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家的女子,谁会给扇面上盖唇印?
于婉秋气得眼前直冒星星,偏偏傅远筝无害地笑了笑,抬起手给她扇风——
“瞧咱们这三奶奶是怎么了?”
于婉秋一把扯过这满是劣质脂粉味道的扇子,毫不客气地刷刷撕扯下去,不过几下,扇子就散了架,被她丢掷到地上。
“滚!”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着。
“娘子安歇吧。”傅远筝笑着,从她面前绕过,负手于后哼着十八摸,就这么从正房晃悠出去了。
他刚出门,身后响起叮了咣当茶盏落地的声音,不多会儿是三奶奶气得嚎啕大哭的声音。
而下了台阶的傅远筝,身上吊儿郎当的模样不在,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
不远处的长随侍书叹了一口气,劝道:“三奶奶心情不好,爷又何苦招惹她……”
傅远筝本想扇扇子,抬手才反应手中空了,“爷今日心情就好?凭什么要忍她?”
侍书:……
心累,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合,他还是不掺和了。
他刚从怀里掏出扇子,就被自家公子夺了去。
“夏家的怎么回事?”傅远筝展开扇子扇了扇风,看似随意问道。
“老夏管园子的,他……”
侍书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知道的悉数告知。
说完,便觉得周遭刮起了风,席卷了树叶,树叶打着旋儿落下。
傅远筝低头看了下树叶,“碍眼。”
说着,扇了扇子,冷哼一声走了。
扇子扇了扇风,可周遭还是热,春桃趴在床上,裤子拉下来,后腰后臀的伤口开始结痂。
痒,抓心挠肝的痒。
她抬手想要挠,被人用扇子敲了手,“别动。”
说话之人,是梅久给春桃请的医女,名叫半夏。
名字都是个药材,“我给你扇一扇。”
回春堂的厢房外间要熬药,成日烧着药炉,厢房的温度自然也就灼热起来。
春桃感觉额头的汗成串地往下落。
恨不能跳到冰水里纳个凉。
“半夏——”远处厢房的大娘忽然喊着,“快过来,扶我去解手——”
半夏叹了口气,将扇子折好放在了春桃身边,“姑娘……”
春桃闭上了眼,“去吧,我睡会儿。”
半夏见春桃没不高兴,松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春桃却倏地睁开了眼,狠狠地捏着扇子用力砸在了床上。
扇子砸在榻上,发出咚地一声,沉闷的声音。
正如她此刻的心。
她如今在回春堂躺了快有半个月了。
伤势是见好了,可梅久除却第一次送她过来……
再没露面。
她不停地跟自己说,侯府出门哪里那般随便,她是身不由己。
可医馆药房,其实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地方。
有家人日日来探望,或者朝夕在旁,药童也好,医女也罢,都客客气气,举止中带着小心与谨慎。
她旁的房间住着一位大娘,听说住了两个月了。
起初不过是风寒而已,两个儿子将人往医馆一扔,银子一放,再不朝面。
医馆起初也照顾,只是后续钱都要花光了,人还不朝面,尽管没将老太太撵出去,可人多需要照顾的病患多,对她总有怠慢疏忽之处。
半夏将对过厢房的痰盂端出去,开门之时,风儿自门外扑入室内。
将厢房的帘子都掀开一角——
春桃就嗅到了隐约的臭味。
她知道,隔壁大娘如今屎尿都窠在裤兜里,没人收拾。
味道能好才怪。
她不由得想到了梅久。
当初梅久进府,她本是撇嘴不高兴的。
是她娘拉着她的手,跟她说都是一个屯子的,有商有量帮帮忙。
她这才花了银子,将人荐了进来。
梅久性格开朗,人也不计较,两个人相处的十分好。
再有都是二小姐房里,秋桐照顾她们也很少刁难她们。
两个人说是朋友,更亲如姊妹。
她闭上眼,回想两个人种种,虽说相处时间不长,可她扪心自问对梅久是够样的。
梅久洒扫被风扑了,生病卧床,烧得稀里糊涂,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梅久的活计,干不完,也是她忙完了自己的,过来帮她。
冬日里洒扫,滴水成冰。
偏偏花嬷嬷拿乔,让她们擦栏杆擦地。
梅久边擦边哭,也是她后来帮忙找人引开了花嬷嬷,又找的冻疮药,帮她把活计干完了。
便是爬床……
她也是顾及梅久手里银子不多,是自己掏的钱,收买了守门的婆子。
而且当初说好了,梅久选三公子,她选的大公子。
三公子虽然看起来温柔倜傥,实则骨子里薄情。
大公子虽然看起来冷硬如钢,实则骨子里温方。
可如今……
自己身子白白给了三公子,却又被三奶奶捉奸在床,逐出了府丢入乱葬岗。
她心里着实恨!
想到那一日她被人从床上拎小鸡子一般拎下床,被人压在凳子上打。
三公子傅远筝的漠然,三奶奶的不屑的嗤笑,以及周围丫头婆子带着嫉恨又幸灾乐祸的嘴脸……
一幕一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要落得如此的下场?
她不知道要去恨谁,要如何翻身。
她娘身体弱,可怜她姨母孤儿寡母,将人从乡下接了来,谁能想到最后她那不要脸的姨母居然和她爹到了一处……
她娘反而被赶到了后院,杂物房。
当初盖房子,杂物房不过是半搭了墙,是硬隔出来的屋子,常年不见光,多潮啊。
她娘住那屋子,能不得痨病?
二百两……
春桃一个姿势不动,胳膊都麻木了,想要侧躺一下,不小心牵连后臀上的伤……
疼得她倒吸口气,汗水滴答滴答落在床塌上。
后腰的伤口跳着疼,结痂之处痒得她抓心挠肝。
她隐约嗅到了床榻上的汗味,抬手擦了擦额头,口干舌燥,本想唤半夏……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梅久留下的银子,眼瞅着不多了。
这几日半夏虽然没说什么,可水明显给她少了。
少饮水,自然少如厕,前几日又来了伤患,是对母女。
女儿心疼娘,衣不解带伺候,娘也心疼女儿,不让女儿守夜。
给了半夏银子,夜里半夏也要照顾那大婶。
春桃抬手将食指送入口中,不停地咬着。
她脑海里不由得又想到自己衣不解带地照顾梅久。
又看了下门的方向,外面敲梆子的声音传来,已经是三更天了。
她不断地想梅久此时是在做什么,是在伺候大公子?
越想她越忍不住用力咬住手指。
——痛意袭来,恨意方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