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趻 作品
50-60
少卿厅中, 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生得张如玉白狐的皮相,惹得来往递着卷宗的大理寺丞偷偷瞧他。
三千墨发束起,冷白漂亮的脸上是薄冷的淡, 白刀血管宛若能透过皮肉般, 脊背宛若玉竹, 像是朦胧月色下的仙鹤。
……世家子总是这样的气势。
瞧着风骨嶙峋,风雅高洁,也不知内里如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未曾有过仕途的青年,如今才二十的年纪便一纸诏书成了大理寺少卿。
未曾科举、未曾有什么成就, 只一篇《盛秋赋》也不知是谁代来的笔。
谁都觉得不公的。
瞧起来朦胧倨傲如明月的世家子们,或有学识或纯粹的酒囊饭桶, 就这样一代代,汲取着寒门的血骨,高高在上,维持着自己所谓的风雅孤高。
正四品的官职加在他挺直的脊柱上,也不知是否会被压弯了去。
世家子罢了, 不过是来大理寺镀层金,混够资历便高升,哪懂什么刑狱?
总是这般。
“……太子殿下的信。”
可少卿大人未曾几分理会他晦暗翻涌的情绪,只接过递来的信纸。
那薄冷下抿的唇角似对他勾起一瞬, 桃花眸也弯了一瞬,宛若昙花一现,随后又是淡色的孤高, 宛若那一瞬的笑意不存在般。
大理寺丞一顿。
他略微有些怔然感受着指尖被他掠过的触感,垂眸略微动了动指尖。
……世家子还是很讨厌。
对他笑也不行。
“对了,你叫什么?”
他似是想起来什么, 对着大理寺丞的背影道。
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虽井井有条安排着一切,但是下属的名姓,他还未曾过问。
“……回少卿,下官名叫江疏宁,字千谨。”约莫二十多岁的青年低头回答,抬眸看了一眼他腕骨包着的伤口。
[嘶……]
系统嘶了一声。
白御卿:懂了,男配。
系统:[您先别懂……]
他抬眸令他退下,表情没有多余的波澜了。
一个过客,一个下属,一个……被抢了少卿位置的寒门子弟。
江疏宁略微凝视了他一眼,略微抿了抿唇,随后转身离开。
厅中泛着墨香,又混杂着白御卿发丝与衣衫间的沉水香,屋中寂静,少卿似是画中仙,凝固了这幅画一般的书房图。
白御卿看着自己的腕骨。
对独孤凛又深恶痛绝了几分——
自己还受着伤,他就把自己生拉硬拽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了?
……虽然伤是假的,他还能掐陆煜行的脖子呢。
如玉一般的玉狐“啧”了一声,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表情带着倦懒的虚无。
……不想上班。
该死的独孤凛。
独孤鹤令人传来的信里带着几分晦暗躁郁的冷,却满是安抚的意味,白御卿看了看简短的信,大致能翻译出以下几句话——
‘那日宫宴他伤了你,孤必定不会让他好过。’
‘一日为奴,终身下贱。’
‘陆家翻案的细节可以深究,交给父皇的名单皇叔推波助澜了几分,他以为他能名正言顺推掉陆家的冤案与罪奴的身份?不过是自寻死路。’
‘皇叔和父皇有意推举你为大理寺少卿,孤也请命了——至少你能亲手审陆家的案子,想给他什么惩罚便给,总归孤要为你讨回公道……孤是你的后盾。’
‘一日为奴,终身下贱,下贱下贱下贱下贱下贱下贱下贱……’
独孤鹤的字迹素来是苍劲,笔迹也晦涩难懂,一个字顶一句话,若非他自小随他一起长大,也瞧不出他这寥寥几句的意思。
但他读懂了。
白御卿顿了顿,晦涩的信大抵能瞧见独孤鹤垂眸提笔,又带着几分薄冷阴郁道这话的模样,甚至也能看出他因为陆煜行而厌烦蹙起的墨眉,近乎诅咒一般呢喃着,“下贱下贱下贱下贱下贱下贱……”
玉狐狸垂眸,纤长的睫毛颤抖,宛若振翅的蝶。
感动独孤鹤要给他讨回公道吗?
不。
……原来独孤鹤也是给他找了个班上的罪魁祸首之一。
欠你们独孤家的吗?
……我恨你们。
他略微有些倦懒疲惫垂下眸,却还是翻阅着卷宗,开始熟悉起自己作为大理寺少卿的事物。
修长如玉的指尖翻过纸张,窗外透过的光亮照过来他的侧脸与高挺的鼻梁,一时只余下“簌簌”的翻页声了。
大抵是这些时日他本是赖在床上,墨玉为他守着门的,白御卿不免因为过于安宁的气氛双眸带着困倦的朦胧,又抿了抿唇打起精神继续翻看着卷宗。
一时从早到晚。
江疏宁前来送了一次卷宗,他看见青年依旧挺直着玉松一般的脊背,卷宗看了大半,双眸却带着几分淡色的疲倦。
许是提醒,他温声道,“少卿大人,不必看这般仔细的。”
反正上一任大理寺少卿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世家子,事物皆堆到他们身上来,那混账犯了错被容王撸下了官职,又爬上来个新的。
江疏宁的视线略微带着凝重的晦色,瞧着这位光风霁月世家子的反应。
去休息吧,省得他来回送卷宗了。
白御卿抬眸看了他一眼,“为何不必仔细看?”
大理寺丞为他斟了杯茶,唇角是谦和若有似无的笑意,“您受着伤,不必如此劳心费神,交给下官们便好。”
大理寺丞生得老实纯良,一张俊秀的脸,墨发挽起,总是笑眯眯的,唇角总是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起来似是关心他,双眸都带着担忧的温色,嗓音轻柔。
“大人身体为重,旁的不重要。”
总是这样,一层层丢下来,不是上面人发下话来的案子,也不必多办多查,落不得好。
也只会因为上面人随口的一句,变得不重要而已——江疏宁早就吃过无数次亏了。
白御卿顿了顿,他执着的笔墨未干,却还没抬眸看他一眼,也没领了他的关切。
只掠过刚刚自己整理出来的卷宗,嗓音平淡,“江南漕粮案,犯人口供有异,你为何未再提审?”
世家子的嗓音薄冷,淡色与碎玉般。
听起来好听极了。
江疏宁似乎没想到他吐出来的是这句话,发难一般,世家子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他谦卑垂眸,“此案证据确凿,犯人之言不过狡辩,不必多费周折。”
费了周折又怎么样?最后轻飘飘把严刑逼供或是一纸定下的罪名落实,终究白费力气。
这时玉狐狸却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江寺丞,断案如抽丝,若因嫌麻烦而草率定案,与酷吏何异?”
江疏宁一怔,尚未反驳,那人却哑声落下一句,“今夜我亲自重审,你若得闲,不妨同来——”
又略微拉长尾音,“旁的不重要,对吗?”
他在讽他。
他只是觉得面前世家子的嗓音不如他矜贵面容般轻佻,尾音都拉长,似是好奇他如此表里不一,端得纯良谦卑,内里佞臣模样。
一下子被瞧透了。
江疏宁唇角勾起笑意,“下官随同大人一起审理。”
要瞧便瞧吧。
瞧瞧是谁心黑,是谁愚钝?
当夜,三更。
江疏宁熬得两眼发涩,却见白御卿仍端坐案前,一页页翻检证词,指尖沾满墨渍,连那华贵的袖口都被墨色润了边。
明明是瞧起来倦懒闲散的模样,却偏偏绝口不提休息,娇生惯养的冷白皮肉,浸了墨,也透着倦。
——江疏宁陪他到现在,自然知道他打了多少个哈欠,眸尾又洇了多少泪。
“少卿大人,何必如此较真……”江疏宁忍不住道。
白御卿头也不抬,嗓音却因为困倦含糊不清,“人命关天,岂能不慎?”
烛光下,他眉宇间不见半分骄矜,只有近乎执拗的专注,鸦羽一般的睫毛隐下暗色。
江疏宁瞧着他,忽然想起,这位镀金的世家子,自上任起便夙夜伏案,一个个过着之前的案子。
他盯了许久,此时面前之人突然哑声了一句。
“放心……会给你加班费的。”
端坐着,嗓音却倦了,尾音隐着一丝含糊的淡,“两倍。”
加班费?江疏宁突然轻笑一声,“少卿大人呢?还得这么熬下去吗?”
——不然呢?
这案子做得一个比一个乱,也不知多少人还被冤在牢狱里。
白御卿见不得这些的。
他只是想让人都好好活着,至少不该是冤了命去,轻飘飘的,就这般没了命。
该死的上一任少卿,该死的独孤凛该死的……罢了,独孤鹤不该死的。
他只是觉得活着太难了,并非什么圣父心肠,只是觉得——有很多人想活。
如他曾经那般。
“很多人想活的……也想要公道的。”
那人这般道。
江疏宁只是看着他略微执拗淡色的双眸。
倏地想起,他上次这般较真是何时来着?
江疏宁初入大理寺时,也曾是个眼睛里燃着火的青年。
他出身寒门,凭着一手铁画银钩的判词和过目不忘的记性,硬是从刑部书吏堆里挣出个从八品评事的职位。
那时他信“王法无亲”,信“刑狱至公”,甚至敢在复核案件时,梗着上司的压力,“此案尸格与伤情不符,下官不敢签押。”
——然后就被打发去抄了三个月的陈年卷宗。
日日到半夜。
……没有加班费的那种。
不过,让江疏宁彻底厌恶世家子的,是卢少卿。
那位出身范州卢氏的贵公子,酒囊饭桶的货色,偏偏一副风骨嶙峋的模样,到任第一天就改了江疏宁熬通宵写的判词。
“流刑?太重了。”卢少卿漫不经心地用毛笔一圈,“赵侍郎家的侄儿不过酒后失手,赔些银钱便是。”
江疏宁觉得他眼瞎,那般大的事实瞧不着,一张唇就是乱说,于是梗着脖子争辩,“可那卖唱女才十六岁——”
小姑娘被生生摁在水里咽了气,只是因为晚回了话,众人都瞧见了。
他爹在街上无助抱着少女的尸身痛哭流涕,满是黑泥的手发颤。
“江什么……?”卢少卿忽然笑了,他记不清他的名字,也瞧不得他梗着脖子反驳的模样。
只是青年的脸太倔了。
他止住了他的话,顺手把腰间的玉佩往案上一丢。那玉上刻着狰狞的獬豸,却镶了金丝眼睛,瞧起来华贵非常。
“你鞋帮还沾着泥呢,倒教本官怎么断案?赏给你——买两件好些的衣服靴子,不该这般寒酸。”
满堂哄笑。
江疏宁怔然看着洗得发白的袍子,又看了看被改的判词。
那时才懂,有些人的獬豸是铁面无私,有些人的獬豸却是金玉其外的摆设。
惹得他想呕出来。
后来的江疏宁终于学会低头。
至少不是梗着一张倔脸。
那三年前林寺丞死的是时候,江疏宁学会了低头之后总是笑眯眯的,纯良无害,又最会讨好,卢少卿素来被他哄得飘飘然。
他也顺利拿下了林寺丞的位置。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会想起那个冻死在申冤路上的卖唱女父亲。
老头被搪塞了多年,也被驱赶了多年,最后攥着他衣袖说,“官爷,我闺女真的只是失足呛了水……对不对?”
江疏宁说什么来着?他有些忘了。
他只是抬眸怔然看着白御卿困倦却未曾弯曲一分的脊柱。
突然觉得。
……锦绣堆里养出的,未必都是纨绔,风骨存乎一心的,瞧着还是有的。
世家子也没有那么心黑蠢笨的。
江疏宁顿了顿,这时才想起来他那时说了什么。
他那时拉住那老头奄奄一息的手,咽下了宽慰的话语,只是略微狠戾晦暗说着,嗓音嘶哑,阵阵发颤。
“你女儿是被那混账无赖生生按进去的。”
“卢少卿是个混账,旁的也是——”
所以他给容王呈了这么多年卢少卿的桩桩件件,足够他滚了,足够他荣华散尽了。
“我会向上爬的。”他嗓音颤抖低哑,狠狠说着,“我会爬到高位,重新翻案,一个也逃不过,一个——”
他话音还未落下。
那老头,却已然断气了。
只是干枯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手,好似未曾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又好似听到了——
至少是闭着双眸,没有死不瞑目的。
江疏宁沉默良久,终于整衣肃立,郑重一揖,“下官……愿随大人彻查此案。”
……他如此陪着他熬了半夜,不是在查吗?
突然示好,是想要涨加班费吗?
