散着,她将矛盾的源头归结到他身上,虽然心里很清楚错过时间并不全是他的锅,杜铃珠给她身上施加的不痛快也不是他造成的,但她还是有点故意的、任性的、偷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