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云璃 作品
第237章 赦令
游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姿态放松，甚至带着一丝闲适，与对面那位面色凝重的老者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者——掌控者太昊界最高权力的一号主理，面前的全息投影正以令人心悸的频率闪烁着红光，一条条加密的紧急通讯如同丧钟般接连传来：
【北美“深岩”武备库失联！确认陷落！】
【西伯利亚“永霜”堡垒信号消失！终极武力被夺取！】
【阿尔卑斯“山脊”核心工事被攻破！所有核武消失！】
……
每一条信息，都代表着人类旧时代最强大的毁灭权柄被剥夺。
老者闭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翻涌的情绪。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阅尽沧桑，承载着亿万生民重托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疲惫与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他看向游鹰，声音沙哑而沉重：
“你已经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掌控了所有的终极武器，执天下牛耳……现在......是来逼宫的吧？”
游鹰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俯瞰棋局的漠然：
“你多虑了。我对坐在这个位置，或者让九黎取代世界上任何一个政府，都没有丝毫兴趣。”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
“在我的‘完美世界’最终达成之前，这个世界还需要一个维持基本运转的秩序框架。你们，仍然是最好的管理者。”
“秩序？！”
一号主理猛地提高了音量，压抑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他指着窗外，仿佛指着整个世界，
“你还知道秩序？！你现在做的这一切——强行夺走维系全球战略平衡的终极武力，以绝对力量胁迫各国政府！这本身就是对现有秩序最彻底的破坏！是赤裸裸的霸权！”
“破坏？霸权？”
游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判目光，
“一号，你口中的‘秩序’，不过是建立在‘强权’基础上的脆弱平衡！回溯历史，我们曾经历过多少屈辱？列强的炮舰、不平等的条约、科技与经济的封锁……今日我们能在国际上有如此分量的话语权，是靠什么换来的？是靠仁义道德？不！是靠无数先辈的血泪牺牲，是靠日益壮大，足以让对手忌惮的综合国力！这本身，就是‘强权秩序’最赤裸的体现！”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理想的狂热：
“而我要创造的，是一个彻底颠覆这种旧秩序的新世界！一个没有贪婪、没有掠夺、没有恶意、没有仇恨！只有纯粹的‘善’与‘爱’流淌在每一个生灵血脉之中的......真正乌托邦！那才是永恒的完美秩序！”
一号主理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回椅背。
他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甚至在两界战争最绝望的时刻都未曾如此无力。
眼前这个人，拥有着神明般的力量，却怀揣着一个足以毁灭一切现存逻辑的疯狂理想。
任何政治智慧、任何战略博弈，在绝对的力量和偏执的信念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当年那个在五十六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游鹰……”
一号主理看着游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声音带着深切的痛惜和迷茫，
“那个忠勇无畏、守护亿万生灵的战士……为何……会变成今天这样？”
“保家卫国？那确实是我曾经……最坚定的信念。”
游鹰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深沉的黯然，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转瞬即逝，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他重新看向一号，目光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可是我连自己的家都没能保住。”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斩断了所有旧情的纽带。
游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静谧的房间里投下巨大的阴影：
“我已向全球各国政府传达了我的要求。三天内，召开全球紧急峰会。会议只有一个议题：动用你们所有的资源、所有的力量，在全世界范围内，帮我寻找第三块‘人皇石碑’！”
他俯视着座椅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老人，声音如同寒冰：
“你们，仍然可以行使管理这个世界的权力，维持它表面的运转。但前提是……完成我交给你们的任务。”
他顿了顿，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般降临：
“如若不然……那么，这个世界现有的秩序，将由九黎……以我的意志，重新定义和统治！”
说完，游鹰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房间。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一号主理独自坐在空旷的房间里，久久未动。
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许久，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颤抖着伸出手，拿起桌面上的灵能通讯终端。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输入了一段极其简短的讯息，以最高级别的加密权限发送了出去。