白御卿顿了顿,淡色的薄唇抿了抿。
“……三倍。”
他总觉得自己落下这三倍加班费的话语是有些霸气的,至少面前瞧起来不太爱打工的大理寺丞,该感谢他或是再宽慰他两句……
又或者再佞臣两句劝他休息——
白御卿轻飘飘想。
却未曾想,这位纯良又俊秀的大理寺丞只是笑眯眯的。
突然搬出一摞子卷宗,“硼”地一声,落在白御卿桌上,泛起一阵灰。
惹得白御卿心口一跳,鼻腔又被灰惹得呛得发昏。
他略微怔然抬眸,对上大理寺丞的眉眼。
温柔俊秀的大理寺丞唇角勾着笑,嗓音润雅,尾音却泛着强硬。
“少卿大人,这些您也要看……尽数看完。”
第52章 哥哥,你嫁给他吧。 白御卿熬……
白御卿熬了几个大夜总算是把一些尘封已久的案子处理提上了日程, 他忙得团团转,凡是邀约尽数推了去。
江疏宁与他一同处理事务,不过偶尔抬眸总能瞧见他笑眯眯盯着自己看。
……阴恻恻的。
他着实没空理会拜帖邀约, 不论是应好的——
他拜帖递了多次, 白御卿也知他为自己出口恶气惹得陆煜行将他打了一顿, 龙傲天和小弟为了他反目成仇总有种唏嘘的惆怅,他令人送了补品与安慰的话。
还是独孤凛或是独孤鹤的——
想也不必想,独孤凛也必定是什么拉拢于他而已。
白御卿没那个兴趣。
更或是陆煜行的——
白御卿这些日子多歇息在少卿厅中,与江疏宁处理着案子,忙得有时饭都吃不上一口。
能够轻车熟路爬墙翻屋顶的陆煜行扑了好几次空, 就连墨玉也没有什么兴趣捉他。
况独孤鹤宛若疯狗一般咬着陆煜行,处处寻找着他身份的疏漏与蹊跷之处, 还要处理翻涌的京中事端,陆煜行着实也抽不出来时间了。
但……
武安侯府书房中。
陆煜行的舌尖舔了舔犬齿,指尖摩挲着被退回来的拜帖以及这些日子白御卿的日程,双眸扫过那几行字,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
随后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女——
此时窗外云卷着风轻, 透亮的光照在书房内,却偏偏未曾打在陆煜行身上,令他完全隐藏着阴影之中。
只余得一个晦暗的阴影。
正是二八年华的少女梳着灵巧的垂桂髻,明眸善睐, 唇红齿白。
她略微有些垂无措,咬着下唇。
“……哥哥。”
陆清文已然随着陆煜行搬离了宁国公府,到了武安侯府中。
她一个未婚的女子依旧在宁国公府中总归是不好的, 难免与白御卿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断袖、人妻癖好的未婚世子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况且她哥哥如今风光无限,只要出了宁国公府大门,便有无数人追着迎娶。
可陆煜行没想着接陆清文走的。
陆煜行本是要借着陆清文多来往宁国公府, 却没曾想他回京的那一夜白御卿就已然令人给陆清文收拾好了行李。
陆清文那时双眸含泪,看了看行李和不少白御卿特意赏的“嫁妆”,又看了看哥哥,呢喃了一声,“白哥哥不要我们了吗?”
怎么算不要他们了呢?
如今从罪奴翻身,脱了奴籍,走出宁国公府的大门,便不再是卑微的罪奴——
一个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侯爷将军,一个是背靠侯府的京中贵女。
如何也算不上白御卿不要他们的。
可陆煜行只是垂眸略过搬离行李的侍从们,晦暗的双眸落到自己三年未见却月月书信的妹妹脸上。
她出落得美人模样,最是灵巧漂亮,此时双眸湿漉漉的,虽知道她这三年里给白哥哥添了不少麻烦,但……她刚要劝诫自己离开宁国公府有理由。
不是白哥哥不要他们了,是为着他们好,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是怕有风言风语,是……
她近乎要劝慰好自己了。
又猛然被陆煜行一只大手覆盖住头。
男人嗓音低哑,指尖摩挲着她的发髻,略微眯起双眸,嗓音近乎循循善诱,“对,就是不要我们了。”
陆清文的眼泪一瞬间就滴滴答答掉下来了,呜呜咽咽,“哥哥……”
她不想离开白哥哥。
有着断袖人妻怪异癖好的病弱世子实际上有着仙人菩萨的心肠,他给她治病,为她置办了不少首饰,京中贵女有的,她尽数没缺过。
这三年里乍一看不像个罪奴,倒像个受尽宠爱的官家小姐。
被陆煜行一句话击破心理防线的陆清文抽抽噎噎更加不舍离开了。
她瞧着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宁国公府大门,抽抽噎噎盖上窗户。
他如此心狠,竟是送也没送一下,映照了上京流传的那句——宁国公世子彻底与武安侯撕破了脸。
回去的路上陆煜行对上她的双眸还说了一句,“清儿,公子素来疼你……你总有法子多见他几面,对不对?”
她只觉得哥哥嗓音嘶哑,许是也难过,上京风云变幻,纷乱的局势让白哥哥不得已把他们赶了出来,哥哥分明也不舍白哥哥这个挚友。
陆清文抽咽点头。
还没等陆清文想到重归回府多见白御卿几面的法子,就听闻了陆煜行那日宴会扭断白哥哥手腕的消息。
——武安侯如今风光,实际上是个不光彩出身的,不仅曾经是罪奴,还是那宁国公府上世子的男宠呢,任由他折辱玩弄,过了许久猪狗不如的日子。
——武安侯与宁国公世子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武安侯恨不得啖其骨、食其肉,毕竟作为一介男子雌伏人下,这般耻辱谁能忍受?
——这第一步是折断了手骨,帝王都不曾重罚,以后啊……
……
陆清文听着桩桩件件,眼泪又掉下来了。
她确实以为二人是挚友——但他们曾过了四年风雪交加、屈辱并存的日子,哪还有什么挚友?
若是挚友,为何在四年后才出现?
可陆清文那时只是看白御卿笑得漂亮,弯起的双眸衬着灵动的折扇,像是陆清文在幼时养得小狐狸。
她想信他。
她也曾不放心,在病重之中,偷偷打听着哥哥的待遇——待遇极好,吃喝不愁,更是屋中还有地龙。
……他们真是挚友。
那时陆清文这条命都奄奄一息,被白御卿唤来的御医,一丝丝一缕缕吊着命,哪怕是御医,也低声凑在白御卿耳边呢喃。
“她活不长的……”
她在重疾之中咳嗽着,闭着双眸,却也听得清,指尖发抖,怕被扫地出门,怕被丢掉,怕……
罢了,她早就认了命的。
可依稀见氤氲着雾气的玉狐仙,轻叹一口气,指尖抚摸在她滚烫的额头上,低声说——
“忍一忍,会慢慢好起来的。”
白狐少年的嗓音清澈动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陆清文迷迷糊糊,又在麻木一般的剧痛中睡过去,有些不懂他为何尾音颤着,像是在难过。
他在难过什么呢?
府中送来的糖糕尽数是压下药苦的清甜,送糖糕的侍女姐姐们哄着她好好吃药,又笑道,这糖糕是公子特意吩咐的。
她怔然问,为什么?
侍女姐姐们说,怕你苦啊。
她们都知道,她这个年纪,最是怕哭了。
公子也知道。
……可她也只是个小罪奴,是个活不长浪费药材,什么都浪费的病秧子——
哪怕是哥哥的友人,也不该这么,疼她的。
陆清文吃着蜜饯和糖糕,小少女面色惨白,消瘦无比,突然哽咽一声,又落下泪来了。
侍女姐姐们面面相觑,瞧她哭得跟猫儿似的,喂她吃了一颗蜜饯,才说道,“公子以前,也和你一样,生了这样的重病。”
“那时夫人老爷请尽了天下名医,却都断定,他活不长了。”
“公子九岁前,日日咳血,咳到那么小的身子吐出来那么多血。”
“那时候老爷夫人也以为公子活不了了,老爷都开始准备丧事了——”
“可我们公子就是天上的仙,渡劫来了,就是活了下来。”她们笑着,提着这段往事,“公子也不爱喝药,他小时候还要夫人拿蜜饯糖糕哄着呢。”
“好几年前,我还哄过公子吃药呢。”
“那时候公子比你还瘦,摸一下就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这糖糕就是公子试下来,最能压苦味的,小小姐,你再吃一口。”
侍女们笑得花枝乱颤,揶揄打趣着主子,她们笑得明媚,脸上没有一丝揶揄主子的恐惧,只有弯着的双眸里几分心疼的笑意。
带着对她的,也有对白御卿的。
陆清文小口小口吃着糖糕,甜味蔓延开,软化的口腔里的苦涩,偏偏胸口阵阵发涩起来。
难怪他那时那般难过,他也曾如她这般痛苦吗?
生不如死,重病缠身,行尸走肉。
……除了哥哥,很多年没人疼她了。
她的前半生活得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般,幼时有父母哥哥相伴,哪怕重病缠身,倒也算得上美满。
可一朝跌落泥中,陆清文也只能记得时时刻刻碾压在身上的病痛与寒冷了。
她想,如果自己早点死,就不会连累哥哥了。
这具身体就像是摇摇欲坠偏偏又坠不下来的晨间露珠,分明落下去就能了无声息,她费了很多法子,偏偏还是行尸走肉、病重地活着。
她曾经偷偷倒掉药,曾经刻意不吃食。
她想,快死吧。
快死掉,哥哥就能离开京城——至少不会任由他们欺辱了。
她像是被生生扼住灵魂在这具枯败身体中的地缚灵,每日重病的孱弱与痛苦寒冷,偏偏死不得。
她又一次偷偷倒药的时候,那时的哥哥似是早有察觉一般,从门口猛然窜出,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哥哥几乎不哭的。
他倔强又不曾屈服半分,傲骨也踏不碎,陆家满门抄斩的时候没哭过,偏偏那时,墨发凌乱的少年滴滴答答落着泪水。
他说,“别死,清儿。”
陆煜行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哭着一声声呢喃,“别死……清儿。”
少年的指尖陷入肉里,血顺着他的掌心滑落,他一声声颤声叮嘱。
“清儿,好好喝药。”
“……别死。”
可是他们太苦了,哥哥不该受这样的苦楚,她也受不了药的苦楚了。
她看着哥哥压抑着哭声的肩膀,想着——
哥哥,我想死。
但她没说出口,只是咽下苦涩到极致的汤药,对哥哥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意。
她从来没想过,喝药也能是甜的。
太甜了。
胃口小到恐怖,近乎一把骨头的小女孩,哽咽吃着那块糖糕,泪顺着唇角流入嘴里,涩得发苦又酸,偏偏甜得腻人。
她想,哥哥不苦了,她也不苦了。
她的身体依旧羸弱,依旧宛若被束缚在躯壳里,但至少有了几分活下去的兴致。
好好活着。
……像他那样活着。
三年前,那夜雷雨混杂着昏沉的雷,男人的手扼住她的脖颈给她塞着药,窒息的痛感与恐惧碾碎了她的理智。
偏偏陆清文觉得很轻松。
她能感受到这具羸弱的身子到了尽头,许是上天那般留下她,只是为了让她在这个时候死去。
她想她不能陪着哥哥,还有白哥哥了。
她只是……偷了几年光阴,陪着两个哥哥。
少女缓缓闭上双眸,可随着惊雷的乍响与一身沉闷的敲击,陆清文在窒息中怔然抬眸,看见了一抹浓烈的白。
那抹白近乎惊心动魄,夹着雨水的狼狈与颤抖,双眸洇着红。
——是白御卿。
那抹浓烈到惊心动魄的白挽过她的灵魂,生生又将她拉起来。
男人的尸身落地,血溅在白衣仙的脸上,他气喘吁吁,瘫软在地上。
她浑身僵硬,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出声,只是双眸疲倦到极致要闭上,却觉得,身体从来没有这般轻松过。
……不疼了。
那个时候陆清文昏迷过去,却活过来,真正活过来。
恍惚之间回神,她似是不解哥哥与白哥哥为何成了死对头,只是……哥哥不该扭断白哥哥的手骨的。
见她眼神复杂,眼眶发红,坐在桌案前的陆煜行也大致明白了什么——
白御卿为她造了个没有一丝风霜的三年,外界的纷纷扰扰闲言碎语没有传到她耳朵里,她一直觉得,哥哥和白哥哥是挚友。
是好朋友。
是……非常亲密的存在。
如今到了武安侯府,没长眼睛的下人说了些京中的流言蜚语,她记在了心里。
白御卿为她造的完美三年,似是碎了几分。
陆煜行垂下鸦羽一般的睫毛,“啧”了一声,略微漠然想着那些在清儿面前乱嚼舌根下人的下场。
随后面前的少女抿唇许久,突然开口。
她似是鼓起勇气,嗓音颤抖道,“哥哥……不该,扭断白哥哥的手。”
“白哥哥那段时间,对我们很好。”
“可……”陆清文突然蹙眉,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掩面哭起来,哽咽颤声道,“我不知道哥哥,被欺辱,我不信当年白哥哥如此对你……是我总连累你——哥哥我……”
陆煜行猛然伸手,带着薄茧的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他知道她像是胡言乱语含糊不清的话里什么意思。
她怕他们二人之中,任何一个人受伤,怕任何一个人委屈。
“……扭断公子的手骨,是我……不小心力气大了。”陆煜行抿了抿唇,终是承认了自己发错事,“但你不必信那些话——”
他略微扯了扯唇角,“我们关系很好的——”
小女孩抽噎了一下,怔怔看他,“可京中人都说,你恨他……”
“哥哥给你书信里都写了,要盯着白哥哥对不对……?”陆煜行俯身盯着她的双眸,“三年里,无论是男男女女,你都告诉哥哥了,如果哥哥和公子关系不好……为何会吃醋于他有没有了新朋友?”
