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闻之,旋即转头望向汤和,面上笑意愈浓,伸手作请之姿,热忱言道:“汤大帅,请!今日我等定要畅饮一番。”
汤和嘴角上扬,微微拱手,朗声道:“好!那便却之不恭了。”
言毕,与李善长一同起身,移步往摆置酒菜之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汤和放下手中酒杯,看向李善长道:“先生,今日朝堂之上,那小孤雏驳了您的颜面,实是对不住。
您大人有大量,切莫往心里去。
这小子您也是知晓的,自幼冲动,年轻人行事,难免欠些思量。”
说罢,端起酒杯,向李善长示意。
李善长闻言,轻轻抚须,面上浮现豁达笑容:“汤帅何出此言?小孤雏本就是我淮西将领,年轻人年轻气盛,行事莽撞些,倒也能理解。”
说罢,亦端起酒杯,与汤和轻轻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刘伯温府邸之内,烛火摇曳。
刘伯温与儿子刘琏相对而坐,谈及今日朝堂所发生之事。
刘琏一脸疑惑,听闻常孤雏之举后,实在不解,脱口而出:“父亲,这常小将军为何要如此行事呀?”
刘伯温手中缓缓摩挲着书卷。
少顷,他缓缓开口道:“这常孤雏,绝非寻常之辈呐。
其不仅有卓越将才,于排兵布阵、征战沙场之际尽显锋芒,更难得心思极为活络。”
刘伯温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他与其他淮西将领,大不相同。
那些将领多是勇猛有余,谋略方面却稍逊一筹。
而常孤雏,能于局势之中敏锐捕捉关键,此次朝堂之举,背后定有深意。”
刘琏一脸懵懂,挠了挠头,眼中满是疑惑:“父亲,可瞧着常小将军在朝堂上的举动,分明像是故意要领那三十军棍啊。如此一来,岂不更惹陛下恼怒?”
他微微皱眉,语气透着不解:“父亲,您平日里总说陛下对常小将军宠爱有加。
可此次,怎就真忍心将那三十军棍结结实实打下去呢?
须知,换作常人,挨这三十军棍,恐怕早就性命不保。”
刘伯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此乃常孤雏的聪明之处啊。他心中早有定数,笃定自己能挨过那三十军棍。”
刘伯温放下手中书卷,神色变得认真起来:“至于他为何如此笃定?你且想想今日打板子的情形,全程下来,他除了嘴碎了些,竟一声痛都未叫过。”
刘伯温感叹道:“要知道,他如今才一十六岁啊!
这般心思玲珑,行事有谋,陛下焉能不宠爱他?”
言罢,刘伯温继续向刘琏传授为人处世之道。
刘伯温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续道:“再者,常孤雏十一二岁便奔赴辽东。
想那年纪,芸芸众生之中,有几人能独自领军,首面北元虎狼之师?”
“可常孤雏做到了!
这西年来,北元屡屡出兵,却丝毫占不得半分便宜。
每每与常孤雏交锋,皆是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刘伯温满是赞叹:“此等本事,绝非后天可轻易练就,分明是天生将才。
如此人物,怎能不让陛下另眼相看?”
刘伯温缓缓将手中书卷置于桌上。
他微微抬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若常孤雏早出生个十年,以他非凡谋略与果敢胆识,再配上卓越领军才能,这天下究竟归谁,还真未可知。”
刘琏听父亲对常孤雏赞不绝口,心中不禁泛起嘀咕,忍不住开口:“父亲,这常小将军真有您说的这般厉害?
我虽听您提过,常骁将军在鄱阳湖一战中冲锋在前,勇猛无比,可也不至于神化到这种地步吧?”
刘伯温转头看向儿子。
他轻轻摇头,缓缓说道:“你不懂。常孤雏之才,远非你所能想象。
只要他不心生谋逆,规规矩矩,再过十年,以他的作为,名号定能载入青史,成为千古传颂之人。”
刘琏见父亲如此坚持,便不再纠缠此话题,神色一转,面露担忧地说起另一件事:“父亲,最近应天府中传得沸沸扬扬,说您是浙东党首领。
这风声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会不会引起陛下猜忌啊?”
刘伯温目光平静地看向刘琏,眼神中透着几分无奈:“根本就无浙东党一说,可此事,又岂是为父能左右的。”
刘伯温缓缓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重重叹息一声。
“跟随陛下出生入死之将领,大半皆是淮西人士。
如今局势渐稳,这些淮西勋贵,恐怕是要按捺不住。”
“待徐达、常遇春北伐归来,依陛下的性子,到时候估摸便要论功行赏,大肆封赏了。
这一封赏,指不定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说罢,他又往杯中添了些茶,却只是凝视着升腾的热气,无心再饮。
刘琏听了父亲的话,心中一动,赶忙劝道:“父亲,既然如此,朝堂局势如此复杂,您为何不向陛下求个恩典,咱们回青田老家去,也好过在此处忧心烦恼。”
刘伯温摇了摇头:“哪有你想得这般容易。
陛下生性多疑,怎会轻易放我离去。
唯有我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皆在他掌控之中,方能令陛下安心。”
自鄱阳湖那一场大战起,刘伯温便陷入淮西将领们的埋怨漩涡。
随着时光流转,这股怨气如野草般疯长,愈发浓烈。
刘伯温每日身处朝堂,皆能感受到那一道道充满怨愤的目光如芒在背。
他心中明镜似的,清楚自己往后的日子必定艰难坎坷。
无数个夜晚,他遥望青田方向,心中满是归乡之渴望。
可他亦知朱元璋生性多疑,对他既有倚重,又有防备。
自己恰似那被丝线牵制的风筝,朱元璋手中紧紧攥着那根线,决然不会轻易放他回青田。
他就如同被困于笼中的飞鸟,空有归巢之心,却无展翅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