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山县一千多个岛屿大大小小错落分布在海面上,有些岛屿上荒无人烟,一涨潮怕只能站一个人,有的岛屿设置了村落,但也人烟稀少。
只有翁山县本岛周围几个岛屿还算繁荣一些,但这繁荣也只是比较出来的,翁山县百姓以打鱼为生,除此之外只有一个盐场。
明州会有人定期上岛收海产和海盐,这里的百姓日子虽没有十分富足,但也算衣食无忧。
这里的岛上还生活着一群人,他们有着大海船,在各个岛屿之间安居流窜,百姓们起初还担忧他们会为祸自家,不过时日长了见他们也就偶尔同他们买些日常用具,也便安心了不少。
再之后,也就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这些人,便是走私的海商了,自明州去日本国、高丽,翁山县都是途径之地,他们会从渔民手中收取货物卖去日本国、高丽或者朝南去天竺(印度)、蒲甘(缅甸)、注辇(朱罗王朝)。
也会或者直接在翁山就把交易做了,相当于从中间拦截各国海船。
有些是被走私商强行拦下的,有些,则是明知道他们是走私商人,但也愿意同他们合作,货物都差不多,但能节省一大笔关税,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走私商中最大的一家姓林,单名一个立字。
他们在这里已是多年,这几日正该有一批渔船来他们这儿交货,可同约定好的时间已是过了十来日,却还不见他们人影,眼看着高丽的海商便要来了,到时没有货交出去,高丽商人可就要去明州港同别人做生意了。
林立站在海边一处简陋港口上,此刻天气说不得好,阴沉沉的乌云压在海面上,波涛汹涌,浪卷着浪一层层拍打在礁石上,林立此刻的神情看着同此刻的天气差不了多少。
很快,海面出现了一个黑点,这个黑点随着好浪起起伏伏,看着好似随时会被风浪撕碎在海中。
林立变换了个姿势,看着黑点在眼前逐渐放大,继而一艘完整的船只慢慢靠近港口。
船还未停稳,就见上头一个男人跳下海中,踩着海浪“唰唰”几步便到了林立面前,“大哥,不好了,明州那里出了告示,你看!”
说完,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告示递给林立,身后另外一个黝黑的大汉从踏板上缓步而下,走到林立面前说道:“除了明州,翁山那里也有告示,我们出发的时候,听说翁山县衙要出动衙役在附近巡逻,说要驱赶”
最后几个字虽然没有说出,但他们都明白翁山县要驱赶的是谁。
“翁山县衙不用去管,总共就十来个人,还比不上咱们一艘船的”林立看完了手中告示,而后撕成碎片抛在海中,“就是怕明州那里,不知道会不会派兵来,咱们得早做打算才好。”
“他们要来,咱们也不怕,打就是了!”最先下船的男人气呼呼道。
“打?”那什么打?说得轻松。
林立转身离开海边,“通知下去,让他们每五日换个岛,这里一千多个岛呢,朝廷的人马要找,也得给我先兜几圈再说。”
“知道了大哥!”那男人也不再争辩,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事实上,他也就这么一说罢了,朝廷可是有火器的,真硬碰硬,不对,只能说他们就是鸡蛋,朝廷才是硬的那一方。
“可这样一来,高丽那边怎么说?”黝黑汉子问道。
“既然渔船过不来,派两艘船去泉州采买,这次多花点银子也没事,让陈鳖带人去海上等高丽人,先过了这次再说,我就不信朝廷找不到咱们,还会一直这么找下去!”林立将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
可实际上,他们围着这些小岛换落脚地方,明州或者其他地方也没有来朝廷的人马,翁山的衙役倒是来了,只不过靠他们这些人,也就做做样子罢了。
朝廷对于走私商的对策,不过就是限制渔民出海,以及对于他们加重惩罚,从而断绝走私商的货物通道罢了。
按照林立的吩咐,黝黑大汉带着两艘船前去泉州港,他们没有出海行商的资格,所有行事俱是隐蔽,对外说是将货物通过海路运去北方。
眼下,山前七州被大宋收回来之后,不少行商也都这么做,林立的人想着总不会就盯着他们吧。
不巧,他们选的是泉州,泉州这地方有个人才,他对市舶司的政务可能不是特别娴熟,但社交绝对无人可及。
这人便是薛居正的儿子薛惟吉,自从他来了泉州市舶司之后,除了日常工作,他多在外头游走,没几日便同泉州港附近的百姓、商贩混了个脸熟。
时日久了之后,薛惟吉对泉州有哪些行商,哪些是做境内贸易的,哪些是做海外贸易的,以及对留居在泉州的一些外国行商都熟悉了不少,甚至还跟着他们学了几句蕃话,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
是以,林立的人在泉州没几日,薛惟吉便注意到了他们,他见这些人行为鬼祟,便命市舶司几个小吏偷偷跟着他们,几日下来,的确发现了些不寻常的。
“薛大人,他们几个下榻在港口这家客舍中,行事很是低调,不过小人跟了几日发现,他们的货物都装上船了,但船没有停在港口那儿,而且那两艘海船比得上出海行商的了,看着不像是在近海航行的。”
薛惟吉一听,这可不是正经做生意的人啊,要不然遮遮掩掩的做什么呢?