“新朋友”三字他略微加深了语气。
“京中的那些,只是风言风语,他没有折辱过哥哥。”
“哥哥不恨他。”
青年落下这句话,尾音却上扬,又生生压抑住笑意。
陆清文擦了擦眼泪,原是她钻了牛角尖——
不过,更原来是哥哥不小心扭断了白哥哥的手骨,难怪她离去之时,白哥哥没来看一眼。
……太坏了哥哥。
见打消了陆清文的疑虑与难过,他略过她略带着谴责的视线,这才道出今天令她来的主要目的。
文武袍的俊美青年略微半眯起漆黑的双眸,慢悠悠叹道,“但是清儿……还是有了。”
“新朋友。”
他的嗓音轻缓低哑。
一瞬间令陆清文拉起警铃,胡乱抹了抹眼泪。
“我,我这三年里,白哥哥的朋友,或是交好的人都不多,白哥哥不爱出门的——书信里我尽数汇报给哥哥了,白哥哥没有新朋——”
“……有。”
陆煜行打断了她。
他垂眸看着可怜妹妹的脸颊,略微闭了闭双眸,“卿……公子这些日子和一个姓江的新朋友用吃同住……”陆煜行略微嗤笑一声,嗓音低哑晦暗,“还同睡呢。”
他的嗓音循循善诱,用少女能听懂的话语道,嗓音低哑轻缓。
双眸晦暗带着几分冷戾。
“他将我们赶出府,不要清儿和哥哥了——又有了新朋友。”
少女抿着唇,略微颤抖。
陆煜行如今正处在风波当头,独孤鹤咬着他,带着朝中一半朝臣压着他的身份,道他这些年形迹可疑,陆家翻案证据不足,又移交给了大理寺,经由卿卿之手。
——他能偷偷去白御卿的宅子窃玉偷香,却不能潜入大理寺,偷会一面。
独孤鹤的人盯得紧,若他触动一分大理寺,便是心里有鬼,恨不得将他就地斩了。
他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见卿卿。
见少女也因为他的话恐慌,陆煜行的舌尖舔了舔犬牙,随后眯着双眸,道,“可惜,公子因为我前些日子扭了他的手骨,不愿见哥哥。”
“……清儿帮帮哥哥吧。”
陆清文有些犹豫,“怎么帮哥哥……”
陆煜行见她双眸担忧无比,漆黑的瞳孔渗出笑意,随后指尖移过去一张纸,眉峰略微挑起,俯身的气势带着几分凛凛与轻佻的闲散。
轻笑低声,“给你的白哥哥,一封帖子。”
“就道——清儿到了年龄该选夫婿了,请白哥哥亲自来掌眼。”
——卿卿绝对会飞着冲到武安侯府的。
说不定还会一拳打在他脸上。
陆煜行略微期待了一下。
陆清文提笔写了拜帖,眉尖蹙着担忧看向哥哥,“哥哥……这样真的可以吗?我怕白哥哥不来……”
“当然可以。”
陆煜行颇为愉悦地眯起眸,随后令人把陆清文亲手写的帖子递交到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手里。
“哥哥……我还是觉得不行……不保险,白哥哥有可能不来。”少女犹豫开口,“来了,怎么不被他丢掉?”
她不想离开白哥哥,也不想离开哥哥。
有什么,能一直和白哥哥还有哥哥在一起的法子吗?
她嫁进宁国公府吗?可她对白哥哥没有男女之情,白哥哥也不一定会娶她。
况且……京中人都说,白哥哥好男风,还有……寡妇人妻。
可她不是男的,也不是寡妇人妻……
陆清文思索了一下,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哥哥,“哥哥……你嫁给白哥哥吧。”
陆煜行一顿。
雕花窗户透过的光亮融了他半张脸,锋利的下颌线带着冷戾的温度,双眸却呆滞了几分,略微垂眸,蹙起凝着的墨眉看向陆清文。
陆清文思索片刻,愈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哥哥是男的,若是事成,结了亲,便能一辈子见到哥哥和白哥哥了。
“哥哥,你是男的,白哥哥好男风……你嫁给他吧。”
“或者你娶了他……”
她学着陆煜行哄她那样,循循善诱着,看着陆煜行的双眸执拗,尾音拉长,轻悠悠的。
“哥哥,你也不想被白哥哥丢掉……是吧?”
第53章 又救我一命 其实陆煜行觉得,……
其实陆煜行觉得, 按照卿卿的脾气,看见自己刚翻身就急匆匆安排妹妹的婚事,“卖妹求荣”, 应该是最多恶狠狠给自己一拳。
他还略微有些可惜。
……一拳太少。
但也没想到, 他来得这般快。
近乎是信刚到大理寺少卿手里, 那人便急匆匆甩了手上的卷宗,飞奔来侯府了。
陆煜行还没换套衣服。
他略微挑眉感受着身后来的,一双玉手一瞬间扼住自己脖颈的体温,指尖微凉发颤,薄唇凑近他的耳尖, 带着沉水香的气息交缠。
气得面色冷凝的玉狐仙,嗓音嘶哑一字一顿。
“陆侯爷, 还真心急啊——”
陆煜行那双本来没什么波澜,晦暗漆黑的双眸一瞬间餍足眯起来。
“这才成了没几天便给自己妹妹挑上世家子了……”白御卿的额角暴出几分青筋,嗓音愈发冷凝,“陆侯爷不是知道那些人什么德行吗?”
陆清文写了那封可怜兮兮又诚恳的信——
‘白哥哥,哥哥令我择选夫婿, 想请您给清儿掌掌眼。
清儿在宁国公府叨扰良久,承蒙白哥哥关照,本不该来打扰,可清儿实在不知嫁给谁, 一无闺中密友,二无父母亲朋,哥哥刚回京也不知他人底细。
清儿为择婿一事, 心中烦忧惆怅。
白哥哥常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 不可说也,教育清儿不可轻信男子。
清儿观城西萧家四郎热烈俊气,似是良人,户部侍郎的五郎君虽模样不行,但人胜在宽和知礼……清儿实在不知道选什么了。
白哥哥……您也不想,清儿嫁给不知根知底的人吧?’
心黑小姑娘柔软的笔锋在话尾都带上了几分暗色。
心更黑的陆煜行还贴心在后面写了张名单——
京城不学无术却家世显赫的世家公子。
白御卿收到信的时候,玉手执着的笔都差点折断,一张如玉的俊脸黑沉压抑,抿着唇深吸一口气。
那萧家四郎是个京中黄毛,每日就知纵马踏花,流连青楼楚馆,只有一副还算好的皮相。
那户部侍郎的庶子五郎更不是个好东西,中央空调,在家中不受重视,便吟几个酸诗往青楼咏,不知和几个女子私定了终身。
其实白御卿倒不是信不过陆煜行的人品,认为他真会给陆清文挑些不好的东西当夫婿。
只是……陆清文这条命,是他从天道手里抢回来的。
她在原文中本该去世,作为一个符号,一个促进陆煜行的成长与心性的工具人,可又被白御卿在那天雨夜里,生生攥着手扯回来。
他不知天道会不会再安排陆清文早死,她在原文中也没有结尾,也不知受不受陆煜行的主角光环影响,会有个好结局。
白御卿唇角勾起笑意凑在他耳边,尾音也拉长,“嗯……陆侯爷?”
陆煜行感受了一下他的体温,略微垂眸,无声磨了磨犬齿,哑声说,“公子倒是记起我们兄妹俩了——”
什么怨夫口吻?
白御卿眉尖一蹙。
他不爽地扼着陆煜行的脖颈,在背后侧过头看向陆煜行下颌线锋利的侧脸。
他的虎口研磨喉结,指尖也摩挲皮肉,“陆侯爷,清儿现在不便嫁人,至少等——”
等他登上高位,再无人敢欺之时。
如今上京因为陆煜行的归来各方势力翻涌,局势变化之下,就连素来安稳的宁国公府都几分异动……不然作为素来受宠的宁国公世子,陛下怎不在宫宴那时给自己讨回公道全一全面子呢?
京城快变天了。
陆清文不能在此时嫁人。
陆煜行喉结滚动,侧过脸对上他的视线,唇角略微勾起,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轻声道,“清儿想见你。”
……他也想。
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白御卿的发尾。
“还有……”陆煜行垂眸瞧了一眼自己裹着身子的白色寝衣,嗓音低哑深沉,“公子,我在更衣。”
白御卿蹙眉,随后顿了一下,这才放开手。
他来得匆匆,也气得匆匆,一入府邸就令人带他来寻陆煜行,想一拳打在这急于把陆清文嫁出去增添势力的混账脸上。
那张陆煜行附带的名单,怎么来看就是那个意思。
却没曾想一进门就是此人背对着自己在更衣。
——他身上疤痕多了许多,肌肉流畅漂亮的脊背上带着疤痕,凸起的脊柱随着收窄的劲瘦腰肢,漆黑的墨发束起,宽厚的脊背在烛火的照耀下宛若刷了一层蜜。
但是还是很气啊!
他才背对着他,扼住这混账小子的脖子,凑近他的耳边威胁。
[可卿卿你有洁癖的。]
还很知礼。
……至少不会趁着别人更衣,触碰别人。
——我那是气坏了。
白御卿正要离去待陆煜行更好衣,刚蹙眉要反驳系统,男人的手却一瞬间拉住了他绣着银丝祥云的衣摆。
陆煜行似是在笑,略微弯着晦暗漆黑的双眸。
死死盯着他,胸腔几分震颤,随后哑声道。
“公子先别走,帮……我束一下腰带可好?”
“……自己没手吗?”
他冷薄道。
“……嘶。”陆煜行拉长尾音,挑起眉梢,嗓音低哑,眼尾还带着几分无辜的澈,“公子可是忘了我肩膀剜了块肉?当真是没手了。”
他此时正对着白御卿,胸前的白色里衣松垮垮的,露出饱满的胸肌与错综浅淡的疤痕——鞭痕,润色的皮肤泛着光亮,宛若刷了一层蜜。
凸出的喉结略微滚动,只是略微弯着双眸看着他。
他一手扶在自己的腰带上,宽大的手掌手背青筋凸出,曾满手的青紫冻疮不见,修长又骨节分明,看起来性感极了。
另一只手松散垂下,似是因为肩膀的伤,抬不起来。
白御卿感受了一下自己“好了不少”的腕骨。
罢了,是他的错。
若非他的碰瓷,他也不会和应好打一架,以致于来他府上发疯剜了自己一刀。
白御卿抿了抿唇,伸出指尖勾住了他的腰带。
“……只一次。”
陆煜行低笑一声。
可生来娇生惯养的世子当真不太会束腰带,白御卿蹙眉,指尖略有些笨拙,硬是发力勒住了他劲瘦的腰肢。
……腹肌真硬。
白御卿“啧”了一声。
男人劲瘦的腰在指尖泛出体温,他略微低着头,发丝滑下,鼻尖差点抵在陆煜行精壮的胸膛上。
墨色的柔软发尾随着低头的动作滑下,挠在陆煜行胸膛上,颤得令人发抖。
泛着淡色的沉水香气在鼻腔。
陆煜行垂下眸看他低头的头顶,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由得呼吸一窒。
……好香。
他抿了抿唇,突然伸手扣住白御卿的手背,指尖抵住他的指结,发力。
嗓音低哑,似是带着几分沙哑的蛊惑。
“公子,这样——”
如果白御卿抬头就能看见,陆煜行那双素来冷戾晦暗的双眸垂着,鸦羽一般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氤氲着几分晦暗的侵略与危险性。
……说话那么gay干嘛?
这没有你的后宫,别用气泡音。
小狐狸磨了磨狐狸牙,嗓音不愉道,“……别随意指导,小爷不蠢。”
陆煜行顿了顿,扯起唇角低笑了一声。
但是很可惜。
白御卿真的不会伺候人,刚要束好的腰带因为男人随意一垂手松散了下来,他刚要抬头斥责,却见因为松散的腰带而整个滑下来的衣物。
——一瞬露出了他的上半身。
白御卿怔然,略微低垂的头抵着他的胸肌,呼吸都扑在上面,瞳孔紧缩。
可他的疤痕太多了。
那日他跪在他脚下,邀功一样给他瞧肩膀上的伤口,他便只能看到肩膀的血肉模糊。
却没瞧见他小腹一道狰狞的深刻疤痕,依稀可见曾经的鲜血淋漓。
狰狞得吓人。
大抵是他低头抿着唇一言不发,陆煜行猛然捏住他的手轻轻放到了小腹的疤痕上,捏着他的指尖摩挲着凹凸不平的伤口,嗓音低哑道。
“公子……在瞧这里?”
他的尾音略微拉长,似是带着几分疑惑。
——他原只是想色.诱色.诱,瞧瞧他有没有反应而已。
那次虽是他趁人之危,但白御卿着实太硬,至少……喜欢他的身体?
白御卿没有否认。
陆煜行略微挑眉,扫过自己小腹狰狞的伤疤,喉头溢出一丝笑意,随后轻缓低声道,“公子可记得两年前陇北军粮案?”
“那时候迟迟等不到粮饷,蛮族趁着军中内乱最为饥饿虚弱之时,在玉窟峡偷袭围剿,主军随应好攻打并夷,当时……”陆煜行思索了一下,“帐中大概只剩七百人。”
“近三千蛮兵围剿——”他的指尖略微用力,让白御卿摩挲地更彻底,尾音却轻悠悠拉长,面上没有丝毫情绪,“我带人杀出去,杀了一天一夜。”
“结果……被枪捅了个对穿,钉在了地上。”
陆煜行的尾音还带着几分笑意,似不在说自己,像是旁的什么,不相干的人。
枪穿过小腹钉在泥土里,厮杀了一天的血肉淋漓盖了整个身躯。
小腹疼得刺骨,血流了一地。
陆煜行那时候半眯着双眸,瞳孔涣散,浑身发冷,只盯着不断溅着血的天空,血蒙了他的双眸,恍惚便要朦朦胧胧阖上双眸。
耳边是阵阵厮杀、铮铮剑鸣。
曦光破晓之时,运粮的大军与增员赶到,止住了即将捅穿陆煜行脖颈的一枪,堪堪救下了陆煜行一条命。
他踉跄被萧涟涟扶起,恍惚晕过去之前,才听见有人说。
—— “是京中宁国公世子筹得粮款。”
那嗓音猛然与如今的陆煜行重合。
白御卿略微怔然。
……他的《盛秋赋》 。
男人低垂着双眸,死死盯着白御卿。
略微低头凑在他耳边,呼吸粗重,灼得他发烫。
宽大修长的手似是要狠戾掐住他的后脖颈,却只发力在自己手背上,绷起青筋与弧线,落在他后脖颈上,轻得窒息。
明明嗓音低哑深沉,泛着几分蛊惑的柔和,却嘶哑到满是侵略性与笑意。
“那时我就想,公子……又救了我一命。”
第54章 我腿间一道疤 许是因为陆煜行……
许是因为陆煜行在陇北, 也许是因为应好在陇北……或更是因为,不忍在外御敌的将士连军饷都无法寻得。
一贯闲散的他才难得在京中做了篇《盛秋赋》再加上仗着宁国公府的名头,字字句句都在逼富商权贵捐粮。
那时候系统不知他为何提笔字字斟酌赋章语句, 只以为他难得有了闲情雅致要在京中崭露头角, 还兴致勃勃提供了现代的什么千古名句。
可他一个没用。
待做完之后筹得了粮食, 系统才知道他做这篇赋章的意思,尖叫阻止——
[不行啊,陇北军没粮是龙傲天主角历练的磨难之一,更加深了他坚韧的内心与恨意——]
白御卿只是打断他,“那是不是又会死很多人?”
