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惊鹊 作品
58.盛典
“咚咚咚——”
“呜——”
鼓乐声震天，笼罩在橙红色灯光中的宽广大街道上，密密麻麻如同蝼蚁群的人流掀起一阵又一阵喧嚣的浪花，每个人都笑容满面，肆意挥舞着双手，簇拥着长长的华丽车队向前。
车马的队伍中间，一座十分大气华贵的宛如层层阁楼的彩车不疾不徐地往前，彩车上的十几名舞者装扮的少男少女，看着下方的人群，笑眯了眼，张嘴发出哈哈大笑。
他们手里或举着灯笼，或是捧着孔明灯。
“咚！”鼓声如雷，孔明灯从彩车上缓缓升向上空。
随即是“呜——”的号角长鸣，彩车上的少男少女们朝着下方的人群挥舞着手里的灯笼，脸上洋溢着同样的欢乐。转着圈又翩跹起舞，他们兴奋得面色红润，时不时热情地和身边人相拥。
鼓乐声和人的欢呼声交织成一片，诡异的，没有人能够不在这场狂欢中沉沦。
——哪怕是外来者，哪怕是受困的外来者，在这场欢乐的庆典中，一颗心也魔怔般地跟着乐声的节奏跳动，仿佛就连滚烫的血液都被陌生操纵，奔腾不息。
没有人的脸上可以不扬起大大的笑容。
烦恼消失了，思绪是前所未有的欢愉和轻松，欢乐永存，欢乐永存——
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哈哈哈哈哈哈，平安喜乐——！！！
车队和密密麻麻的人流涌向一处古老的高塔。
火红的、惨白的大小不一的无数花簇齐齐撒向天际。火红的幔帐滑过夜空，数不尽的花簇在天空上如同流星陨落——
红的，白的……数万人大笑着朝天伸出两臂呈现出虚拢着的环抱状，盛情难却，缤纷落了满怀。
“梦魇之主！梦魇之主——”
明明是大笑着的狂欢场，众人未付之于口的话语却清晰地传入外来者的耳中，牵引着灵魂在震颤。
“赐予我们永生！赐予我们永远不息——”
“守护我们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古老的高塔前，万人疯狂地发出无意义的嚎叫声，狂野，原始，又好像能换醒人血脉中最原始的恐惧和狂欢。
无意义的野兽般的嚎叫声中，无声的狂热的祈祷和索求传入外来者的灵魂深处。两者交叠着，外来的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越来越快，仿佛快到某种极限，又好像早已停息。
他们的脸上带着如痴如狂的笑容，清醒又好像十分麻木地跟着城中居民朝着高塔俯身跪拜。
随着万人折服跪拜的柳惊语眼神发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心中浓浓的疲惫拉扯着她，叫她不要再去思考，叫她跟随着万人欢呼。
她的脑海里甚至生不出一个明确的字眼，浑身无力，柳惊语艰难地转动眼球，硬生生将自己的目光从面前这场视觉盛宴上挪开。
她的目光缓慢地垂下，盯着脚下的地面，她身不由己地被挤得东摇西晃，人群攒动，眼前的一小块黑色的地面上踏过无数只灰扑扑的鞋子。
寒芒一闪，柳惊语手持短剑，另一只小臂向前伸出，桃红色的袖子霎时洇开一块花状的深红色。滴滴答答，狰狞伤痕中冒出暗红色的血水蜿蜒着顺着手臂流下，砸落在地面，最后弥留挂在指尖的血珠摇晃了一下，砸落……
血花四溅。
在这份疼痛之中，柳惊语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但随着“呜——呜，呜——”的奏乐声再转了个弯，压低、压低、压低，又爆发出狂欢的奏乐，柳惊语的瞳孔涣散了。
柳惊语无神地看着爬满血迹的小臂上，两道早已结痂的伤痕如同枯槁老人侧卧其上，贯穿覆盖在两道伤痕之上的一道新鲜的血痕，硬生生翻开了薄薄的血痂。
随着欢乐喜庆的奏乐声，血管在鼓动，暗红的血水从手臂上的狰狞伤痕里汩汩冒出，不息，不息……怎么也止不住。
视野里的景色模糊了起来，柳惊语脑海里一片空白。
“直到今日，我也不记得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小亭子里，柳惊语抿着温热的茶水，嘴边扬着一抹温柔又清甜的笑意，说道，“等我醒来时，城中还是深夜，却格外萧条安静。而我自己和其他五个人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回到了客栈里，我们就在大堂里围着桌子坐了一圈，趴在桌面上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旁边一向战战兢兢的江景纵都忘了害怕，震惊地看着她说道：“难道你们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客栈？！”
他猜测起来，惊叫道：“难道其实就根本没有山城，城里的一切都是这个客栈施展出的幻术？！那，那个‘山猫’呢？！‘山猫’和客栈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对啊不对啊，这样真实庞大的城中景象怎么可能是幻术？！真要是幻术，那施展出幻术的那个存在得有多厉害啊！”江景纵陷入一阵头脑风暴，只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那城里那么多人是怎么回事？那个庆典又是为了什么？真的是为了祭‘山猫’？‘山猫’就是这一切古怪的源头？！”