可自己是市舶司的人,只要一出衙门,同自己打招呼的人不知多少,若自己直接出面查他们,怕是不行。
不过这也难不倒薛惟吉,他不过想了片刻,就出门去到泉州为外商划定的居住区,找到了一个名为苦奈儿的商人,同他关上门商议了一番之后,屋门打开,二人笑得颇是不寻常。
翌日,黝黑大汉再次出门,今日他们要再采买些玉器,对于雕刻精良的这些玉制品,高丽人也很是喜欢,若是可以,他们甚至想去平江府采买。
泉州府最大的玉器作坊,黝黑大汉带着人正在挑拣玉器,这里的从玉器摆件到首饰都有,材料有上好的和田玉,也有次一些的玉料,价格也是天差地别。
黝黑大汉看重一个玉葫芦,正要伸手去拿,旁边一人却是比他更快,遂即耳边响起生疏的官话,“这个我要了!”
大汉转头看去,见是一个外商,咽下口中争执,本着职业习惯笑着道:“好眼光,这玉葫芦雕工精湛,光泽润莹,是上品,另外啊,葫芦在我中原也有福禄的说法。”
外商笑着点头,“那可太好了,我就是想买些新奇的东西回去给我小女儿。”
大汉见外商搭话,更是凑近了道:“你也是来大宋做生意的?”
“对,我是我们狮子国最大的商人,这次来你们宋国果真大开眼界,”外商伸出手道:“我叫苦奈儿,你也是大宋商人吗?可有想过去我狮子国行商?”
大汉一听这话两眼发光,可四周都是人,他也不好立即点头,朝苦奈儿道:“行商之事,不如换个安静的地方详谈?”
二人换了一家茶馆,选了个清净的雅间,苦奈儿开口问道:“你们主要走哪条路线?”
“眼下去高丽、日本国比较多,蒲甘也去过几次,狮子国正准备着呢,今日遇到您可真是命运的安排啊!”大汉说道。
“你们有多少艘船?”苦奈儿皱了皱眉,“我们狮子国国王喜欢你们大宋的衣服和茶叶,还有瓷器,价格呢?”
“都是平底海船,三四十艘,至于价格,得看你们要什么品种、等级以及数量了!”大汉说道。
“衣服自然是要绸缎的,茶叶嘛,听说你们这儿最好的有玉叶常青、白露、云脚、踟溪茶,都是要最好等级的,数量也不会少就是了,”苦奈儿笑了笑,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是老板吗?价格你能做主?”
“实不相瞒,我们老板不在泉州,至于价格嘛”大汉无奈笑了一声,见苦奈儿报出不少好茶品种,也确定了他合作的诚心,开口道:“不知您要在泉州留几日,可否多等几日,我也好同我们老板说明此事。”
狮子国本就在他们计划中,此次来泉州运气可真太好了!
“总要有三四个月才离开!”苦奈儿说道。
听到还有三四个月,大汉立即点头,“好,不知在哪儿可找到贵客?”
苦奈儿报了一家客舍的地址后,大汉客气了几句,快速离开了茶楼,着人往翁山县通知林立去。
在他离开后,雅间墙壁上突然“咔哒”一声,一闪隐藏的门打开,薛惟吉从里头走了出来,看了一眼窗外,见大汉背影消失在街角,便在苦奈儿对面坐下。
“果然是走私商!”薛惟吉哼了一声。
“这次可要好好谢谢我!”苦奈儿笑着伸出手。
薛惟吉叹了一声,“行,你们同市舶司的蹴鞠赛我同意了,我回去后就同我们大人禀明,一定让他点头答应此事。”
薛惟吉回了市舶司,同范敏提了蹴鞠赛一事,也同他说明了为何自己会同意这件事。
“我本想今日就把人拿下,后来听他说他们老板不在泉州,就先没动!”薛惟吉说道。
泉州知州兼管市舶司的范旻听闻之后,不想欠狮子国的人人情,也便点了头,而后才道:“先不打草惊蛇,你同苦奈儿熟,让他再跟那些人虚以委蛇,本官这里会立即上报朝廷。”
“是,下官遵命!”薛惟吉难得露出几分正经神色,拱手领命后命人将这消息递给苦奈儿。
苦奈儿听闻明州知府点头了蹴鞠赛,笑呵呵得同意了薛惟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