对。
原著中, 帐子中的七百人,因为没有军饷以及主军被京中命令调走的悲剧, 而被围剿至死。
血肉淹没了山林,浑身血肉模糊勉强捡回一条命的陆煜行从尸体里爬出来,踉跄跌倒,一步步爬出尸体堆,狼狈至极。
鲜血淋漓的指尖扣在地里, 他一下下爬,爬得手掌磨出血骨,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身后的尸海里,有与他共事一年的士兵, 也有前日与他把酒言欢,能让陆煜行略微扯出一丝笑意的毛头小兵。
——都死了。
可苦难本身没有意义,他的心性之所以坚定。
只是因为他是陆煜行。
轻飘飘的一句心性, 又定了七百人的生死,真是划算买卖。
白御卿扯了扯唇角。
当年,增员的军队随着军粮走时, 白御卿正站在城墙上瞧,他披着纯白的大氅遥望着陇北的方向,朔风吹送一点红,飘落他衣襟。
玉狐仙的衣摆宛若乘风欲去,随后又轻笑一声,想着——
并非是为你。
为我,也是为了一条条命。
可白御卿是恨他的,恨他前途无量,恨他往后九五至尊,恨他命定拥有一切,恨那么多人的生死为他铺路,恨他——
但此时他的双眸太灼烈了。
“还有这道疤,一人深入腹地,捅了好几剑。”他嗤笑一声,嗓音低哑,细细为他说着身上的疤痕,“那时候陇北云州城下雪了,我埋在雪地里,躲了三天三夜。”
血融了风雪,他躲在山林里,不吃不喝忍着一身的鲜血淋漓,待追兵离开才踉跄撑着剑回去。
他恍惚捏着胸口的玉簪,呢喃着白御卿的名字,才撑过去的。
……但他没说。
“还有这个,好像是——”陆煜行捏着他的指尖滑过自己的腰腹,到了腰间,略微眯起双眸思索,“是坠下山崖前,被箭……”
他漫不经心说着九死一生、说着身上的疤痕与被捅穿的疼,话尾还会带着笑意上扬。
白御卿只是怔然听着,随后脱离开他的手指,自己的指尖,触碰摩挲着每一个滚烫的伤疤,灼得他指尖都发颤。
陆煜行的嗓音戛然而止,怔然看着他的动作。
如玉的指尖小心翼翼摩挲疤痕,薄唇抿着,他似是眼角洇着一抹红。
白御卿突然想。
——他的恨好像,只是执念而已。
那么多人为他铺路,可却是陆煜行挣扎着踉跄往上爬,爬得白骨阴森,血肉模糊,狠戾咬着犬牙,拖出一道道血痕。
那么多生死,可又是陆煜行强撑着一人走过,漠然冷戾一次次承受着离别。
没人问过他想不想失去妹妹,得到坚韧的心性与炽烈如火的恨意。
没人问他想不想满门抄斩,得到往后九五至尊的铺陈道路与璀璨辉煌。
没人问他,想不想用四年风霜混杂着血泪的苦,艰难咽下,用寒气凛凛的次次折辱,还有被恶狠狠折断的脊背傲骨,得到往后一步步复仇的爽快。
……白御卿突然似是想通了。
他不该恨他的。
没人问过他白御卿想不想活,也没人问过陆煜行想不想痛。
他的恨如此绵长,又如此不堪一击。
“陆煜行……”
他呢喃。
白御卿只是觉得喉头有些酸涩,宛若塞着棉花般软绵,却涩得发苦,胸口阵阵酸痛又犹如微风拂过般通透。
窗外透出的曦光蕴着一丝露珠滴答落在花瓣上,溅起水花。
一如落在陆煜行腹肌上的那滴泪。
陆煜行瞳孔紧缩。
那滴泪顺着腹肌流下,慢慢隐入,最后消失不见,落下一条蜿蜒的水痕。
透凉,却灼得发烫。
比浑身的疤愈合时还烫,烫得陆煜行浑身颤抖,死死压抑着呼吸。
白御卿眼尾洇着红,释然的那滴泪落下之后,他勾起唇角对陆煜行笑。
“……多谢。”
他的尾音沙哑,氤氲着一丝鼻音的软。
谢他刚刚的一番话消了他的执念,消了他的恨,消了他的怨天尤人——
恨意渐消,连带着陆煜行这张和他差不了多少帅的帅脸也看着顺眼起来。
“卿……”
陆煜行的表情还有些许的怔然愣神,他感受着小腹蜿蜒灼烫的泪水,指尖摩挲过水痕,喉结滚动些许。
他紧紧扼住白御卿的手腕,又一瞬放松,小心翼翼握住。
此时张开薄唇,犬牙不再泛着凶戾的寒光,似是难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心疼到,自己落泪吗?
比小腹泪痕更烫的是,心口。
滚烫一般,宛若沸水升腾,“咕噜咕噜”冒着泡,水汽弥漫了整个胸口,呼吸都急促压抑。
陆煜行抿唇压抑住滚烫的呼吸,低头把头埋在他的脖颈上,呼吸颤乱粗重,“卿卿……”
……他疼我。
墨发冷戾寒气的青年,颤乱垂眸,小心翼翼蹭着白御卿,修长夸大的手绷起隐忍的青筋,将他的手,慢慢移到自己滚烫的心口。
……那做吧。
他刚刚摸了那么久,呼吸都重了,心疼到落泪,还不能说明……他有点喜欢他吗?
……那做吧。
……用身体。
……做吧。
白御卿本来怔然于男人突然将头埋在他肩膀上,还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呼吸都烫得白御卿发颤。
他……
随后猛然,感受着被陆煜行扼住的掌心覆盖在了……不太好的地方。
滚烫至极。
白御卿的脸一瞬间黑了。
他咬牙切齿,字字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嗓音嘶哑冷戾,“陆、煜、行——”
【陆子哥:其实我大腿内侧还有一道疤,你想看吗?无关我晦涩的过往、屈辱伤痛的回忆,也没有人在那里为我烙下伤……那是我的寄疤。】
【呜呜呜好甜,白子哥心疼他都心疼到哭了。】
【谁懂陆子哥给哭完的白子哥摸寄疤的救赎感……他有病吗?】
“呜……”
他刚要狠狠一掐,却猛然察觉到,陆煜行埋在他肩头,似是呜咽一声,脖颈湿润。
……他哭了吗?
白御卿怔然,指尖略微颤抖。
他垂眸感受着手心的滚烫,深吸一口气,闭了闭双眸。
——罢了,可能是他刚刚肆意摸伤疤,给他摸到有反应了。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龙傲天。
他的牙尖厮磨了一下薄唇,薄冷的嗓音略带着些许犹豫,淡声道。
“我府上还有几个……未婚配的寡妇人妻,你……”
你看看哪个能看上眼晋升女主,来代替我娘这个寡妇……
话音刚落,陆煜行呼吸一窒,他猛然抬头,瞪大双眸似是不可置信,略微发红的眼眶凝滞,随后抿了抿薄唇,嘶哑道。
“……不行!”
难得这般失态。
……卿卿断袖人妻的癖好京中人尽皆知,但是他没想到——
他竟然,竟然……与他也要,加入什么寡妇人妻吗?
陆煜行不可置信。
陆煜行停顿许久。
陆煜行暴怒。
他攥紧拳头,指结发出“咯吱咯吱”骇人的声音。
随后猛然,将白御卿扼到角落,嗓音嘶哑低沉,犬牙狠戾研磨着,“公子——这三年,和寡妇人妻们,很快活吗?”
男人的气息一瞬间危险到令人胆寒,他双眸晦暗冷戾,脊背紧绷,呼吸压抑。
冷声问。
“嗯?公子……”
他气得额角都崩出青筋,却看向白御卿怔然的模样,随后又艰难扯出笑意,深吸一口气。
嗓音嘶哑压抑,像是商量一样。
“公子以后,能不好人妻了吗?”
——有我不好吗?
白御卿感受着男人危险又压抑的侵略性,他的呼吸扑在他的脖颈,烫得吓人,激起一阵阵热浪。
犬牙似是在斟酌从哪里咬下去,偏偏舍不得,只能咬住自己的舌尖,泛起一阵阵血腥之气,腥甜到弥漫了口腔。
白御卿的脸更黑了。
不是你给我摸寄疤的吗?!
他气得想骂他不要脸,又咬牙切齿,“我不好人妻,也不好寡妇——莫要污蔑我。”
虽然他搜集了一群人妻在府邸,话语十分没有可信度。
一般人都不会信他的空话。
男人顿了顿,俊美的脸庞阴冷潮湿消退了不少,抿唇又问,“……没与她们一起过吗?”
他还没有那么没节操!
“陆煜行你再瞎猜小爷就——”就一脚踹在你这个性骚扰我的混账的胯上。
男人脸上的晦暗冷戾一瞬间消失不见,餍足弯起寒狭的双眸,轻笑一声,又埋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公子……”
虽然不懂他为何搜集寡妇人妻,但他信他这句话……他的卿卿从不屑于骗人。
埋在他肩头蹭着的陆煜行餍足的双眸一瞬间晦暗漆黑,得寻个理由……都杀,不,都赶走——
【好甜。】
【逆天龙傲天给刚心疼完他的大小姐摸几把,大小姐还真能忍。】
【我想请问一下,为什么陆子哥会吃醋白子哥养人妻,白子哥又不是女同啊,他醋啥?】
【什么白子哥什么大小姐,乱七八糟的弹幕。】
【楼上没看过弹幕吧,《无极帝》正宫女主白御卿,宁国公府大小姐,自小女扮男装,因为前期叫她白子哥的人太多,所以外号叫白子哥。】
【……男的。】
【白子哥是男的。】
【楼上放屁。】
第55章 若你是女子 就在陆煜行想说出……
就在陆煜行想说出些更不要脸的话时, 门口传来侍从的通报,“侯爷,太子殿下来了。”
——独孤鹤?
陆煜行双眸一沉。
白御卿感受着他埋在自己肩膀的动作, 似是被这声通报惊扰, 一瞬推开他, 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物,“我先出去了。”
“……好。”
陆煜行摩挲了一下指尖残留的发丝温度,喉结滚动了一下,抬眸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待陆煜行换好衣物,去了正厅之时, 能听见二人说话的嗓音。
独孤鹤一身玄色绣金袍,玉冠束发, 墨色的碎发冷冽垂在侧脸上,他指尖捏着杯茶,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瞧起来与白御卿相谈甚欢。
——这二人倒是把侯府当成自己家一般。
陆煜行的身影从门口步步走进来,锦玉靴与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青年身形高大,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晦暗的冷色。
“恭迎殿下大驾光临。”
独孤鹤唇角那抹浅淡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他瞥了一眼白御卿,“十七卿与侯爷, 相聚甚欢?”
他没有理会陆煜行,反而直接问着白御卿此次前来的目的。
“……不过旧相识前来叙旧几句罢了。”白御卿回答。
“叙旧?”独孤鹤冷嗤一声,指尖摩挲了一下杯沿, “前些日子刚捏碎了你的腕骨,有什么旧可叙?……十七。”
尾音泛冷。
他的话毫不留情面,给凝重却勉强算得上和谐的气氛瞬间撕了个彻底。
况且独孤鹤此人性子冷执, 恼怒之时称白御卿为十七、白十七、独不加那个“卿”字。
……恼了。
白御卿额角略微抽搐,狭长漂亮的桃花眸垂下。
总不能说是因为陆清文的婚事这才急匆匆来了,他将陆清文一个未婚女子挂在嘴边总是不妥的。
“臣在宁国公府侍奉许久,自是有几分情分。”陆煜行突然哑声道,他略微眯起危险的双眸看向独孤鹤,“那日之事是臣的错,世子现下已然原谅了臣。”
“呵。”独孤鹤冷哼一声,他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侯爷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案子还在彻查,莫要太与十七卿有瓜葛的好。”
现在独孤鹤瞧白御卿的眼神着实躁郁阴郁,带着几分恼怒的晦暗。
似是恼他办着陆煜行的案子,却丝毫没有穿小鞋的意思,分明他就是为他出口恶气才难得顺了皇叔的意思给了白御卿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如今更还是到府邸上了!
独孤鹤咽下躁郁与漠然,冷戾瞧了白御卿一眼。
况且……情分,什么情分?
是三年前因舍不得京中纨绔辱他,纳他入府邸的情分?
是分明不好男风,却与他交往过甚的情分?
“臣知道。”陆煜行唇角略微扯起,随后扫过他的视线,哑声道,“……臣听闻皇后娘娘正在为殿下择妻。”
白御卿顿了顿。
这是能说的吗?
独孤鹤看陆煜行尤其不顺眼,倒是现在莫名其妙问上人家的私事了,况……独孤鹤确实不怎么喜欢此事,赏花宴、诗会推了数个,也确实没那个意思。
但白御卿顿了顿,转念一想——陆清文。
年龄适婚,侯府嫡女,哥哥手握重兵又荣耀加身,虽罪奴出身不怎么光彩,不可为正妻,但……作为侧妃来说,完全绰绰有余。
皇后娘娘恰有此意。
听他一言,独孤鹤的脸果然黑了下来,他冷冷看着陆煜行,嗓音低哑饱含怒火,“……侯爷的意思是?”