柳惊语笑着，没有回答他。
看着面前几人专注的神色，她只是顿了顿，又接着说下去：“这一夜未完，我们又听到了那如同猫叫又像是婴孩放声大哭的嚎叫声……”
幽蓝的月光从客栈的窗户里透了进来，就像是落进了深沉漆黑的湖水里，照不亮深处，无力地被黑暗吞噬了大半，只留窗户边丝丝缕缕的微光在无言地昭示着什么。
“啊！！！”
一声恐慌的尖叫声划破了粘稠的黑暗，在几人的耳边炸响。
“谁？！！”
“是，是小姐吗？”
“这？！我们这是怎么回来了？？！”
“我们不是还在街上看庆典吗？怎么回事？庆典结束了？！”
“我只迷迷糊糊地记得一些庆典时的片段，后来是怎么结束的，我们是怎么回来的，我一点都记不得了。”
“我也是！这太诡异了。我记得在庆典上的时候，我都控制不了自己了，莫名其妙地跟着城里的居民狂欢起来！”
黑暗中亮起一抹微光，影影绰绰地照亮了围在木桌边一圈的一张张或诧异或惊慌或沉吟的人脸。
哪怕是刚刚醒来就见到了这番诡异的场景，柳惊语也没有陷入迷茫和惊慌，她垂眸沉思不语。
“哇——哇啊——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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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远处响起的诡异嚎哭声打破了城中的死寂，一声接一声，仿佛孤魂野鬼在荒野里游荡，毛骨悚然的，唤醒人灵魂深处的古老又原始的恐惧。
“我们回到客栈了……”一人失神地呢喃道，“真的是我们自己从庆典的大街上走回客栈的，还是说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客栈？！”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纷纷惊叫起来：
“你是说，我们一直都在客栈里，从未离开，更没有参加过什么庆典？！”
“那白日里呢？白日里的一切所见所闻也都是假的吗？”
“山城呢？山城还存在吗？”
“会不会是，其实我们在荒郊野岭里看到的山城，其实就只是一间客栈？！我们一直都在客栈内打转儿？”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一切都是梦吗？”
闻言，柳惊语忽然眼眸微动，低声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梦魇之主……”
她的眼前仿佛庆典再现，红火和欢乐之中，庆典上的万人齐鸣——
“梦魇之主！梦魇之主——”
“赐予我们永生！赐予我们永远不息——”
“守护我们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黑暗中的客栈太安静了，她的呢喃声清晰地传入了桌边的众人的耳朵里，众人神色微变，个个止了声，一双双眼睛紧张兮兮地看向桌边沉吟的少女。
柳惊语面色沉着，抬眸道：“我们现在就出客栈！”
众人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多余的话，整齐划一地严肃点头，“咯吱——”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众人利落地起身，“哒哒哒”地飞速跑出客栈。
笼罩在荧荧幽蓝色中的城中大街上，萧条寂寥，连吹过的风都是静悄悄的，生怕惊扰了这座沉睡中的山城。
众人站在客栈外，浑身冰凉。听着那越来越大声且越来越近的嚎叫声，众人后背冷汗涔涔。
柳惊语抬头环顾四周，看到了街道两侧挂着的一串串大红灯笼，在幽蓝的光影下分外诡异惊悚。她视线下移，扫了眼街道的地面，地面上被月光照耀得泛着荧白的光，干净整洁。
柳惊语心中有了猜测。
她转身看向身后的几人，几人嘴上不说，不愿去打扰她，但她们脸上的神色还是难掩忧愁和焦躁。柳惊语看着她们，清甜的嗓音十分平静，说道：“山城是存在的，客栈也是存在的。”
几人一愣，看向她，目光灼灼。
柳惊语一笑，继续说道：“庆典上说的‘梦魇之主’，你们听见了吗？
“我们，现在就是在梦里呀……”
“小姐的意思是……”闻言，有人神色愣怔着，下意识低声喃喃道，“我们在客栈里的夜晚会进入‘山猫’的梦境？而离开客栈，我们看到的就是现实？”
众人面露错愕，随即陷入沉思。
柳惊语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眼眸扫了面前的几人一眼，嘴唇微张，刚要开口说话，面上的神色却是忽然凝固住了。
她的视线停在了一处，僵了僵，随即有些慌乱地再扫了一眼面前的人数。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面前……
有六个人？