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当地一些豪绅见此情形,竟群起闹事,口口声声言要往布政使司处去状告此事。
边关诸县县令见此情景,颇感头疼。
他们不似常孤雏那般具雷霆之手段,唯能好言劝慰、多方安抚。
然诸士绅于边关诸县县令,并无几分情面可卖。
诸县县令遂将此情形呈报于常孤雏。
常孤雏闻知后,示意诸县令且由着这些士绅闹事,然有一节需谨记,务必看护好百姓,莫使百姓为士绅所蛊惑。
诸位县令得常孤雏之令后,愈发犯难。
边关百姓众多,以他们之力,何能尽皆看顾周全?
况且那些士绅稍费些钱财,许以好处,蛊惑部分百姓闹事并非难事。
时下县衙吏员本就不多,虽说增设了县兵、镇辅兵与乡勇,却尚未成气候,实不知能否弹压得住。
辽东军中军大帐内,刘三立于常孤雏身畔,问道:“将军,此番士绅闹事,您缘何不加以镇压呢?”
常孤雏神色冷峻,淡淡道:“有云,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且由他们闹去。”
刘三面露忧色,说道:“将军,倘若那些士绅煽动百姓一同闹事,届时恐局面失控,难以收拾啊。”
常孤雏深知刘三所忧何事,然他己然遣出部分士卒下乡,详明辽东边民策诸事。
若仍有部分百姓执意跟着闹事,常孤雏虽不会对其如何苛责,却也备有相应惩戒之策。
常孤雏以为,人可无知,却不该蠢笨如豕。
有一词形容得颇为恰当,即“非蠢即坏”。
当一人蠢笨至极,便几近于坏人之列。
此类人似行尸走肉,难以教化,终是害人害己。
既蒙朱元璋授予军政大权,常孤雏自当借此良机,予大明一番小小之震动。
诸士绅见常孤雏毫无举动,心下便忖度常孤雏定是自觉理亏,生怕事端闹大,故而未派兵弹压。
如此,诸士绅愈发得意忘形、张狂无忌,竞相使钱用财,煽动百姓同他们一道大闹县衙。
然于这辽东边关,大多百姓对常孤雏信赖有加。
皆因这西载岁月,常孤雏守关功绩卓著,且常助百姓排忧解难,比之诸多地方官员,更能体恤百姓疾苦。
只是,终有少许愚钝之人,为那钱财所惑,致心智蒙尘。
那些随乡绅闹事的百姓,不听邻里苦劝,反倒觉乡绅所言有理。
他们心想,这土地若被官府收去,即便日后能从官府承包耕种,可万一哪天官府不悦,将田地收回,自己岂不要活活饿死?
有明白事理的邻里,向他们细解辽东边民策里承包田地之规,言明官府与百姓间有契约为凭,断不会如此轻易出尔反尔。
然那些执意闹事之百姓,却认定大明官府未见得比蒙元朝廷强。
他们道:“‘官’字两张口,上头要饱腹,下头亦需饱腹,若吃不饱,便要来盘剥百姓。数千年来,向来如此。”
邻里见劝说无果,只得叹道:“即便你们信不过官府,难道还信不过常将军?
这西年来,常将军为我等边关百姓谋了多少福祉?
若非常将军,我等焉能在这辽东边关安心耕种,养家糊口?
切莫因一时之利,铸下大错啊!”
那闹事的百姓冷笑一声,说道:“不错,常将军对我等确有大恩。
可权力最易惑人心,谁晓得常将军如今做了这边关诸县的父母官,会不会变了心性?
你又非他腹中蛔虫,亦非他心头之肉,怎知他心里所想?”
邻里听闻,一拍大腿,叹道:“罢了,罢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随你们去吧!到时候可莫要追悔莫及。”
在士绅领着部分百姓于边关诸县大闹之际,毛骧亦己抵至辽东,旋即着手查访辽东边民策诸事。
那士绅与百姓闹事之种种情状,皆被毛骧一一记录在册。
毛骧寻得一位旁观热闹的百姓,问道:“老乡,这些人怎的有这般胆子大闹县衙?难道不怕被治罪么?”
那百姓瞧了毛骧一眼,说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群不知感恩的人,迟早得被常将军收拾。”
毛骧颇感意外,遂问道:“老乡何出此言?他们缘何要大闹县衙呢?”
百姓见毛骧问题不断,上下打量他几眼,道:“听你口音,你并非辽东本地人吧?”
毛骧微微一笑,拱手作礼道:“在下乃南方人氏,此番是前来这边省亲的。”
百姓倒也不甚在意,随口调侃道:“你们这些天南地北来的,倒也有趣。”
随后,百姓便将事情本末与毛骧细细道来:“皆因士绅抵触辽东边民策,这才煽动一些百姓生事。”
百姓接着说道:“此政策于我等百姓,实则并无坏处,反倒能杜绝士绅兼并土地之弊。当然,能如此,皆赖常将军这般贤能之人做这父母官呐。”
毛骧闻之,心中己然明晰:辽东百姓大多对常孤雏信赖有加,这辽东边民策确是利大于弊。
然此策之于地主士绅,却不啻于釜底抽薪,要命得紧。
原来常孤雏本意纯善,所定政策亦无大恙,唯独未曾周全士绅阶层。
战时之际,士绅阶层或作鸟兽散,或与地方军相勾结。
至于承平之时,彼等大多故态复萌,重拾往昔剥削之态。
常孤雏所定辽东边民策,有意将士绅摒弃。
一则,辽东诸县地域有限,他自信有能力掌控局面;二则,常孤雏内心对士绅深恶痛绝。
随着查访渐深,毛骧终是将辽东诸事梳理明晰。
他暗自钦佩常孤雏之胆识气魄,然此事终究难以隐瞒,朝堂必定知晓。
届时,常孤雏又当以何策应对?
朝堂之上,不乏各地士族出身之官员。一旦彼等得知常孤雏此举,必定纷纷群起而攻之。
盖因辽东边民策若得成功施行,日后便有推广之可能。
而此等可能,于彼辈而言,决然不可出现!
恰在毛骧预备返回应天府之际,常孤雏所发新令颁布:但凡阻碍辽东边民策推行之人,无论士绅亦或百姓,一概革除户籍,逐出辽东诸县,沦为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