“只是臣觉得,宋家小女配得上殿下。”陆煜行面色没有什么波澜,晦暗的双眸沉沉,“清儿配不上,麻烦殿下绝了娘娘的意思。”
他的话直白,二人也毫不掩饰争锋相对的气势,陆煜行指尖把玩着袖口里的玉簪,他漫不经心垂眸,脚尖似乎要蹭蹭白御卿的脚,又生生忍住。
看着他对独孤鹤散漫的态度,白御卿这才怔然认识到,陆煜行成长了许多。
不必谦卑俯首,不必温驯守礼,倒是能和太子争上些许气焰了。
独孤鹤猛然掷下手上的茶杯,发出一声脆响,面色的阴郁冷凝丝毫不加掩饰,嗓音嘶哑低哑,冷嗤一声。
“孤倒还没沦落到看得上罪奴出身的女子!况且,陆煜行,记得你的身份——孤的婚事不是你能置喙的。”
“如今飞黄腾达便能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什么东西吗?若非当年十七卿,孤早就将你这个贱奴——”
白御卿轻咳了一声,止住了他嘶哑低沉的骂声。
独孤鹤听到他的咳嗽声,瞳孔紧缩,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他们二人,墨眸压抑,随后甩起玄色的衣袍,冷然起身。
“告辞!”
白御卿起身追上去。
“卿……”陆煜行似是要起身追上去,伸出的指尖却只能勾绕了一下他的发尾。
独孤鹤越走越快,大步流星,苍白阴郁的脸色让他的气压更低了几分,小厮急忙跑着跟上。
白御卿却是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似是见他走得愈发快了,“啧”了一声不怎得愉悦地加快了脚步。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言不发,靴子踩在青石板路上,愈发急切。
猛然,独孤鹤的脚步一顿,冷声背对着他道。
“……何必跟来?!”
白御卿差点撞在他脊背上,他止住了脚步,指尖摩挲了袖口,桃花眸随着树影的晃动涟漪,他道。
“你分明知道陆煜行的案子此后的结局板上钉钉,又何必恼我没给他使绊子?总归没有什么用处。”
“……你腕上的伤不管了?!”独孤鹤猛然转头瞪了他一眼,他冷冽俊美的脸色怒意更甚,“白十七,孤发现你愈发分不清谁对你好,谁对你——”
“嘘……”白御卿的指尖抵住唇,露出自己的手腕甩了甩,略微弯了弯双眸,似是安抚他,“小伤而已,已然好了。”
……况且那伤是他碰瓷的。
他也说得直白,见独孤鹤此时比过年的猪还难摁,索性挑明了说。
“臣只是想说容王殿下和圣上都会保下他,你如今捏着不放,对他如此咄咄逼人,总归是……”会添了几分不愉。
他也确实是为了独孤鹤好,至少……多几分保命的……
朝堂早被世家瓜分地干净,独孤凛与独孤鹤不合又争权人尽皆知,三年前的春猎,圣上的忠臣们被杀了个遍,大清洗的扫荡下来,整个朝堂鱼龙混杂,又多是独孤凛的人。
如今圣上明白他那皇弟将他蚕食了个彻底,能忍住那么多年风雪的皇弟是个野心勃勃的疯子,一身檀香压不住血腥味与侵略性。
却也无法反抗,只能不甘瞧着,又无能为力。
宁国公也失了圣上信任,陆煜行作为手握重兵的新秀,他自然得牢牢抓着。
太子的婚事又是重中之重。
独孤鹤如今已然弱冠之年,婚事却一推再推,推到如今,朝堂局势错综复杂,他的婚事也难说,配得上他的家世显赫的高门女子。
也只有尚书令小女,太常卿之女……以及,陆清文。
太常卿与独孤凛的关系不加掩饰,他又怎会将女儿嫁给太子?
他知道这会令独孤鹤为难,但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鹤奴,陆清文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如今不便嫁人。”
“……孤不会娶她的。”
独孤鹤突然闭了闭双眸,他似是疲倦般揉了揉额角,“虽孤不会娶她……但,十七卿,你分明知道,你如此说会令孤为难。”
“臣……”
“十七卿现在又会装乖称臣了?”
他没等白御卿说些什么,便嗤笑一声打断他。
又眼神复杂瞧了一眼,面前出落得愈发孤高俊美的青年,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哑然淡声道,“十七卿,孤没想着娶妻。”
“三年前,太常卿有将女儿许配给孤的打算。”他顿了顿,“但孤拒绝了。”
所以太常卿才会毫不犹豫接受了独孤凛的示好。
他无异于把人往外面推。
为何呢?
若是当年答应了,如今便不必如此为难。
“孤不想娶妻,推了三年。”
可独孤鹤站在树影下,婆娑的树影打下几分晦暗,他的墨发随着风而吹动,冷冽的双眸凝重,一如当年他许给白御卿往后食邑万户的凛凛。
“母后为孤的婚事为难。”
他淡漠开口,尾音却带着几分颤。
“……你也是。”
独孤鹤凑近他,指尖突然摩挲了一下他的侧脸,白御卿的瞳孔一缩,似是想要躲闪,可却生生忍住,抿着唇浑身僵硬。
因为独孤鹤的眼神,很晦暗悲凉。
“孤……”
他的呼吸贴得很近,像是夹着汹涌的情绪,又一瞬归于平静,唇角苦涩勾起,似是嗤笑一声。
“罢了……”独孤鹤低声呢喃,指尖又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侧脸,透凉得窒息,随后收回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节蜷缩。
掩下一声叹息,尾音很轻,可白御卿听得清。
“若你是,女子便好了。”
……十七卿。
若他是女子,他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宁国公嫡女,出身尊贵,家世显赫,又是青梅竹马——
若他是女子……
白御卿突然轻笑一声,眨了眨漂亮狭长的桃花眸,似是揶揄一笑,唇红齿白,俊美漂亮地胜过了背后花草。
“若臣是女子,鹤奴便不必如此忧心娶谁了对不对?总归是知根知底,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独孤鹤面无表情看着他,看着他笑得俊美漂亮,桃花眸中没有一丝阴霾,宛若天山雪般透彻。
“……对。”
他哑声应了,嗓音却哑得要命,随后转身,毫不犹豫离开。
玄色的衣摆翻涌起波涛,独孤鹤的脚步稳健,不急不缓,肩膀却略微颤抖。
也咽下了那句,你分明知道孤说的,是什么。
白御卿没有像刚刚那样追上去。
他只是一身白玉袍裹着玉竹一般的修长身体,刚刚俊美漂亮的表情慢慢收敛,变作了没有波澜,双眸晦暗看着独孤鹤平淡颤抖的背影。
他闭了闭双眸。
又是天山雪般平静。
第56章 如今我该睡觉了 [宿主,他在……
[宿主, 他在跟您表白哦。]
白御卿:什么?
[表白。]
白御卿:什么?
系统停顿了许久,换了个说法。
[他喜欢您。]
白御卿:他崆峒。
[可他就是喜欢您。]
白御卿:他是直男。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它平时很敬重自己的宿主, 但此时还是执拗纠正道:[他就是喜欢您。]
白御卿:他就是直男。
他深吸了一口气, 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揉了揉额角, 掩下了薄凉眸中的思绪与倦,抿了抿薄唇,“他比我还崆峒,他就是直男,他讨厌自己的男同弟弟独孤明。”
“此前他见到应好幼时误认我为女子示爱之时, 尤其嫌弃恶心。”
少年那时一张小脸完全黑了。
此后见了应好虽有礼度矜贵,但偶尔眸底还是溢出宛若沾了脏东西般的嫌弃, 总会用帕子擦拭指尖,偏偏应好个急脾气从来没看出来过。
“他只是说我若是女子便好,他不喜欢男人,他——”
[您找这么多理由,可他就是喜欢您。]系统打断了他, 也断了他喉头的颤音。
白御卿垂眸沉默。
系统难得派上了用场:[我刚刚分析了独孤鹤的情绪波动,他就是喜欢您,他不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只是喜欢您, 拐弯抹角对您表——]
“……聒噪。”
他蹙眉,嗓音哑然掷下这一句。
甩开衣袍转身要离去。
却转头差点扑进陆煜行怀里。
“唔……”
白御卿恍惚一怔,随后瞧见了逆着光的男人。
面容被氤氲得模糊不清, 墨色的碎发遮住剑眉,一时气势也凛凛寒气。
不知何时,从前能被他抱起来的少年罪奴如今高大俊挺。
青年肩宽腰窄, 薄唇厮磨了一下牙尖,惹得发红,意义不明看了一眼他复杂的表情。
又抬眸看了一眼早已不见踪影的独孤鹤离去的方向——
嗓音低哑深沉,尾音却黏腻。
“公子,他不会……生气了吧?”
白御卿一顿。
他餍足眯起漆黑瞳孔的那一瞬,白御卿能看得见他微妙的表情。
略微扯起唇角,近乎是溢出愉悦般低笑了一声,湿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又一瞬间迅速收敛,又是那股冷戾寒气,以及……无辜的模样。
——死绿茶。
若非他发癫,惹了独孤鹤恼怒,他也不会突然收到——白御卿抿了抿薄唇,指尖蜷缩,嗓音冷薄。
“……陆侯爷,清儿的婚事你且放心了,告辞。”
他走得脚步急促,锦玉靴与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音,墨发的发尾也随着划出一道弧度。
“卿……”
——陆煜行又似是想说些什么,伸出指尖虚虚捉了一下那发尾,却只能感受到指尖缠绕的一瞬间触感。
一瞬间即逝。
留不住。
陆煜行站在树下,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指尖蜷缩摩挲着,似乎在回味感觉。
男人面无表情垂眸看了一眼指尖,双手抱胸倚靠在树干上,刚刚还泛出愉悦的双眸此时晦暗漆黑,隐藏着深潭又似是波涛般的汹涌,最后只是遥遥看着他的背影。
“……啧。”
[以后,您有养小动物的打算吗?到了新世界,比如养一只小猫、小狗——或者小狐狸?]
系统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它似是只像个孩子,从来单纯执拗,没考虑过什么。
也没考虑过刚刚的那番,揭开那一瞬体面与自欺欺人的话语有多难听。
[宿主以后去新世界,养一只小狐狸吧,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蠢系统。
白御卿阖眸,感受着轱辘轱辘的车轮滚动的声音,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也掩下了眸中的思绪。
在恍惚的思绪之中,青年略带着恣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朦胧之中睁开双眸,猛然被一抹红灼烧——
“白十七!”
应好蹙着双眉,俯身抵在马车里看他,炽热的清香夹杂着热烈的味道,一张俊美的脸略微发红,又撑着恼。
他脖颈还缠着绷带,想来被陆煜行揍得那顿不轻。
见他醒了,应好顿了顿,嗓音低哑,润白的虎牙尖露出,随着薄唇若隐若现,不愉蹙着眉,“你知我给你送了几封拜帖吗?”
“……你倒是无情,一次没来瞧过我。”
“若非今日去陆煜行府上,瞧见了你的马车离去,也不知何时能见到你这位大忙人啊。”
他尾音似是讥诮,还夹着几分委屈。
来陆煜行府上的路上,正好瞧见了白御卿的马车离去,他这才止住了马夫,翻身上了马车,就想当面恶狠狠瞪他一眼。
应好似是越说越气,俯身凑近他,呼吸略微交缠,一双墨眸带着恼,灼得烫人,“好歹我是,为了你与他——”
抿着唇不说话了。
白御卿有起床气,但刚刚也并非完全睡着,只是半梦半醒,他深吸一口气,嗓音带着几分哑然的薄冷倨傲。
“第一,从我身上滚下去。”
应好一顿,瞳孔紧缩。
似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冷漠倨傲的话语。
——又被他晦暗朦胧如月凉薄的双眸烫了一下。
想要说出的话未曾说出口,一时只剩胸口阵阵发鼓了。
骄矜肆意的应好难得如此听话,从他身上迅速下来,坐到了马车的另一边,耳尖红着,捂着脸遮住神情。
白御卿揉了揉略微发痛的额角,略微收拾了一下起床气。
“我近些日子忙于大理寺之事,拜帖我都回了你还给你送去了礼,待忙完了再去看——”
“这不是理由!”
应好瞪大了双眸,“你我三年未聚!白十七,你莫不是忘了我?!”
“……没有。”
白御卿淡声道。
“你回了礼回了礼,你可知我也因你腕骨的伤为你送去了雪莲。”他愈发恼火,一双湿漉漉的狐狸眼瞪着他,尖利的牙尖与湿红的舌也因为话语若隐若现,嗓音也愈发低哑恼火,“白十七白十七,我真是看错你——”
“……闭嘴。”
他似是终于忍不了了,伸手扼住了应好的下颚,拇指的指尖摁住他的唇角,终于——
安静了。
……都说了他有起床气。
额角的抽痛好了许多,指尖威胁警告一般摩挲了一下他的唇角,手还扼着他锋利的下颚,垂眸看着应好瞪大的狭长漂亮狐狸眼。
瞳孔紧缩,薄唇也略微发抖。
三年,性子也没沉稳成熟多少,依旧傲气肆意,有时候还是气人得紧。
……不过这也是错怪了应好。
陇北红衣将,云烈将军,应好。
世人皆知,应好三年前朝上壮志凌云,风骨嶙峋,请旨赴边关。
红衣将红衣烈烈,肆意洒脱,一身黑甲红衣风华绝代,曾百步穿杨,一箭穿了蛮族心口,为人也成熟稳重,深得军心——
……真的吗?