东极岛，小木屋。
灵能机械的幽蓝光芒与窗外的海天碧色形成了诡异的交融。
诸葛彦正全神贯注地分析着从第二块石碑解析出的庞大数据流，试图从中找出关于第三块石碑位置的蛛丝马迹。
突然，他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手环发出极其轻微却急促的震动。这是直连太昊界一号主理，独立于任何公共网络的绝密通讯器。
诸葛彦心中一凛，立刻点开。屏幕上，只有一行简短到极致的文字：
[诸葛少将，游鹰已执天下牛耳，掌控所有终极武器。现赦免张曦和监禁刑罚，即刻生效。由你决定带他去何处。他是世界……最后的希望。]
文字冰冷，信息量却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诸葛彦的大脑！
游鹰成功了！比预想的更快！更彻底！全球的终极武力已被其收入囊中！这意味着旧时代任何形式的武力反抗都彻底失去了意义！
而一号的命令……赦免张曦和！这在意料之中，曦和是唯一能解读石碑的关键。但后面那句——“由你决定带他去何处”和“他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诸葛彦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他那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大脑飞速运转，解析着每一个字背后的潜台词！
“由你决定带他去何处”……这绝非简单的转移保护！在游鹰已经掌控全球、拥有无孔不入信息网的当下，带曦和去哪里才安全？哪里才能躲过游鹰的搜寻？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非……带去一个游鹰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一个……只有死亡才能抵达的地方！
而“他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如果曦和活着，他是解读石碑、对抗游鹰的关键。
但如果……他死了呢？那游鹰即便找到了第三块石碑，也如同得到一块无字天书！这同样是一种“希望”——一种以曦和的牺牲，彻底断绝游鹰天道之路的“希望”！
主理……是在隐晦地暗示他，必要时……可以，甚至应该.......选择后者！
为了阻止一个可能毁灭一切的疯子，牺牲掉一个……本就背负着血债、且可能再次成为关键棋子的……张曦和！
诸葛彦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坐在窗边正望着大海出神的曦和。
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那张褪尽了妖异，只剩下平凡的脸上，带着一种沧桑的宁静。
诸葛彦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
“一号主理发来消息。游鹰……已经成功夺取了全球所有终极核武的控制权。他要求所有国家政府，动用一切力量，帮他寻找第三块石碑。”
曦和闻言，缓缓转过头。他的目光迎上诸葛彦复杂的视线，脸上没有任何惊讶，也没有愤怒或恐惧。
他只是平静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坦然，甚至是......一丝解脱。
“那就动手吧。”
曦和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诸葛彦耳中，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诸葛彦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什么意思？”
曦和站起身，看向窗外，背对着诸葛彦，望着外面那片浩瀚到仿佛能包容一切的蔚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我死了，游鹰就算找到石碑，也无法看到上面的内容。这……应该也是一号主理真正想让你做的吧？”
他顿了顿，转过身，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
“我本就是有罪之人，手上沾满了鲜血……早就该死了。现在，能成为阻止他最后疯狂的一块绊脚石，也算……死得其所。”
小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仪器的嗡鸣声显得格外刺耳。
诸葛彦看着曦和那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看着他面对死亡时那超乎寻常的平静。一股混杂着震撼、荒谬、悲凉……甚至是一丝愤怒的情绪，在诸葛彦胸腔中翻涌。
他想起了二号主理曾经那冰冷的政治算计。
他想起了自己过去信奉的“最优解”——为了大局，牺牲个体。
他想起了灵枢城废墟前，曦和那被仇恨吞噬的疯狂模样。
他也想起了……此刻这个站在窗前，坦然接受死亡，只为赎罪和阻止挚友坠入深渊的……凡人张曦和。
诸葛彦缓缓抬起手，做出了一个让曦和都微微一愣的动作——摘下了那副几乎成为他标志的智能眼镜。
没有了镜片的阻隔，诸葛彦那双总是闪烁着冷静理性光芒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暴露在曦和面前。
那里面，不再只有数据流的冰冷计算，而是翻涌着一种蕴含挣扎、痛苦、犹豫的情绪，最后......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曦和。如果是以前的我……那个只信奉冰冷逻辑、追求绝对效率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主理的‘暗示’，选择那条理论上‘胜率’最高的路——用你的命，堵死游鹰的路。”
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曦和惊讶的眼睛：
“但是，现在……”
诸葛彦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向宿命宣战的疯狂笑容：
“我想挑战一下那仅存于理论之中、微乎其微的……另一种胜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