白御卿松开了扼住他的指尖,略微警告性地眯起双眸,小声“嘘”了一下,令他闭上嘴。
安静些。
应好抿着唇,垂眸敛下视线,嗓音有些沙哑,低声道,“十七卿……”
他呢喃了一声,“你去陆煜行府上干什么……”
白御卿这才缓了片刻,反而淡声反问他,“你伤刚好,去陆煜行府上干什么?”
“自然是去切磋了。”他恼火地揉了揉脖子,似是活动了一下筋骨,泛着寒光的玄铁护腕衬得他愈发精练,握枪拿剑的薄茧手指也是修长漂亮,手背略微凸起青筋。
“那混账上次欺负了你,还刻意往我伤处打,令我好几日不能出门,这个仇总要报的。”
并非是物理意义上的重伤,是脸上。
应好平生最爱张扬恣意,那张俊脸被打得满是淤青,养了许久才好些。
他与陆煜行三年在边关,也是亲友,从前切磋也不少,他从没这般狼狈过。
应好也不想他在白御卿面前被看轻,嗓音拉长似是找补。
“而且,若非那日他趁着我心绪不宁,我怎么会——”
一瞬间闭嘴,似是想到了什么,应好不自然地撇过头,耳尖略微发红,哑声转移话题道,“不过他下手真狠,本将军没怕过他,只不过那日实在心中——”
嗓音一瞬间又戛然而止了。
应好并非武艺差之人,反而是天之骄子,一身武艺尤其出众,他和陆煜行能交个平手,但为何那次被压着打?
……弯弯绕绕,又回到了心绪不宁上。
为何心绪不宁?
——‘我就是龙阳,我就是断袖!我喜欢白御卿!可以了吗?!莫要欺负他,他说了他等我!’
应好深吸一口气。
他抬眸看他,又转移话题,哑声道,“放心,我为你讨回了公道,也将他打了一顿,他往后更是不会因为从前之事欺你。”
“往事便消散如过眼云烟……”应好抿了抿唇,一时马车中气氛有些怪异,“你与他从前的事情,不必去想了,他答应了我不会欺负你。”
总归是陆煜行受辱之事,他是站在白御卿这边的。
……男子汉大丈夫,不过雌伏于他被他玩玩而已!有什么过不去的?!
况,陆煜行不想要,他应好还……
白御卿没什么心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再糊弄一下他先让他睡一觉,又听面前红衣青年哑声道。
“三年前,你说你等我……”
“我自是让你等我,有话要对你说的。”应好的嗓音微微低哑,“我如今,功成名就,也没有……丢了性命。”
“十七卿,你说你等我三年,如今……”
应该蹙着墨眉,话语也愈发结结巴巴,曾军中人人仰慕的骄矜倨傲的稳重红衣将,此时却如同毛头小子般。
“如今我……”
白御卿猛然一瞬间又扼住他锋利的下颚,扼住了他未吐出的话语。
他对上应好怔然的双眸,扯出一个淡色的笑意,“如今我该睡觉了,好吗?”
第57章 壮阳++++ 江疏宁总算愿意……
江疏宁总算愿意给他放假了, 卷宗处理了大半,白御卿半条命也要下去了。
江疏宁笑眯眯地,抱着一堆卷宗, 还轻悠悠对着他的背影道, “少卿慢走。”
——谢邀, 被榨干了。
他颤颤巍巍走出熬了几个大夜的少卿厅,只想着先回去睡觉补觉。
前几天的应好?
……他堵住他的嘴一句话也没让他说出来。
他被墨玉搀扶着下了马车,墨玉蹙着眉,沉默寡言的侍卫的嗓音难得泄露情绪,带着略微的心疼。
“公子, 如此忙碌,要不然向老爷……”
“……不必。”
白御卿的嗓音有点虚, 摆了摆手,
……好累。
狭长薄冷的眸下带着些许暗色的疲倦,眉眼垂着,脚步有些虚弱。
他一回府沾床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以前就觉得睡觉很幸福了。
……现在更幸福了。
墨玉其实是习惯了公子赖床的,他守在白御卿门前好几年, 知道他每日需得睡到近乎午时,一整个早上,公子的院子里必须是安安静静的。
但是没想到,只是因为一个大理寺少卿的工作。
日日早起晚归, 更多的时候还是宿在了少卿厅,如此熬夜忙碌,简直是——
灭绝人性。
墨玉想了想江疏宁笑眯眯的脸, 面无表情捏紧了刀鞘。
公子自幼时体弱,好不容易这些年养好了一些,被细细养得差不多的身子, 如此操劳费心下去,如何能好?
他抿了抿唇,与值班的侍卫换了班,去寻了白合雁。
娇媚漂亮的醉仙明月楼老板扑闪着团扇,顿了顿,笑得漂亮又好奇,“稀客啊墨玉,今日怎得来了?公子有事吩咐?”
——他们二人关系算不得太好。
似敌非友罢。
毕竟白合雁自白御卿捡了浑身是血看起来就很麻烦的墨玉之后,便时时告诫白御卿不可随便捡这种麻烦的人了。
他看她分明是嫌他抢了自己的位置。
但白合雁擅长药膳,曾经白御卿喝她的药膳也是改善了不少体虚的毛病。
白合雁每次隔半旬送一次药膳,这次——
墨玉言简意赅说了这些天的情况,随后,顿了顿道,“公子近些日子太虚弱了,也不让寻太医,你做些药膳……多谢。”
白合雁略微担忧凝眉,随后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突然弯了弯双眸。
“你喜欢公子?”
“……”墨玉蹙眉看她,“……药膳。”
“喜欢?”
“……药膳。”
“真不喜欢?”
“……别逼我拔剑。”
见墨玉手放到了剑柄之上,剑眉拧着,白合雁才歇了心思继续调侃追问他,扑腾着团扇,云鬓泛着香气,轻笑道。
“你也是来得正好,我刚结识了一位擅长药膳的知心妹妹,相言甚欢,我们二人近些日子调整了方子,本打算再过几天送去,你且等等,我让她熬着。”
她起身向里屋走,道了几句话。
而里屋的少女掀开了门帘,露出来张白玉一般的脸蛋,“白姐姐,汤熬着了,这一次我下了猛药,定能将亏空虚弱的身子补回来。”
见到墨玉,少女的脸庞略微一愣,那张脸略微有些脸熟,墨玉也识得。
此前被陆煜行拉来给公子治伤的那位神医小姐——
萧涟涟。
萧涟涟一身医术确实出神入化,近些日子在京中解决了不少疑难杂症,给贵妇们调理皮肤,极其受追捧。
他略微蹙眉想着既和陆煜行认识,有没有下毒的可能……但看白合雁十分信任萧涟涟的模样,二人笑得欢快的模样,笑声也刺耳,像两只黄鹂鸟一般叽叽吱吱的。
分明萧涟涟瞧起来不是话多的人。
虽疑心萧涟涟会下毒,但墨玉抿了抿唇,却没有驳了白合雁的面子。
只想着一会儿药膳熬好了,自己偷偷试毒。
汤熬好了,萧涟涟顿了顿,解释道。
“此汤性烈,但能填补亏空,弥补元气,是十足十的补汤,你家公子的情况我了解,虽把脉把不出什么,但从你们口中也可知是先天的弱症,此汤正好。”
还写了个字条交给了墨玉。
字迹漂亮,写的东西却奇怪——
‘世子,此汤性烈,补亏空。
p.s.就是壮阳++++
再p.s.ps是我师尊教我批注的,+也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他看懂了壮阳二字,墨玉蹙眉看向萧涟涟,“壮阳?”
“……对。”
白合雁瞧不了他对萧涟涟冷脸,插入二人中间,道,“墨玉,你要不去小倌楼寻两个小倌给公子送去,反正公子府上没有男——”
“——告辞!”
墨玉猛然冷声开口,瞪了她一眼,拿着汤转身就走了。
手上还没闲着,拿出银针试了毒。
看着他黑沉沉的背影,白合雁和萧涟涟对视了一眼,白合雁道,“我都说了,他就是喜欢公子。”
“……我也觉得。”
萧涟涟正色点了点头。
白合雁眯了眯眸子,“我觉得他是下面的。”
萧涟涟又正色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是0。”
“萧妹妹,0是何物?”
“0就是0,我师尊教我的。”
白合雁觉得她师尊真奇怪,刚要再探讨两句,萧涟涟瞧了瞧天色也要告辞了,少女的小脸正色,提起药箱,“白姐姐,我要去侯府瞧瞧了,侯爷令我为他治伤。”
白合雁顿了顿,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想了想——
侯爷?
……陆煜行?
……那位,三年前公子命中注定菩萨给出指示的少年?!
白合雁想了想最近京中传二人不合的风言风语,那人还打伤了公子……她咬了咬帕子,一双美目满是怨气。
——我磕的cpbe了。
这是萧涟涟教她的。
但是!待萧妹妹回来之后,她定要告诫他,给那混账疗什么伤?!打伤了公子的手腕,此等恩将仇报之人以后必定要远离。
武安侯侯府之中
萧涟涟素手纤纤刚要为陆煜行诊脉,陆煜行便给自己的手腕扑上了帕子。
萧涟涟歪了歪头。
闺阁女子被外男诊脉需要扑帕子避嫌。
他在干什么?
陆煜行脸上没什么表情,“……守男德。”
萧涟涟暗恋他,他定是要避嫌的,素来不喜欢别人贴身侍候的陆煜行此时召了八个侍从盯着他与萧涟涟治病,只为避免风言风语。
素来清冷的萧涟涟看着周围死死盯着他们二人的侍从们,又看了看陆煜行淡色垂着的眼,也不免——
……神金。
神经病。
萧涟涟为他诊了脉,他肩膀上剜下的那块肉已然开始愈合,速度极快,自然多亏了萧涟涟的药。
陆煜行思索了片刻,又问她,“有无祛疤的药?”
……他从来是不在意这些疤痕的。
但是白御卿摩挲着他的疤痕哭了。
那滴泪落入他的腹肌上最后消失不见,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在白御卿看不见的地方,将沾湿的指尖放在唇边,伸出湿红的舌尖偷偷舔了一下。
疤痕有些丑……但会让公子心疼。
他一时不知道去留,也只想先讨了药,改些日子旁敲侧击一下公子。
但是胸膛上三年前白御卿抽出来的鞭痕,他不会祛的。
似是想公子想得灼烈,陆煜行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他的泪灼了的小腹,喉结滚动,低哑着嗓音呢喃,“……公子。”
“公子?”
萧涟涟写了张祛疤的方子,顿了一下,她蹙眉看他,“可是那位世子?”她将方子交给侍从。
随后又开始写药膳方子,道,“方才那位世子的侍卫向我与白姐姐讨了填补亏空的汤药,你从前令我诊他的伤与亏空之症,虽他的脉象奇怪,但我研究了许久,那药膳确实能补他的身体,我将方子誊抄一份给你,算是全了那天的诊治。”
“不过药膳性烈,副作用也猛烈。”
她吹了吹墨渍,“壮阳效果加加加。”
陆煜行早就习惯了她动不动冒出奇怪的话,蹙眉思索着什么又听她呢喃道,“所以不知那位喜欢世子的侍卫有没有给世子寻两个小倌,毕竟真的很烈,总要找个人和他分担一下……”
陆煜行瞳孔一瞬间紧缩,猛然起身,俯身看她,蹙着墨眉,“侍卫?何时拿的汤?”
“……半个时辰之前。”
“有多烈?”
“++++”在萧涟涟这里,是四级程度。
“……说些能听懂的。”
萧涟涟蹙眉,还是淡声道,“一夜七次。”
转眼,陆煜行便甩了衣袍往门外走。
喜欢公子的侍卫、汤药、壮阳、一夜七次……
愈是思索,陆煜行的脸便愈发黑沉压抑,墨色的碎发遮住眉眼。
不好,他的公子。
——
汤有点甜。
白御卿睡眼惺忪被墨玉叫起来喝汤药,本来起床气发作,但看墨玉实在执拗于让他喝,也由于实在饿了,咕噜咕噜喝空了才又迷迷糊糊睡去。
墨玉给的纸条也没看,至于墨玉说了什么——更没听了。
有点撑。
……但是热热的。
这一觉睡得他迷迷糊糊,蜷缩在床上墨发凌乱宛若泼墨般洒着,俊美的侧脸也不怎得安稳,蹙眉扯了扯衣襟。
……有点热。
“唔……”
……想上厕所。
白御卿睡眼惺忪之中想,下次睡觉不能喝那么多的汤了,又将锦被埋在头上,呼吸也低沉急促。
然后溢出来一丝呜咽般的嘤咛。
“唔呃……”
第58章 卧槽陆子哥在newnew 月……
月色朦胧之下的寝屋熟悉, 陆煜行早就偷溜进去很多次了——
夜色之下,男人的身影晦暗高挺,熟练地打晕了墨玉, 墨发垂下, 略微漠然狠戾垂眸看了他一眼。
……半吊子的死士。
他查过墨玉的身份, 死士营里被丢出来的废品,三年前还勉强能与他打个平手,如今却连寝屋门也守不好。
……废物。
陆煜行略微蹙眉,眸中的思绪翻涌,晦暗又狠戾, 满是厌恶,似是嫌他过于废物守不好房门防不住采花贼。
哪怕窃玉偷香之人是他——
陆煜行。
“吱呀”一声, 门被他轻轻推开,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摩挲了一下房门,呼吸有些急促,抬眸看着窗下榻上之人。
窗外月色朦朦,细碎晕着的光亮顺着窗户融进来, 屋内其他地方黑得彻底,月光尽数扑在了床上之人的身上。
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眉尖似愉非愉般蹙着,月光透过他的肌肤, 浑身泛着冷白的光。
宛若是——他闯入这里的嘉奖。
陆煜行抚着房门的指尖猛然收紧,就连瞳孔也骤然紧缩着,只是因为床上的玉狐翻了个身, 露出了一丝呜咽般的闷哼。
“唔……”
陆煜行浑身一颤,他低低喘息一声,缓步又小心翼翼走进了屋中。
那双眸没有什么情绪, 漆黑压抑着的双眸比屋中角落更要黯上几分。
带着薄茧的指尖,近乎小心翼翼抚摸了一下他的唇角。
白御卿蹙着眉,睡梦之中迷迷糊糊,燥热又难受,似是那轻轻触碰的指尖能感受到一丝清凉……他的狐狸牙研磨了一下那指尖。
“……热。”
惹得陆煜行浑身发颤。
猛然,男人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凌乱的发丝遮住晦暗的眉眼,压抑着的喘息溢出几分,他双眸瞪大,鸦羽一般的睫毛在指缝中露出,也正好露出眸子——
是近乎浓郁黏腻到癫狂的情绪。
仅仅只是因为被他咬住指尖。
“呼……哈啊……”
紧缩的瞳孔颤乱,又因为溢出的呼吸颤抖,他慢慢平复了一下呼吸。
男人的指尖小心翼翼研磨着狐狸牙,另一只手慢慢顺着而下。
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小心翼翼摸索过喉结,锁骨,小腹——
他的寝衣太单薄了。
白得近乎透着他冷白的肌肤,因为燥热而凌乱露出锁骨与喉结,修长的双腿也露出,眸子闭着蹙着眉。
“热……”
白御卿又呜咽出声了,黏腻潮湿的薄汗发着,将他的发丝也湿哒哒黏在侧脸上,高挺的鼻尖润色。
“公子……一会儿就,不热了。”
陆煜行的嗓音近乎哑然到窒息,尾音颤抖非常,带着潮湿低哑的安抚,温柔蛊惑到窒息般。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握住,垂眸观察着白御卿的表情。
眉尖舒展了一些,但是狐狸牙骤然收紧,咬住了他的指尖,有些疼。
“唔——”
好烫。
陆煜行忍不住用指尖摩挲着,缓慢滑动。
“呜……”
公子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在躲。
陆煜行低头,薄唇摩挲着他的下颚,指尖近乎被咬出血也未曾抽出几分,低哑深沉安抚着,“公子,唔,别躲……会舒服的……”
谁都不会相信,这个煞神会发出这么柔软的语调,嘶哑低沉的嗓音近乎柔得窒息,胸腔发出几声低笑。
他的手,指尖指腹带着剑与枪的薄茧,滑动之时应是会舒服。
——陆煜行知道的。
在边关的三年风霜里,他就是隐在帐子里,用这双带着薄茧的手,用犬牙咬着那支白玉簪,唇角渗出津液,呜咽想着他,自我.渎的。
他知道该用什么力度摩挲,也知道如何安抚他。
——反正男人这种东西,大差不差。
他会因为白御卿的颤抖,餍足眯起双眸,满是猩红翻涌的情绪。
可陆煜行依旧衣冠楚楚,劲瘦有力的公狗腰被腰封裹着,护腕肩甲也泛着寒光的凛凛,他墨发垂着,略微落到白御卿的锁骨上,只是两只手在抚摸着公子。
好白,好大……好久。
公子又躲了一下,他的薄唇咬着陆煜行的指尖,唇角落下一缕陆煜行发丝,染上了津液,黑到极致浓郁的发丝,与他艳丽咬着指尖的薄唇,以及冷白到极致的肌肤。
衬得愈发绮丽。
甚至还有公子的一声——
“呃……”
陆煜行浑身颤抖,猛然低喘出声,肩膀略微抽搐着低头喘息着,瞳孔骤然紧缩。
他咬着薄唇,平复着呼吸。
仅仅只是看着,仅仅只是帮他,仅仅只是听到了公子的嗓音就——
就,设了。
陆煜行鼻尖蕴着一滴薄汗,他的薄唇被自己的犬齿咬得发红,厮磨着,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可动作了许久的腕骨也发酸。
……好久。
公子……
陆煜行舔了舔唇角,视线愈发晦暗深沉,喉头溢出低笑。
手酸了的话。
用别的,也对吧?
他小心翼翼抽回被公子咬出血的指尖,与那薄唇连着一丝银色的线,陆煜行低头吻了吻自己的指尖,俯身卸下肩甲与护腕。
随后低头,舌尖舔舐了唇角,也含住了白御卿的舌。
——
白御卿只是觉得飘飘忽忽的,他想自己只是晚上喝多了烫,大抵是想如厕的。
他依稀梦到有人抚摸了他的唇角,缓解了几分燥热,带来冷戾的寒气与柔和。
白御卿觉得,不够。
那被他狐狸牙咬着的指尖离开,白御卿睡梦中蹙着眉尖,呜咽一声似是表达不满,可下一秒,便猛然感受到一股极致的炽热裹着舌。
太烫了,也太软了。
水声混杂着男人低哑深沉的呼吸,陆煜行指尖将发丝勾起到而后,也深厚地低头,再起来。
——喉头有点疼。
但他只是餍足弯着眸。
……好甜,好香,好腥,好满足。
陆煜行就是条疯狗。
白御卿自己养成这样的。
他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打下一层晦暗的阴影,漫不经心想着,下颚酸痛得彻底,偏偏他的抬头低头愈发急促。
猛然,一双如玉的手抓住他的发丝近乎狠戾地往下扣。
“唔——”
陆煜行瞪大双眸,瞳孔紧缩,感受着喉头撕扯的疼痛与涨,然后一瞬间——
“轱辘轱辘”
尽数吞咽下去,却因为生涩而呛得他呼吸发颤。
“咳咳咳咳……唔,咳咳——”低头咳嗽着。
发丝近乎被狠戾地抓着,头皮发疼,陆煜行低声咳嗽,指尖拭去唇角的残余,喉头依旧火辣辣疼,他的双眸发红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小心翼翼抬头看。
……被公子发现了……吗?
他抬眸看见了,近乎是玉狐成精的飘渺一瞬。
月光从白御卿背后的窗户透进来,逆光而下,他俊美绝尘的如玉脸庞飘渺又朦胧,双眸漠然恍惚垂着,没有什么情绪,双眸宛若水中月、天上雪。
他的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抬起发丝,发丝又顺着他的指缝溜走,里衣裹不住胸膛的白皙,露出锁骨。
而——另一只手,近乎狠戾地揪着他的头发。
“公,公子……”陆煜行哑着嗓音想要辩解一下,可话还没落下。
扯着他头发的手,猛然把他往下一按。
“……继续。”
公子的嗓音很薄,很哑。
“唔——”
陆煜行口腔呜咽,却怔然抬眸看着他。
他的公子皮肤泛着红,双眸也恍惚朦胧,像是……梦中一般。
……没被发现吗?
陆煜行有些失落垂下双眸,鸦羽一般浓郁的睫毛打下一层晦暗的阴影,却愈发卖力,可是他刚刚睡梦中安分的公子,如今在药的支配下,却带着几分支配感,近乎是没有丝毫情绪地把他的头往下压。
喉头好疼。
……好爽。
又一次无休止的呜咽,陆煜行这次熟练了很多,近乎贪婪地咽下,然后猛然被他扼住了下颚,力度大到疼得陆煜行抬头。
黏腻的口水打湿了他的下巴和白御卿的手指,玉狐仙的眸色依旧凉薄如水,指尖抹去陆煜行唇角的污渍,又是哑然薄冷的一句。
“……继续。”
陆煜行听话低头,凌乱的墨色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与侧脸,又被口水黏腻在脸上,显得几分温驯的可怜,眉目之间的冷戾尽数消失不见。
他恍惚在酸痛到极致的下颚与喉头之中,想着萧涟涟说过的话。
“++++”
……
七次?
……以后会说不了话吧。
因为每次都太久了。
陆煜行的动作已然熟练,他素来是个天才,习武、练毒、杀人……学得透彻,这个也学得很快。
他能从公子的颤抖或者一瞬的僵硬之中举一反三,哪怕喉头发痛又颤抖,却也依旧虔诚、温驯低头,甚至因此而餍足眯起双眸。
公子……
公子……
公子……再给我一些。
男人浑身颤抖抽搐,仅仅只是低头之间,被他掐住脖子就又——
公子……
公子……
陆煜行闭上双眸,蹭了蹭他的手掌,喉头溢出一丝呜咽,眼尾也落下一滴泪,不知是心理还是生理,只是晦暗狠戾的眸子被水一般透着。
……好喜欢,公子。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你爹的陆子哥在吃newnew啊啊啊啊啊!!!!!】
第59章 你太重了…… 太潮湿了。……
太潮湿了。
白御卿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需要宣泄出来, 似是身体,似是胸口,灼烫得窒息。
他漠然垂眸, 掐着男人的脖颈将他摁在床榻之上。
陆煜行低低喘息咳嗽着, 他抬手拭去唇角的污渍, 薄唇摩挲地发红艳丽,喉头也止不住的刺痛,可——
他却伸手小心翼翼扼住白御卿的手腕,轻缓缓将他放到自己饱满精壮的胸膛之上,略带着沟壑的纵横伤疤显得氤氲色气——公子给他的。
陆煜行抬眸看着他晦暗的双眸, 嗓音嘶哑至极。
“公……唔……”
素来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被喉头的刺痛弄得沙哑破碎,陆煜行压抑住刺痛的咳声, 低低喘息感受着小胃里咽进去的东西。
低笑一声,略微凑近白御卿,呼吸与他的呼吸交融渗透,氤氲重叠,他直直看着公子冰冷晦暗高高在上的双眸, 手暧昧的带着他游走胸膛。
低声,问他。
“……公子,做吗?”
……没有回答。
他宛若溺在梦里一般,玉狐仙眸中是氤氲晦暗朦胧的月色, 薄冷无比,面色却潮红,呼吸也急促, 喉头发出低喘的呼吸。
似是药性太猛,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
也只是能感受到潮热而已。
陆煜行顿了顿,伸手, 捏着他的发丝轻轻嗅了一下。
随后轻轻把他拥入怀里,一瞬间的体温近乎让他浑身颤栗,又凑近白御卿的耳边,似是引导他的手一般,低哑道。
“公子,这里。”
晦暗漆黑的双眸黏腻又蛊惑,偏偏面上克制,没什么表情,凑在他耳边。
一只手引导着,一只手拖着他的后脑勺,宽大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插入发间,摩挲着,宛如蛊惑什么玉仙堕凡的鬼怪一般。
近乎泥泞出笑意。
道。
“公子……对,唔,继续……”
他蛊惑着狐狸探索,甚至到浓烈之时,还会夸奖一般哑声轻笑,“对……好厉害……”
他坐在他腿上,二人紧紧相拥。
白御卿觉得他有些吵,他低头猛然咬住男人的喉结,狐狸尖牙渗进去,尝到了略微的血腥味,偏偏用湿红的舌尖舔舐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抱着他的男人,在抖。
……很痛吗?
他研磨了一下狐狸牙,似是依依不舍松开了些许,薄唇厮磨着被他咬伤的喉结,似是安抚。
然后猛然,后脑勺的宽大手掌发力,将他的狐狸牙又深刻了几分。
他听到喘息与近乎嘶哑至极的嗓音。
“……咬坏了也没关系。”
摩挲着他发间的手愈发温柔,似乎是赏给了狐狸一个什么小玩意儿而已,只为他开心。
白御卿恍惚了一会儿,口里的血腥味腥甜,他半阖眸子,舌尖舔舐着伤口,吞咽着腥甜的血。
指尖随着他开始用力,又松开牙尖,湿红黏腻的舌尖往上舔。
舔他的喉结,他的下颚,他的唇角。
猛然,男人呼吸一沉,似是败下阵来一般,颤抖着迎合他的唇,尾音夹着几分颤,“……公,子……”
“再、呼……亲一口,再亲一口……再亲一口——”
真吵。
白御卿的指尖又用了力,男人猛然低头埋在他脖颈,喘息着呜咽一声,终于闭上了嘴。
只是他的舌尖渗出津水,或是泪水……?滴在他脖颈上。
……很潮湿。
里面也是,白御卿宛若溺在梦里,又低低呢喃了一声。
好潮。
玉狐仙的嗓音带着近乎朦胧的淡,没有什么感情,似只是呢喃。
男人却抖得更厉害了。
……他有点重。
腿被他狠狠坐着,他太重,白御卿有点不爽了。
可男人刚刚被他欺负了,头埋在他肩膀上颤抖着,泪水不住得往下流,滴滴答答润了他的脖颈,狐狸牙没喉结可咬了。
白御卿也只能蹭着他,屈尊就卑,低头咬住带着弹软肌肉的肩膀。
牙尖渗进肉里,又是腥甜。
——很潮湿。
偏偏他任由他咬着。
最多只会颤抖一下,性感的喘息哭腔之余,还能给他一句夸奖——“唔……卿,继续,咬……”
脾气真好。
白御卿恍惚想。
所以他的舌尖舔舐着他肩膀上的牙印,柔软濡湿,像是认识到错误一般。
——才怪。
他又用力了。
这一下,男人抖得很厉害。
他狠狠坐在他腿上,白御卿腿疼了。
……你太重了。
可陆煜行只是恍惚失神垂眸,唇角渗出津水,在颤抖之中,轻轻拉住他的手,覆盖到自己的小腹上,哑然在他耳边道。
“……你、摸摸。”
男人喘得厉害,近乎是,一字一字,嘶哑吐出来,尾音还压抑不住哭腔了。
不就是腹肌吗?
谁没有一样……等等,这是什么?
白御卿恍惚蹙眉,蹭了蹭他的肩膀,指尖也顺着,摩挲了一下他小腹上的形状。
……好像是自己。
他揽住男人劲瘦的公狗腰,略微抱歉一般,蹭了蹭他的胸膛,想要退出游戏,却死死被男人的双臂扼住,动弹不得。
“……卿、卿,继、续,你还没有——”
猛然,他低哑磁性的嗓音戛然而止。
陆煜行瞳孔骤缩颤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猛然绷起青筋,指尖控制不住一般,抓了一下白御卿的后背。
刺痛。
随后他开始压抑抽搐。
他低沉着嗓音,却夹着哭腔,说,“卿……抱歉……”
感受着后背的刺痛,白御卿有些委屈,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咬了一口。
你太重了,所以……才会这么深吧?
……为什么要抓我呢?
痛。
层层叠叠的覆盖之下,白御卿只是觉得他太重了,将他摁倒了而已。
腿疼。
男人的腿很长。
一手揽着他的话,好像能扛在肩上。
白御卿又去摸他小腹了,腹肌还有……
……还是有。
看来,不是他太重的原因。
他略微有些歉意俯身,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耳尖。
陆煜行的墨发被汗水浸润了,只剩下潮湿黏腻的恍惚朦胧,那双晦暗漆黑的双眸被他的手盖住,狭长寒苍的眼角溢出一滴泪,指尖又收紧蜷缩,最后无力松开。
“公子——”
他猛然仰头咬住自己的手背,呜咽一声,犬牙渗入手背,渗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最终,嗓音嘶哑无力道。
“……好,厉害……”
“++++”
……也好厉害。
白御卿舒服了。
他只是因为汤喝多了而已,许是运动了一下消食了,大半个夜晚过去,消食完了,自然舒服了。
所以他是蹭了蹭男人精壮饱满的胸膛,埋在他怀里,恍惚睡着了。
依稀朦胧之间,他能感受到潮湿的男人紧紧抱着他,随后小心翼翼动作着,吻住他后背被抓出来的那道血痕。
柔软至极。
薄唇厮磨着,似是在吻着什么珍宝。
濡湿的舌尖也小心翼翼舔舐着脊背的伤痕。
但是——白御卿蜷缩着,觉得背后被搂着的睡觉方式不太舒服……
不太直男。
直男怎么能放任一个那么高壮的男的,睡在自己背后,贴得那么近?
有种捡肥皂的恍惚感。
半梦半醒之间,白御卿蹙着眉尖,翻身将他抱住。
男人一下子,浑身僵硬。
随后白御卿蜷缩着往下抱,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胸口。
……舒服了。
相拥而眠,就没有背后一寒的肥皂感了。
——
陆煜行身上很潮、很倦。
墨发湿哒哒黏在侧脸,身上,漆黑的双眸也失神,缓了许久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吻着白御卿背后的那一道伤。
他的手,抓出来的。
陆煜行蜷缩了一下指尖,不受控制地,舌尖舔舐了一下自己指尖的血。
……喜欢。
他吻得入迷,珍重无比,薄唇厮磨着破了皮的血痕,舌尖舔舐去血渍。
然后猛然——
公子转身,蜷缩抱在他的怀里。
陆煜行浑身僵硬。
他垂眸看着。
公子的脸依旧冷白如玉,睡得安详,眉目如画,纤长的睫毛打下一层晦暗的影,又蹭了蹭,埋在他的胸肌上。
陆煜行的指尖,小心翼翼勾勒着他的侧脸与下颌线。
——一如,三年前,他要离去的那一夜。
他知道此行遥远,边关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可是他身上有陆家的冤屈与血海深仇,与他的……期许。
高高在上,无人敢欺。
亦无人敢觊觎他的公子,无人敢伤他——他不会死。
所以陆煜行不得不走,不得不向死向生,寻得一线往上爬的契机。
那时候陆煜行,抱着当时怀中的玉狐少年,眼神痴痴,一遍遍用指尖摩挲他的眉眼。
最后将白玉簪子,拿走了。
要爬上去,配得上他的身边。
陆煜行那时的眼神与如今重叠,少年凶戾冷寒的双眸痴痴柔软,一如现在男人寒狭漠然的眉眼,也如此一般。
可他……现在依旧不行,配不得。
陆煜行想,睡在他身边,抱着他,第二天醒来,死皮赖脸——
要了我的身子,让我在你身边。
可——他现在还不够高高在上。
太子、容王、皇帝……还有很多。
陆家冤屈的罪魁祸首,还没有显现出来,他被群狼环伺、虎视眈眈。
陆煜行不怕刺杀,不怕死,亦不怕受伤——于他已然是家常便饭。
他能面无表情剜下自己一块肉,亦能漫不经心缠着染血的绷带,嗤笑一声,一片片割下杀手的血肉,轻缓缓又散漫问,“是谁派你来的?”
微微俯身,满是侵略性的漠然。
可宁国公府不一样,宁国公一身强权,被融得差不多,堪堪护了府邸安稳几年。
若他,与他一道——
陆煜行闭上双眸,指尖摩挲着他的侧脸,喉结滚动着颤抖。
……还不行。
他压抑住胸口近乎翻涌惊涛骇浪般的渴望与疯狂,呼吸急促,随后睁开双眸,露出晦暗深沉的瞳孔。
执着、偏执、冷意、执念、恨意。
……还要向上爬。
还要更配得他身边,护他周全。
第60章 吃new哥 系统其实也不知道……
系统其实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它在卿卿熟睡的夜里, 挑选着,他可能会喜欢的宠物。
——一只小狐狸。
它不止一次问过白御卿,下一个世界, 想养一只小猫吗?小狗吗?或者……小狐狸吗?
白御卿没有回答过。
这个世界的扮演任务结束, 全书完结之时, 它就能随着白御卿一起去一个新的世界。
卿卿喜欢这个世界——
没事的,它会请求主神的意志,制造一个,与这个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
唯一变化的便是,系统会作为一个实体, 陪在他身边。
被那双骨节分明又漂亮的手摸摸头,揉揉皮毛, 被卿卿真的抱在怀里。
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
系统已经挑了好久了,它查遍了生物图鉴,只是想找一只,最可爱、最柔软、最白的小狐狸, 陪在他身边,执拗的系统固执地找着最可爱、最好的、最容易获得喜爱的小狐狸的模样。
——结果还是没挑选出来。
每个都差点意思。
……可能世界上没有最可爱的、最好的、最容易获得喜爱的小狐狸。
等它失落地挑选完毕之时,天光已然乍亮,依稀看到了陆煜行踉跄离去的背影, 玄色的衣袍略过,略微狼狈消失。
系统怔然。
……陆煜行在卿卿的房间干什么?
它怔然了一会儿,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急忙翻书, 一下子翻到了评论区——
【我真傻,真的,前一章还不死心, 白子哥怎么可能是男的,陆子哥吃的也许不是newnew,结果后一章就发现陆子哥被草饲了,我的脑子也宛如被草饲了。】
【我草你爹的,傻[哔——]作者,你有几个爹啊,你爹的你写这几把玩意儿,老子真要[哔——][哔——][哔——]】
【我研究了上一章的每个字,每一个字,每一个字!就是在吃几把,我草你爹,作者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农学家,这就是蓓草了;我是书法家,这就是悲草了;我是体操家,这就是北操了;我是昆虫学家,这就是贝螬了;我是作者亲爹,我就是死了。】
【我也是作者亲爹,我也死了。】
【[哔——][哔——]我[哔——][哔——][哔——]】
【newnew真的那么好吃吗?】
【我[哔——][哔——][哔——][哔——][哔——][哔——]】
【三年前,真是去偷吃了,三年前,真是杯草了,难怪走路踉跄,难怪体力不支,牛牛牛牛,我真服了,第一次见到龙傲天是男同,作者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豪磕。】
【???我追了俩月的文,你给我写男主北草了???不是哥们?不是哥们?不是哥们?】
【本评论已被屏蔽】
【早就说了白子哥是男的,早就说了啊。】
【……谁懂我上一秒还在因为陆子哥战场三年篇热血沸腾看他日天日地剁卧底杀叛徒斗兵法,想点进最新章看看他日到哪了,结果杯日了……这对吗?】
【我吐了。】
【本评论已被屏蔽】
【我恨死你了作者,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还我美女白子哥还我美女白子哥白子哥白子哥……】
【陆子哥看着好爽……杯草真的很爽吗?】
【后宫没有,行,我忍。女主没有,行,我再忍。男主是舔狗,行,我还忍。男主杯日了,我忍不了了,逆天作者!!!退钱!!】
【豪磕,嘻嘻,都说了白子哥真是男的。】
【让我吃一口。】
【我的人生信念崩塌了,我真的很喜欢陆子哥,我追了这篇文两个月了,我看陆子哥从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可怜,每天冻得瑟瑟发抖,被人又抽又打,到现在,我看他战场篇被人钉在地上都要爬起来,我看他为了妹妹忍辱负重,我看他和容王斗智斗勇似敌非友,我还等着看陆子哥日天日地当皇帝,我还等着看陆子哥把所有欺负过他的人碎尸万段,结果让我看他杯草???这和我自己杯草了有什么区别?】
【赏new,吃new,坐new,这一套小连招下来,我说不出话了,第一次见到做这些这么流畅的起点男主角,作者你为什么写这么详细侮辱我的眼睛?】
【一点心里挣扎都没有,很理所应当。一看心理描写,都是爽爽爽爽爽,还是你厉害啊,吃new哥。】
【如果我有陆子哥这个痴汉度,我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点家第一吃new哥。】
【你们的北的“被”是不是用得太激烈了?明明是陆子哥自己骑上去的,不如说白子哥杯草了鸟……我为白子哥发声。】
【有区别吗?!滚啊死男同!!】
【早就在青楼篇很明显了啊……白子哥就是男的,一堆文都没看明白的傻子自以为是。】
【作者你要火了,你创造历史了,吃new哥火了。】
【[哔——][哔——]】
【[哔——]】
……
剩下的评论愈发激烈,几乎是人类语言最深沉的辱骂,还有变着花样骂得不带脏字。
系统想。
……幸好自己也开了青少年模式。
事情已经发生,章节已经生成,它没有在第一时间修改文本,现在已经修改不了了。
它只能怔然绝望地,看着一个个一刷新就会冒出来的一堆评论。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任务要完不成了。
白御卿呢?卿卿呢?卿卿……呢?
它怔然看过去——
床上之人蜷缩着,肩膀略微颤抖,闷哼一声,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白御卿在极致的意识朦胧的恍惚之中,依稀见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少年?
他说不清是谁。
只是那双眸子漆黑晦暗到极致,墨发高高束起,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也捏着他的指尖,慢慢褪下衣物,露出胸膛纵横的伤疤。
男人唇角擒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嗓音低哑蛊惑。
“……卿卿。”
哑得令人颤栗。
指尖随之暧昧往下的,是分明沟壑的腹肌,是小腹,是——
可他却猛然将白御卿拥入怀里,牙尖咬着白御卿的耳垂,呼吸粗重急促,极致的缠绵之下,说着什么,“卿卿……我们一起……”
男人或是少年的脸变化融合着——
一会儿寒戾倔强,一会儿凶戾如狼,一会儿晦暗深沉,一会儿……谦卑温驯,还有一瞬浓烈到极致的痴迷。
扯起唇角露出犬牙。
随后,那张脸慢慢被白御卿看清。
——是陆煜行。
面前之人的模样也被勾勒显现。
一袭玄色里衣露出饱满的胸膛腹肌,喉结滚动,墨发凌乱披在他身上,男人懒散倚靠着。
晦暗寒狭的双眸却蛊惑深沉,近乎灼烈盯着他,饱含侵略性与极致浓郁的情绪。
是……陆煜行。
他就那样直直看着白御卿,在极致混乱欲色的梦里,皮肤宛若刷上一层蜜般,湿红黏腻的舌尖舔了舔薄唇,犬牙也若隐若现随着唇舌露出来。
那双宽大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手背凸起青筋。
又被他刻意刚在唇边,用舌尖慢慢舔舐,舔过自己的腕骨,手心,指尖,偏偏慢条斯理,双眸略微餍足眯起,直直看着他。
随后舌尖与指尖分离,连着一根暧昧的透明银丝。
是近乎下流的性感与勾引。
他在喘息。
……带着白御卿,也在低低喘息。
他似是看到他的反应,犬齿研磨着薄唇到艳红,又低哑着嗓音,夹着笑意,道了一句——
“卿卿。”
“唔——”
猛然,白御卿一瞬间惊醒。
“哈啊……哈……”
白御卿的双眸眼尾也洇着红,身体带着怪异的轻松与疲倦,似是宿醉又似是……
他略微垂眸恍惚,抿着薄唇,指尖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又顺着往下摸。
……一片潮湿。
墨发凌乱垂着的玉狐仙低下头,怔然紧缩瞳孔,呆滞感受着那片黏腻。
“唔……”
白御卿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指缝露出那双眸子,纤长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着,宛若振翅欲飞的蝶,喉头泻出一丝急促的喘息。
阵阵心跳如鼓声般响动。
他好像……做春梦了。
做梦的对象是,陆煜行。
他依稀能记起,陆煜行撩起发丝低头深厚,下颌线锋利,舌尖湿红柔软,近乎虔诚舔舐。
也依稀能记起,他坐在自己身上,撑着身体,随着动作去。
还能想起,男人的发丝被浸透了,湿润贴在脸上,犬齿咬着手背,双眸骤然紧缩露出一滴泪水,以及一声,不易察觉又微小的哽咽。
“呜……”
白御卿垂眸一颤。
他修长冷白的指尖蜷缩成拳,略微颤抖着都恍然不知。
在无数次申明自己是直男,被竹马表白还狡辩之后——
白御卿发现,他好像……弯了。
他在半梦半醒的极致之中,做了极其下流无耻的春梦,对象是一个……男人。
一个他抱有复杂感情,不知爱恨与怨,嫉妒与否,注定同道殊途,两条线愈发不相交的,男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